“你闭嘴！”
匕首冲破黑雾，扎进曹阳的左肺，同时无数红色字符横飞联结，将曹阳困在石壁上。
昏暗中，公殳虽然看不清杜如舟的表情，但也知道对方气炸了，想：“这下怕是轻易哄不好了！”
这样想着，公殳抬手间，无数银色水蝶画作符文飞向曹阳，在杜如舟刚下的禁制外加了一层防固，然后说：“他背后的人还没审问出来，所以他今晚可能暂时还不能死！”
“我现在没问曹阳，我在问你，什么交易？”杜汝舟就那么站在一步外，死死盯着公殳。
而周身的黑气伸出爪子，无数次想要拥向公殳。
公殳还是那个双臂敞开的模样，一只手指了指地面说：“这里有曹阳设下的心魔阵。”
听到“心魔阵”三个字，杜如舟的身子兀地抖了一下。她看向公殳眉间逐渐隐退的痕迹，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如潮汐翻腾。
“曹阳说，如果我杀了他，他就会启动心魔阵，和我斗个鱼死网破。”公殳耸耸肩，“这对他来说，死前拖我下水，以命换一命，是个不错的交易，仅此而已。”
虽然公殳说的是实话，但他仍旧从杜汝舟的脸上看出了不信任的神情。
杜汝舟的表情臭得公殳心虚，张开的怀抱也迟迟得不到回应，公殳一步上前想要抱住杜汝舟，却被杜汝舟一手推开了。
杜汝舟侧身退开，头也不回地往曹阳身边走去：“谢曹阳，阿欢在哪里？你到底在和谁合作？你和你背后的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魔神大人一看就不是生意人，”曹阳疼得抽气，抬眼看向杜汝舟，“你连筹码都没有，就想与我互换消息？”
“交易？”杜汝舟一脚踩在那把匕首上，刀刃顺着切口上下挪动，“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交易？”
除了杜汝舟眉间的猩红，曹阳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心底的寒潮让曹阳莫名颤栗。
“魔神以贪嗔痴怨恨惧为食，”杜汝舟伸手拽过曹阳身上的一丝魔气，眼见着魔气钻进自己的身体里，“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
不等曹阳说话，杜汝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啊！”
曹阳看着杜汝舟周身腾飞的魔气，忽然明白过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吃了我全部的力量。”
“为什么，”杜汝舟冷笑一声，“我不想知道你那可怜的一生如何凄惨，更不想知道你开脱罪行的理由。”
“为恶的一生，不仅要面对死后的地狱，更要忍受生前自怜的孤寂。但这些代价，比起那些被你迫害的生灵来说不值一提。你不值得被理解，不值得被怜悯，更不值得谢姑娘为你冒死进入当先阁，不值得她所有的正义只是为了对抗一个你。”
闻言，曹阳微怔，沉默良久后他才开口：“我还是那句话，告诉你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说，谢姑娘知道她回门路上的追兵，都是为什么而去的吗？”不知什么时候，公殳走到了杜汝舟身侧，拉起杜汝舟垂在衣袖里的左手，蹙眉呵斥。
杜汝舟本能地想藏，可公殳攥着她的左手手腕不让她躲。
白皙的手上，虎口处有一排血牙印。
“谢小也知不知道我做的一切，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曹阳冷笑说，“若是公殳大人想为我死前的善行正名，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若是真想让她知道，为何这般遮掩。”公殳将杜汝舟拉到身后，“斗兽场困不住只身一人回山的谢小也，谢小也就算当时不明白，跟我们走了一趟斗兽场，后知后觉也该明白了。”
