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放肆了。’
他被搂着,听到个古怪的腔调,鼻尖有混着草木的花香往里钻。
清瘦的手指强势掐住言行绯的脸,舌尖上被一根手指抵住,言行绯下意识推拒,被不容拒绝的阻止,喉间有冰凉腥甜的液体滑过。
他忍不住瞪大双眼。
不知从哪飘来白色的花瓣,落在言行绯头上。
那只从他脸上离开的手捻起落下的花瓣,言行绯发现男人眼睛里的厌恶与冷漠。
他最终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白芷浅绿色的眼眸灰暗了下去,他瞪着眼盯着被男人拧断了脖子,失去生机的蛇妖。
耳边回荡着蛇妖的话语。
保护人族给他带来了什么?
蛇妖曾经问过很多次他这么做的意义,明明他们才是同类。
白芷不知道。
他只记得曾经有一个人,抚摸着他说:“众生皆有善恶,人与妖没什么不同。”
那人说:“你只是只小狐狸,不必懂那么多大道理。”
是啊,他只是一只小狐狸。
生在盛产暖玉的提荣山,最喜欢趴在暖玉上睡觉。
他记得他的洞府里有一张暖玉做成的玉床,冬日睡上去最舒坦。
他的玉床呢?
哦。
他想起来了,提荣山来了几个修者,他的玉床被抢走了,洞府也被毁了。
他被修者们打得只剩半口气,跑到山下,被好心人捡走了。
他真是个好人。
好可惜他不能在玉床上打滚了。
他醒来,整个身子窝在更柔软的温柔里。
有人对他说话,是捡到他的人。
他真是个好人。
那人没赶他走,他有了柔软的窝。
那人叫他好好修炼,以后就不会被人打得那么惨了。
可是他很没什么天赋,拼了命也只多修出两条尾巴。
他很笨,但他很幸运,他被那人收做了妖侍,那人很厉害再也没有人欺负他了。
白芷灰寂的眸子里留出泪来。
他记起了那人带他游历的日子。
那人会除妖也会救妖,会救人也会杀人。
那人总是同他说些是非善恶,他不明白,他只知道人妖不两立。
但他是最好的人。
那人后来怎么样了?
啊!
他想起来了,那人除妖时受了伤,带着他回了宗门。
他不在乎呆在哪,在那人身边就是好的。
可是突然有一日,那人浑身是血的进入屋子,叫他快逃。
那人死在了宗门里,他成了杀人凶手,被人四处追杀。
他想死了算了,但是那人叫他活着。
他躲到了嶷山,连人身都维持不住了。
他又被人捡走了,是个孩子。
他被小孩藏在山洞里,怕他死了小孩日日都来看他。
他化成人形,小孩说他是神仙。
头一次有人叫他神仙,那人身边的人都是他是下贱的妖族。
慢慢的村子里的人也叫他神仙,求他庇护保佑。
可他连自己的庇护不了。
不知道哪一天,山上来了只蛇妖,他不喜欢那只妖,他会吃人。
村子里有小孩被吃了,他让小宝别来找他,他怕蛇妖把小宝吃了。
但不幸还是发生了,小宝不见了,他找到的时候只剩下半边身子了,他抱着小宝的尸体,遇见了小宝的母亲。
他成了吃人的妖怪。
他要把蛇妖赶走,他和蛇妖打了一架。
村子里请了修者来抓他,他受了伤只好躲起来,蛇妖也躲起来了。
修者走了,小宝的父亲发现了蛇妖,之后小宝的母亲疯了。
村子里再也没有人叫他神仙了。
他去看了小宝的母亲,女人用修者给的武器,想要杀了他。
他受了伤蛇妖来了,只好又躲了起来。
他想等伤好了,一定要把蛇妖赶走。
他回到村子,没几个人了,他没跪在地上求他,向他忏悔。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是那人的话会怎么做呢?
那人会去杀了蛇妖。
他也去了。
他把蛇妖打成了重伤,但他似乎更糟糕一点,他快死了。
这次没人再捡到他。
啊!
原来自己已经死了,白芷恍惚想起,他不愿蛇妖在去害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蛇妖关了起来。
他想要是那人在就好了,村子里的人就不会死了。
但是那人已经死了。
他也该去了。
他事情办的这样糟糕,那人会满意吗?
