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绝仙宗后山的棵苦楝树花开正盛,淡紫的花朵似一场纷扬大雪随风洒向百丈瀑的水流中。
暖风碧树,紫花白水,连绵的瀑布群,风景一绝,但秋执玉无瑕欣赏,因为她正在飞掠逃命,还要被迫听一波嘲讽。
“你一个灵脉残缺的废物,何必苦苦挣扎,早点下轮回多磕几个头,说不定投胎后能求得一个好灵脉。”
说话的女子一席紫衣,后披发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精致小辫和行动间能碰撞出清脆响声的古铜色小叶子。
秋执玉耳廓微动,集中注意力捕捉着叶子的每一丝脆声,脑中飞速估算着距离。
电光石火间,她猛地侧身回旋,惊险躲过白缃的掌风。
橙红的披帛划过瀑布上的流水,带起连串剔透的水珠,最终溅落在秋执玉绿色的衣裙上,顷刻间泅染开水痕。
一刻前发现头顶大草原,被三儿追杀秋执玉没生气,白缃这个撬墙角的情敌嘲笑她废物,她也没生气,但新裙子被打湿,秋执玉这下是真生气了。
原因很简单,她很穷,而这条裙子很贵,搭上了她今年上半年的所有存款。
卖家特意交代过,裙子不能沾水,不然闪闪亮亮的布料就会变成平平无奇的普通布料。
至于衣裙上为何没弄防水法阵,当然还是因为穷,一个防水法阵够买三套半裙子了,还只管上半身。
现在,秋执玉眼睁睁看着亮闪闪缺了一大块,就好似手中的灵石化为飞灰消散了,毁她财物,就别怪她互相伤害了。
霎时,上品攻击法器和符箓不要钱似的从秋执玉手中丢出,全砸在了白缃身上。
秋执玉趁机回嘴:“你怎么不安排自己下去多磕几个头,说不定下辈子能得好灵脉修仙,得长生大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灵脉都没有,只能修魔……”
在这世上,有灵根和灵脉才能化天地灵气为己用,修仙脱凡。若只有灵脉没有灵根,则无法大量储存被炼化的灵气,只能终生停留在灵动期,无法筑基脱去凡身。
若只有灵根没有灵脉……其实这种情况在修仙界极为少见,反倒是魔域一抓一大把,修魔之人炼化天地间的浊气煞气为己用,而灵气与浊煞相冲,对他们而言无异于穿肠毒药,若发现体内生有灵脉,能够引动灵气入体,魔们通常会在第一时间将灵脉抽出。
秋执玉:“我刚才都说了,裴忌那个大渣男你要我就让给你,你是魔域奸细这件事情我也可以守口如瓶,天道誓言我都发了,你还追着我杀,还讲不讲道理了。”
她手中的法器是她的师父给的,符箓是小师弟给的,他们一直担心秋执玉这个菜鸡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法器符箓都是怎么阴毒厉害怎么来,就很拉仇恨。
百丈瀑布前一阵五颜六色的彩光爆裂后,白缃胸口的衣裳裂开,满头秀发被削的似狗啃,满脸是伤,手肘腿窝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紫色衣裳被血调染成了尽乎黑色。
白缃在魔域不敢称大魔,至少也是排名中上上的魔,魔君要是想像人皇一样开早会,大殿前排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而如此狼狈之景,是一个连筑基都修不成的废物造成的,白缃心中的怒气直冲颅顶淹没理智,打算在仙门的地盘开大,丝毫不考虑自己用的是魔修的招式。
秋执玉见情况不对,立刻扭头奔逃,快速道:“我来是打算告诉裴忌,他丹药送错了,把绝育丹错拿成固元丹送去了诛魔前线,你现在的身份也是丹峰弟子,等到前线众人发现吃错了药,同样没好果子吃。”
白缃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去前线补救的意愿,冷冷回应:“我可以回魔域吃好果子。”
秋执玉:“那你的宝贝相好裴忌呢?药是他送的,护持丹药的法阵用的便是他的灵力,篓子捅了,锅砸下来甩都甩不掉,而且魔域好像要输了。”
输了估计连土都吃不上,按照修仙界对魔的一贯态度,魔这种东西一旦被抓住,要杀的连渣渣都不剩才行。
秋执玉说到“宝贝”二字的时候嘴巴好似磕到了火盆里。
呕——
出门没看黄历真倒霉,喊一个八尺男儿为宝贝,好恶心,但白缃这么喊,现下她便也只能这么喊。
要是能带着记忆回到一刻钟前就好了,反正挨罚的是裴忌,关她屁事!