曹阳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回门的谢小也和我们同时赶到了陈平山，也同时落下了斗兽场。”公殳冷声问，“陈平山已灭，你既然决意与当先阁撕破脸，又何必重启那个可有可无的斗兽场。你做这些假把式，到底是为了骗谁的眼睛？”
“斗兽场？骗谁？”提到斗兽场，曹阳忽然大笑起来，“少用你们正人君子的阴谋论套我。你们知道那个斗兽场一开始是谁在用吗？我吗？”
说话间，曹阳眉间的腥红更甚了：“不是我，是陈平。那斗兽场是陈平试炼灵剑派弟子的练武场，每一个从斗兽场爬上来的弟子，都沾满了同门的血。也只有那样的人，才会被陈平推荐到当先阁参加先行官审核。”
“什么？”
杜汝舟真的被这个答案惊到了，她感觉公殳握着自己的手也紧了紧。
“斗兽场，哈哈哈。”曹阳笑得带动伤口，又不由得屈身抽气，“嘶，什么斗兽场，那哪里是斗兽场，完全是陈平山的乱葬岗。我在斗兽场里开设赌局，不过也是一报还一报，那些有幸逃走的妖精还得谢谢我呢！”
公殳继续逼问：“据我所知，念鱼斋与当先阁争斗的这五年损兵折将不少，所以灭灵剑派和围攻红楼的人，又是谁的？”
“魔神大人不都窥探过了吗？”曹阳偏头看向杜汝舟，“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你现在孤身一人的处境，今夜你怕成了那个人的弃子。”杜汝舟被曹阳戏谑的目光盯得怒火中烧，“不是致力于死前还要拖人下水吗？给你个机会，找个垫背的，死得舒坦些！”
“谢曹阳，”公殳故意叫他全名，“如果你对他一点了解也没有，不可能把后背这么留给他！”
“是啊，我告诉他魔血可以炼化。”曹阳笑，“我告诉他，魔神如能为我们所用，那他也不用行走于黑暗之下。”
说到这儿，曹阳忽地狠戾起来：“我们都立好盟约，他助我得魔血，我为他夺神格。可他畏畏缩缩，竟然背叛我。”
“神格？”公殳蹙眉，“他要弑神？”
“是啊，”曹阳狰狞着五官，“谁不想像公殳大人这样，与天同寿呢？”
公殳握拳：“他想要与天同寿，你就不想要？”
“大人，并不是谁都留恋人世，不是吗？”曹阳难得流露出悲切的情绪，“我也是今天才看清，公殳大人从某方面来说，和我是一种人，不是吗？”
“谢曹阳！”杜汝舟说着就要再踹上去，却被公殳拉住了。
曹阳歪头看向公殳：“公殳大人敢说我的渴望不是你的渴望吗？”
“谢曹阳，”杜汝舟攥紧公殳的手，“你闭嘴。”
“所以大人才说，你渡不了我，”曹阳为公殳的反应而兴奋地笑，“因为你连你自己都渡不了。”
“谢曹阳！”
“他要神格，你要魔血。”公殳拉回杜汝舟，眼神冰冷，“他到底是何人，能借你人灭灵剑派，还能借你人挑衅当先阁？你和他的人接触，不可能完全猜不到对方的身份。”
“是，我大概猜到了。”曹阳抬眸看向公殳。“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信息，但我们也得做一个公平的交易。”
杜汝舟：“我说了，你没资格……”
公殳：“好。”
曹阳似乎并不意外公殳会答应：“就如我开始所说的，我要知道大人的心魔到底是什么？要我先说吗？我的心魔是我阿娘。”
“我们不感兴趣。”杜汝舟气得眼睛发红。
但曹阳似乎并不在意听众的感受，他望向杜汝舟的那刻，如同找到了他宿命般的神明。他想：“我死了就没人记得阿娘了。”
曹阳从未如此虔诚地祈求上天怜悯：“有谁来记住我的阿娘啊？”
“阿娘爱了陈平一辈子……可这都比不上陈平心中所谓的道义。更可笑的是，四十多岁的阿娘竟试图通过药物和生育来套住陈平。”
“直到小也出生的那天，阿娘才明白自己错得多离谱。依附陈平生活了一辈子的阿娘，眼里自始至终就只有她的丈夫。”
“生下小也后，所有人都以为是血崩和年龄夺走了她的生命，只有我知道她连求生的意志都在绝望的等待中磨平。”
沉默良久，曹阳眨眼收敛了情绪：“公殳大人的心魔呢？”
“也是个平平无奇的往事。”公殳感受到被握紧的手，好似得到了鼓舞般，仰头望向无尽的黑暗，长长松了口气，“我出生时命带七杀，所有人都想我死，就连我的阿娘也是。”