嶷山上,那笼罩了八百年的秇,终于消失,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青山依旧,云雾霭霭。
只有山脚多出了几间破败的房屋,看上去时代有些久远。
而那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指尖滑过虚空,几道光芒浮现,所有的人便都消失不见了。
-
言行绯醒来是在医院。
杨致和方媛已经醒了,见他终于醒来,总算松了口气。
杨致:“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们了。”
方媛在一旁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卖力点头附和。
他们两人的世界观已彻底打破重塑了。
言行绯撑着身子坐起来,刚好赵莲陌推开门走进来,他进来时耳边还挂着电话,见言行绯醒了,说了句:“已经醒了,没事,挂了。”
赵莲陌拉了张椅子坐到言行绯面前。
言行绯老老实实喊了声:“二哥。”
“感觉怎么样?”赵莲陌没买账,冷淡地盯着言行绯。
言行绯动了动胳膊晃了晃腿,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事了。”
赵莲陌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坐正了身上,开始审问:“小绯,不拘着你不是让你去拿命探险的,说说吧。”
言行绯护身咒碎了之后,命灯也开始闪烁,天知道,当时家里乱成了什么样子,好在命灯未灭,他们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几人昏倒在荒山野岭生死不知,旁边还躺了条断了气的蛇妖,死相凄惨。
言行绯把在山里的遭遇添油加醋的渲染了一番,极力凸出自己的英勇,无畏以及无私,通通告诉给找莲陌。
赵莲陌黑着脸,瞥了眼言行绯:“我不管你如何神勇,这件事情,你在我这算是过了,你自己回去和父亲跟大哥解释,外婆那边家里替你瞒着,没告诉老人家。”
“至于你说的秇,”赵莲陌话音一顿,思索片刻,“我会反应给管理局,大哥会派人去调查。”
言行绯没什么大问题,办了出院,三人跟着找莲陌回了澧州。
三人都把家里吓得不轻,杨致回去就被他姐杨婷揪着耳朵拎了回去,方媛被父母压着拜了半个月的神。
言行绯被赵莲生训了顿,又被赵逢春留在老宅唠叨了几日。再出来的时候是接到了杨致的电话。
这天言行绯晚上好不容易从老宅留出来,人还没下车杨致电话就来了。
杨致大着舌头叫他出去玩。
言行绯本想拒绝,但这些天没睡好,从零陵回来后他总是做一个怪梦,时常半夜惊醒,去喝一杯或许也行。
“你喝了多少?”言行绯听他说话已经醉得不行了。
杨致说没喝多少,叫他快点去,言行绯听到那头方媛的声音,也在催他快点过来。
他到庭鹿,侍应生引他去了包厢。
包厢里有言行绯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大概都是和杨致关系还不错的。
“行绯来了,还得是杨致才叫得动你。”其中一人见他道。
杨致正在兴头上,叫言行绯自己找地方坐。
他抬眼扫了圈,右边都坐满了,左边倒是没有,零零落落坐着几个女同学,方媛挨着个女生坐着。
言行绯总不好坐到人女孩子中间去,坐到沙发靠边的位置,但不可避免的和旁边的女生有些近。
这个女生他认识,是摄影系的,叫温锦。
言行绯有些意外温锦会来,她不像是会喜欢这种活动的人。
言行绯在手机上叫了个代驾,拿起桌上的酒杯到了杯酒,一口灌了下去。
旁边的方媛用手碰了碰温锦,示意他主动出击,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最终温锦如愿,站起身,来到言行绯面前。
女生的举动引起整个包厢的注意,耳边响起起哄调侃的声音。
言行绯放下酒杯,站起身微微一笑:“包厢里太吵了,我们出去说吧。”
两人去到露台,鉴于方媛的表情,言行绯大概能猜到温锦想要说什么。
他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女生。
温锦不是扭捏的人,却也出乎意料的果决,她道:“我喜欢你,言同学,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所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
言行绯做出一副懊恼的表情:“抱歉。”
“能得到你的喜欢,这是我的荣幸。”言行绯面上不变,“但我也许并不如你看上去的那么好。”
温锦很平静,好似已经料到会是这样:“这算是拒绝吗?”