……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秋执玉正躺在咸鱼峰的草地上晒太阳和月亮,可能几万年就这一次机会,她要是妖修得开心死,可以同时炼化日月光华,然后幻化出漂亮裙子。
至于为何会日月同出?
当然是因为净璃大陆上打了几千年的仙魔大战到了最后时刻,各宗门大佬与各峰主无私的拿出看家本领,派出了最杰出的弟子,在绝仙宗门前正与各路魔头打的日夜颠倒,云气俱散。
不过外面再怎么打,也打不到咸鱼峰上。因为秋执玉的师父辈分极高,是宗主的师弟,住所理所当然的紧挨着宗门核心宗主峰。
至于为何叫咸鱼峰,当然是因为峰上住着的都是修仙废物,适合咸鱼躺平,吃喝等死。当然,这都是外人的说的。
总之,除非修仙界要输了,不然秋执玉乖乖待在山上不会掉一根毫毛。
日月之下,秋执玉嘴里哼哼着走调的歌,嘬了一口甜米酒:“舒服。”
嘴里的甜味淡去些许后,鸦黑的羽睫支起,秋执玉瞄了眼手心里几枚通体碧绿的命牌:“挺绿,都没事。”
看完,她便安心的阖上了眼,月光不刺眼但日光还是刺眼的。
又过了数十秒,秋执玉仿若诈尸般坐起,对着命牌开始嘀咕:“师父的,小师弟的,师姐的,我的,都挺绿,蛮好蛮好。”
秋执玉手上绿油油的命牌,为咸鱼峰独有,是她入门那年嫌弃去宗主峰看命牌麻烦便央求峰主,也就是他的师父张敬之做的。
里面装有一丝对应之人的魂魄,能感知到每个人的身体状态,如果有人死了,命牌则会化为纯白色,伤了则会根据轻重程度褪色。
秋执玉将命牌挨个摊在眼皮底下,然后用手肘支起身体,趴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又反复查看了好几遍。
春风吹过战场,带来铁与血的混合腥味,盖过了枣花散发的淡香。
不知又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鞋底与草地发出的摩擦声,秋执玉放下酒壶,悄悄握紧了袖中的玉色匕首。
有人来,修为比她高。
结果不等她出手,便感觉大腿被踢了一脚,然后是一声哀嚎。
“哎呦!师叔祖,你没事穿这么绿躺草里作甚?”秋执玉托他师父的福,在宗门内辈分极高。
来人是丹峰普通弟子,名唤春休,与秋执玉是长期丹药买卖关系。
秋执玉起身揉了揉腿:“图吉利,你看和命牌一样的颜色。”说完她又抖了抖裙摆,“也不全是绿,上面不是还有红色的芍药花。”
春休起身拂去身上的草:“前段时间炼丹炸炉伤了眼睛,色盲,现在看不见红粉橙这些娘唧唧的颜色,师叔祖,你没事戴绿花作甚?不太吉利。”
秋执玉:“……”难怪上一批草莓味的辟谷丹炼的极酸,合计着草莓熟没熟压根看不出来。
“还有的治吗?”秋执玉试探道。
要是没得治,她得换个丹修合作,入口的东西,不能贪便宜。
“师父说有的,就是需要时间。对了,师叔祖知不知道裴师兄在哪里?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人。”
说着,春休从怀里摸出几大储物袋的固元丹,道:“我刚才路过丹房,见原本送去兽峰的绝育丹全都不见了,反倒是固元丹还在,十有**是裴师兄拿错了。”
固元丹,顾名思义是用来巩固元气的,非常适合重伤或者体力不支的时候吃,战场消耗品之一。
秋执玉拿出一粒雪白的丹药闻了闻,药香浓郁,用料十足,是上等品质。品质好便意味着这批丹药十有**是供给各峰主及嫡系子弟。
鉴于战场上吃药都是一把一把的吃,秋执玉问的很虚,仔细听还带着颤音:“春休,那绝育丹,原本是喂给什么兽的?”
春休:“水牛,天马,驴,还有一些体型大的飞禽。”
秋执玉:“里面就没有喂给小鸡,小猫,小狗的?”