曹阳如是评价：“真是个狠心的阿娘。”
公殳回复：“彼此彼此。”
“这么无趣的心魔，”曹阳松了口气，笑得真切，“我都怀疑大人骗我。”
“是平平无奇。”公殳点头，“但心魔就是放不下，就是抹不去，心魔是一个人的地狱。”
“今天真是我的死期？”说着，曹阳忽然想起年幼的谢小也，不觉一笑，“那个人姓甚名谁我不知道，但我猜他是隐山神教的人。”
“隐山神教？”杜汝舟兀地想起秘境外的陶十二。
“他修道的天分资质，我自认为远不如我。”曹阳每动一下，禁锢着他的阵法就亮一下，字符环绕着自己，发出红色和银色的光。
曹阳沉迷于疼痛感带给他的理智，看着隐退的字符说：“但他在隐山神教中身份地位绝对不低，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力和资源。”
杜汝舟追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按道理，他拥有这么多能兵强将，应该横行自如。”曹阳舔了一下龟裂的唇，“但他做事并不能收放自如，他当年找我合作，就是因为很多事他不能亲自出手。再就拿今晚突然出现杀出的神秘人来说，他的人见到神秘人全跑了。”
“啊，对了。”曹阳看向杜汝舟，“那个神秘人还救了你说的那位。”
“阿欢？”
“反正我不认识，只是他把我的人质拐走了。”
“就凭这些，你就觉得是隐山神教的人。”
“当然不是。”曹阳轻笑出声，“魔修，是因为魔修！这世上能聚集那么多魔修的地方，总共就列不出两个。而且隐山神教素来以维护凡人安宁为教义，教中人修魔修到雨师风伯那个境界，能观天占吉凶就不错了，哪里容得下他这般狼子野心的人。”
杜汝舟：“你怀疑他囤私兵？”
“谁知道呢？”曹阳撇嘴，“早知道有一天要拉他下水，我就多查查他。”
“呵，你就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背叛你？”杜汝舟冷眼道，“都是心狠手辣的主，难道真能推心置腹？我劝你别藏着掖着，就这么点讯息，你能查出来，我们就查不出来吗？”
“没办法啊！”曹阳低头喃喃，“他手里攥着小也的性命。”
杜汝舟一愣。
“公殳大人，”曹阳看向公殳，“你还是人太好了，不觉得这笔买卖亏吗？”
公殳看了眼杜汝舟：“不亏，毕竟这心魔我早晚得解释清楚。”
曹阳有些羡慕：“你活得真坦荡。”
公殳直言：“你说的这些多少是些线索，总比你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死了值价。”
曹阳又看向杜汝舟：“不怕我说的是假话吗？”
杜汝舟没说话，只是盯着曹阳身上的那把匕首。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吸食了我的魔气，还能炼化我的力量吧！”曹阳嘴角一扬，“脏不脏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那么重要。”
公殳冷冷道：“闭嘴。”
曹阳看了看公殳，又看了看杜汝舟：“哦，我明白了，怕挨训是吧！这天底下有哪个徒弟不挨师父训斥的？你这个师父也是，也不怕饿着你徒弟。”
杜汝舟被曹阳放出来的魔气勾得眼睛发红：“闭嘴，心魔阵阵眼在哪里？”
“我，”曹阳咧嘴笑，“我就是阵眼，我就是阵心。你们把我挪开，只是挪动阵眼。不想伤及无辜的话，在别的地方杀我不如在这里杀我。但杀我，心魔阵就会启动。”
公殳刚想说什么，杜汝舟已经冲上去，拔出匕首扎向曹阳的心脏。
“魔神大人，你别无选择！”曹阳借此俯首在杜汝舟耳边说，“魔神大人，还好你来了。我带不走的过往，将由你来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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