言行绯没说话。
温锦低眉,有些受伤,也有些不甘心:“我不够优秀?还是我不够漂亮?总该给我个放弃的理由。”
她是摄影系系花,不管是容貌还是家世都是没得说,身边更不乏追求者,却在言行绯这受挫。
“你很好,是一位极具吸引力的女士。”言行绯语气温柔又无情,“是我的问题,我目前没有展开亲密关系的能力。”
温锦抿了抿嘴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难道真的和他们说的那样吗?
忽然,他眸光一冷,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盯视之感,一眼看去却只看到黑夜里林立的大厦闪烁着霓光。
“怎么了?”温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没什么。”他恢复如初,“现在回包厢?”
“不了,直接回去了,免得那群人追问个不停,尴尬。”温锦摆了摆手,她本就是想着以后见面次数更少了,才让杨致组的局。
“我叫代驾送你。”
言行绯一时没了兴致,跟杨致说了声也回去了。
-
有人说梦境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映射,是如何也放不下的执念,也有人说,无端的梦境是前世的记忆。
无论是哪一种,言行绯都不想再被这不知何年何夕的梦惊扰。
自嶷山回来后,他总是会做同一个,一个在高高竖起的墙院里彷徨,惊慌,无人在意,却又严防死守。
言行绯不知身处何处,他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在跑,他很慌张,甚至能听到自己急切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一切都不受他控制。
但他看向周围的视角颇为古怪,矮极了,像趴在地上的小狗。
后面有人在追他,喊着他听不懂的话,他跑得更快了,言行绯觉得这姿势像奔跑的非洲大蜥蜴。
后面的人追上来,抓着他的后脖领把他拎了起来。
言行绯这才看清,竟是一名长衣古袍的女子。
言行绯的手脚不受控制的张牙舞爪起了,他那样的身量竟然没能从她手里挣脱。
女子拎着他往屋里去,言行绯一眼就看到屋里还站着个男人,语气嘲讽地说着什么:‘三百年的上等益魂草,我们求一株都难他居然不喝。’
女子语气平淡:‘不喝就灌进去,那是他的责任。’
男人闻言捏着言行绯的嘴就往下灌。
言行绯听到自己咿咿呀呀的叫起来,神情抗拒,仿佛喝下去的是肠穿肚烂的毒药。
他不会说话吗?言行绯想。
因为挣扎,苦涩的药汁撒了大半,男人有些不悦。
女子一松开手,言行绯立刻跑到屋里躲起来。
两人对他这样子习以为常,你一言他一语的出去了。
言行绯还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声音渐渐远去。
‘圣人去蓬莱做什么?那不是一片死地?’
‘不知道。’
‘又该选人去不祥之地了吧……’
这里好像是他生活的地方,言行绯发现这有许多仆从,但他们见到言行绯从来不同他说话,每次都是低着头匆匆而过。
这座院里他如同一个透明人,只有每天喝药的时候才能彰显出存在感。
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别人说的他听不懂,自己也说不出,在他快抑郁的时候,一个老者出现在他面前。
老者打伤了许多人,带着他就要往外去。
终于能出去了,但他发现自己不识相的挣扎起来。
老者说了句什么:‘或许我们是错的,错误不该再继续。’
老者许是嫌他碍事,一掌劈在他脖子上,他昏了过去。
梦境里的乱语翻来覆去,场景不断变幻。
被困在了梦里。
仆从习惯将他忽视,他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往前走,走到路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木门。
里面有人声,还是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好奇心驱使他向前,他沿着门缝朝里看,听到了女人和小孩的哭声。
言行绯看到院里站着黑衣长袍的男人,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抓住她。’
接着他看到一个怀孕的妇人拼了命的向往门外跑,她跌到地上,有两人上前把她往里拖,妇人神情麻木又绝望,手指死死抓着地面,画出道道血痕。
忽的,黑衣人转过头,冷漠的眼神与门外的言行绯对上。
‘该死,谁让他到这来的!’
被发现了!
黑衣人推开门冲出来,言行绯本能的就要逃跑。
要被抓到的瞬间,言行绯猛地惊醒。
言行绯心有余悸地喘息,鼻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很淡,很好闻,他想起了花房里那棵白梅。
拿过手机,打开一看,凌晨一点。
他坐起身,打开灯,不经意间,他好像瞥到了一道人影。他心头一紧,头皮发麻的转过头去,希望是自己眼花了。只见一人站着他床前,面无表情一瞬不眨地看着他,言行绯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吓得连惊叫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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