春休:“没有。”
秋执玉:“人要是一把吃下去……”
春休接的极为顺畅:“……药量能绝育到下下辈子。”
秋执玉:“……”
好好好,绝仙宗真的要成绝仙宗了,等仗打完,各主峰及嫡系子弟发现自己都不能生了。
想到在前线坐镇后方的小师弟及师父,秋执玉哆哆嗦嗦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条红色的手链。
师父一把年纪,不能生也就不能生了,他的小师弟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女孩子的手估计都没摸过。
见到手链,春休如梦初醒,终于想起正事:“对对对,师叔祖,今秋你就要和裴师兄结为道侣,我来就是想让你用同心链找找裴师兄在什么地方,让他赶紧把药换回来,要是被发现了,免不了重罚……”
同心链等于现代的位置共享,定了婚期的小情侣都会有。
不等春休这个踩不着重点的话痨叨逼完,秋执玉十分利索的从峰后的马厩里牵了匹天马,直奔前线。
天马是修仙界最普通的飞天坐骑,摸样等于凡马加了两翅膀,秋执玉这匹也就毛色好,通体雪白,不高也不壮。
裴忌重罚,左右不过皮肉之苦,可逆;小师弟吃错药,不可逆。
兽峰那些兽类,往前推算各家祖宗都是大名响当当的神兽,妖兽,瑞兽。耐药性,抗药性都很强,偶尔出现一两只开了懵懂灵智的,觉得身体不对,还会自己找药医。所以兽药都是下了死手的。
“师叔祖你等等我。”春休见秋执玉去的是前线方向,赶忙驾鹤追上,“是感应到裴师兄在前线吗?师叔祖你不能去,随便一点灵压就能把你碾成肉泥的。我去就行。”
秋执玉将手中的同心链丢给春休,“你拿着手链去找裴忌,我去找我小师弟。放心,我有很多防御法器,死不了。”
春休拿着同心链正想说换一下,他去找小师叔祖,结果不知从哪个方向刮来一阵罡风,红艳艳的同心链便从手中脱落,手中的厚茧也被割开,带出一线殷红。
秋执玉扭头瞥了眼,见春休没事便十分淡定的拍了拍天马的脖子,让它加快速度。
春休在原地垂眸看了眼坠落云端的同心链,又望了望只剩一个绿点的秋执玉,认命选择下去找手链。
绝仙宗发展近万年,由极北峰到极南峰飞直线,普通飞骑飞一整天也是飞不完的。
何况日常飞行还需绕过各峰上空,所以秋执玉想要快些到山门前就只能从后山抄近路,从断崖禁地上空走。
在人们的口耳中,每个禁地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危险,绝仙宗断崖禁地则尤为出名,入者就没活着走出来的。曾经有段时间,修仙界最恶毒的诅咒便是,明早睡醒,人在绝仙宗的断崖禁地。
秋执玉没进去过,但她经常骑着天马在禁地上空躲清净,去过很多次,什么都没发生。
宫宇楼阁,飞花绿木从天马脚下掠过。
有时候就是这么巧,春休遍寻不得的人,秋执玉掠过苦楝林的时候看见了,裴忌在树下。
在天上的时候没看仔细,到了近处才发现他边上还有一人,是个漂亮女人,两人在小树林里搂搂抱抱。
秋执玉挑眉用法器敛了气息,隐去身形,下马悄悄靠近。
漂亮女人是丹峰弟子白缃,秋执玉以前见过。
她被绿了?想不到裴忌还吃窝边草。若眼见即为存在,还真不太吉利。
“可想死我了,等魔域赢了,我们便去魔域成婚可好?我裴忌余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秋执玉自己长得就非常好看,所以被她相中的裴忌自然也拥有好相貌,浓眉大眼,俊美又不失阳刚。
白缃:“宝贝,你真舍得抛弃一切随我修魔?你好像还有个未婚妻?”
白缃作为魔女,私下里自是一副妖艳的打扮,紫色的长美甲要是朝里再用点力,估计能一下将裴忌的眼珠子从眼眶里完整抠出来。
秋执玉站在树后,总觉得裴忌的眼珠子会在下一秒离开他俊美的脸。
是的,发现被绿了,秋执玉并没有生气,因为她成亲结道侣是被绝仙宗的规定逼的。
连年的战争导致修仙界人口凋零,为了绵延,为了战争能赢,宗主苏辞想了个馊主意,凡女子二十,男子二十五还未婚配者,抽签强制婚配。
别人怎么想秋执玉不知道,反正她觉得挺离谱,比盲婚哑嫁还过分。听说最初反抗声挺大,但都被苏辞武力镇压了。
但不管是人还是魔,二十出头都是一生最美好的时候,绝对不该被婚姻束缚。
她打不过宗主苏辞,掀不了天,也就只能认命,找人结道侣成亲,裴忌是她选了好久的成果。
思绪回笼,小树林里还在亲亲我我,诉说衷肠。
裴忌:“我最舍不下的只有你,缃儿。秋执玉那个女人我看中的只是她的皮囊,一个筑基都修不成的废物,只是我用来应付宗门的规矩的工具罢了。”
秋执玉:不巧我看中的也只有你的皮囊,你在我这也是工具。
白缃赏赐般吻了吻裴忌的侧脸,反问:“是吗?”
裴忌:“我可以发誓,让我动心的从始至终的只有你,我的孩子不能由一个废物生出来,缃儿你要是能早些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就好了。”
秋执玉:真会掩盖劈腿本质,怪“真爱”出现的太晚,真万幸是在婚前劈腿,还被她看见了!
白缃撒娇嗔道:“谁要给你生孩子,死相!”
秋执心中玉附和:就是,说的好像她愿意生一样。天赋一般,五年了还是筑基大圆满,金丹都没有,说不定被结丹的雷一劈,不小心就劈死了,别生,孩子是无辜的。
小情侣你侬我侬的墙角,秋执玉不打算继续看。
裴忌挨罚也好,省得只剩恋爱脑耽误正事。
她正想悄无声息的离去,却不知从战场飞来哪个倒霉蛋的半截胳膊,正巧砸在秋执玉头上。
橙红相间的绒花从乌黑发髻上脱落,落地发出细碎的响声。
“谁在哪里?”白缃的反应极快,瞬时挥出一道魔气精准砸在秋执玉的隐身屏障上。
“咔”一声脆响后,秋执玉的身形显现。
裴忌十分震惊:“执玉?!”他难以置信。
“你认错人了。”隐身法器好用是好用,就是太脆皮,一道小小的魔气就碎了。
秋执玉吹哨唤马,打算直接走人。她的态度很明确,打算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秋执玉想走,但白缃不肯,她大声喝道:“站住!”
秋执玉止步转身,抬手发誓一气呵成:“我对天道起誓,我要是破坏你和裴忌的感情就让我以后永失所爱。要是泄露你是魔域中人,就让我以后也成为魔修,像过街老鼠一样天天被别人痛打的魔修。”
“你……”白缃感觉秋执玉在骂她老鼠,她最讨厌灰溜溜毛茸茸的老鼠。
秋执玉发完誓便打算上马离开。不管是白缃还是裴忌,她都打不过。
大抵是细作的脑子都转的极快,所以白缃立刻反应过来不管是永失所爱还是做魔修,违背誓言都不会要了秋执玉的命。
几乎瞬间,黑浓的魔气裹着杀招便朝秋执玉袭去。
秋执玉身旁的天马受惊,求生本能压倒一切,毫不留情抛下主人,扭头自己逃命去了。
秋执玉:“迟早把你翅膀揪下来烤了。”
眼下,秋执玉无法,只能掏出防御法器朝后丢去,然后调动稀薄的灵力朝外飞掠而去。
逃命本领她炼的极好,又快又稳。
飞到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秋执玉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
眼下。
炸毛的白缃出手又狠又快,秋执玉是躲过了,但流动的水没有意识,不会躲。
成片的流水被炸上天化为纷扬的水幕,偶尔还夹杂着被轰碎的石块。
秋执玉的绿色长裙早已湿透,洁白的面庞也被碎石划出细碎的伤口。
难道今天真的是她的死期?早知道忍一忍,来个退一步海阔天空。再往前便是绝仙宗的断崖禁地,据说跳下去十死无生。
为什么偏偏让她在这个时候撞破裴忌与白缃在谈恋爱?绝仙宗内除了丹修和兵修,只要修为达到筑基都去了战场,筑基以下的就她一个。
为什么白缃就不能披着仙修的打扮与裴忌约会?虽然魔域浓墨重彩的打扮的确好看。
为什么与裴忌订婚后她的运道格外不好?
出门容易摔跤,吃肉被骨头硌牙,躺在自家地上被人踢到,还是个眼睛不太吉利的色盲。
小剧场:
秋执玉:“你撬我墙角,我打算去泡你老板的老板。”
白缃:“我想篡我老板的位置,当一把手,帮我一把,不同意我就牵着裴忌去大老板面前溜。”
秋执玉:“……你狠!”
楚·自恋·大老板·流绪:“什么玩意儿,你以前眼光真差!”
秋执玉:“……”
被链子栓着的裴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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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论渣男捅的篓子能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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