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正要应声，远处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呼哨。几个蒙面汉子挥着铁棍冲过来，嘴里喊着听不懂的咒骂，砖块、玻璃瓶雨点般砸向巡逻队。江灼瞬间拔高嗓音用当地语呵斥，同时打出手势让队员组成三角防御阵。流弹擦着装甲车顶棚划过，火星溅在温简镜头盖上，他本能地后退半步，却被江灼一把拽到背弹区：“趴下！”
枪声没有响起。江灼对着扩音器重复着“我们只保护平民，无意冲突”，语调沉稳得像块磐石。温简透过摄像机取景器看他，阳光给江灼的侧脸镀了层金边，喉间溢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在震碎硝烟——原来真的有人能在枪林弹雨里守住冷静，把“保护”刻进骨血。
对峙持续了十分钟，直到联络官赶到调解。“血棘”的人骂骂咧咧散去，巡逻队却没人敢放松警惕。江灼走到温简身边，看他还在回放刚才的素材，指尖在相机按钮上摩挲：“刚才害怕吗？”
“怕。”温简诚实点头，“但我更怕错过真实画面。”他翻出刚拍的视频，画面里江灼逆着硝烟指挥的身影被震得发虚，却在混乱中精准地护住了医疗兵身后的孕妇，“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开枪？”
江灼望着远处腾起的沙尘，那里是“血棘”撤去的巷口：“维和部队的准则是，只有自身或平民受到致命威胁时，才能使用致命武力。开枪容易，可子弹会打破平衡，让更多人失去家园。”他指尖摩挲着战术背心的织带，“我们要做的不是消灭敌人，是给和平留机会。”
温简盯着取景器里江灼的侧脸，忽然觉得镜头里的轮廓比任何战地新闻标题都滚烫。他鬼使神差地按下连拍，快门声里，江灼偏头看来，四目相对时，风沙穿过断壁残垣，把两人的影子揉进同一片暮色。
回营地时夕阳正沉，坦克履带碾过的沙地上，温简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江灼走在右侧，偶尔偏头替他挡掉斜射的阳光：“等有时间带你去难民营，那时，你要不要拍他们画画？”
“好。”温简喉咙发紧，把相机往怀里拢了拢，“我……想把你说的‘给和平留机会’也拍进去。”
江灼脚步顿了顿，嘴角漾开极淡的笑。晚风吹起他领口的扣子，露出锁骨下一道浅疤——那是去年解救人质时留下的。温简突然明白，有些伤疤刻在皮肤上，有些刻在灵魂里，而他们都在各自的战场，为同一个世界拼命。
晨雾还未散尽，江灼蹲在临时指挥所的沙盘前，指尖划过地图上标红的边境线。伽马国的装甲车群在边境线上来回移动，像蛰伏的巨蟒，而黑礁集团的旗帜正悄然渗透进南部的难民营区——昨夜情报员传来的消息里，医疗站的青霉素和止血绷带已连续三天没能送进难民营，伤员的伤口正在溃烂。
“这次护送任务优先级提升至A级。”江灼摘下战术手套，声音里带着冰碴般的冷意，“黑礁的人很可能会在必经之路上设伏，小林负责医疗物资清点，温记者——”他忽然抬头看向刚掀开门帘的温简，后者正把相机往战术背心口袋里塞，脖颈间的证件绳随着动作晃了晃，“你的采访申请批了，但必须全程待在装甲车里。”
温简挑了挑眉：“江队长是在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怕我拍到不该拍的东西？”他故意把“不该拍的”咬得极重，却在触到江灼绷紧的下颌线时，突然意识到对方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浓重的疲惫——昨晚江灼值了大半夜的岗，眼下乌青得像被炮火熏过。
吉普车的引擎声打断了这瞬间的对峙。二十名维和士兵已在装甲车队前列列队，迷彩服上的尘土还没拍干净，医疗兵小林抱着个贴满卡通贴纸的医药箱跑过来，箱角露出半截皱巴巴的儿童绘本：“江队，这是阿米尔让我转交的，他说谢谢上次给他们发的彩色铅笔……”
江灼伸手接过箱子时，指节擦过小林被晒脱皮的手腕：“告诉阿米尔，等路通了，国际和平协作组织的流动图书馆会给他带整套画册。”他说话时，温简正举着相机对准这一幕，取景框里，士兵们磨损的作战靴边，几株野雏菊倔强地从碎石缝里钻出来，被晨风吹得轻轻摇晃。
车队驶出营地时，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温简坐在装甲车副驾驶的位置，头盔里的通讯器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江灼的声音混着柴油发动机的轰鸣从前车传来：“前方五公里处有废弃的加油站，预计十分钟后抵达，注意观察右侧高地的动静。”
他话音刚落，温简放在膝盖上的相机突然震颤起来。透过瞄准镜，他看见至少十个黑礁集团的身影正从加油站后的土坡后摸过来，深褐色的吉利服几乎与焦土融为一体，手里的长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右前方高地！重复，右前方高地有敌方动向！”他按下通讯器的紧急键，指尖在相机快门上悬了半秒，终究还是按下了录像功能——这是他作为记者的本能。
“全体注意，进入战斗状态！”江灼的命令紧接着响起。装甲车猛地刹住，江灼已经从指挥车跳下，战术手枪已然上膛。温简抓起挂在胸前的防弹衣，却被江灼一把拽住胳膊：“别穿，妨碍行动。”他说话时，子弹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装甲车上，迸出细碎的火星。
温简踉跄着扑进路边的掩体，怀里还死死抱着相机。江灼的侧脸擦着他耳畔掠过，□□精准地刺向离他最近的敌人脚踝，那人惨叫着滚下土坡，温简趁机举起相机，镜头里，江灼的后背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下，可他的枪口却始终朝着掩护医疗兵撤退的方向。
“江灼！三点钟方向！”温简扯着嗓子喊道。一辆改装过的皮卡正从斜刺里冲出来，车斗里架着机枪，黑礁的标志在阳光下刺眼得可怕。几乎是同时，江灼已经翻滚到掩体后方，反手掷出一颗闪光弹，巨大的爆炸声中，他朝着皮卡连开三枪，最后一枪正中轮胎。
硝烟弥漫中，温简看见江灼的肩头渗出血迹，他举着相机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松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胸腔里突然涌上的热流。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江灼其实有机会直接击毙机枪手，但他偏偏选择了掷闪光弹，只因为车后方半米处，藏着一个正往掩体里爬的医疗兵小林。
“愣着干什么？去帮小林抬担架！”江灼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急躁，顺手把防弹衣甩在他怀里，“穿上！这不是你逞能的时候！”他的手指碰到温简手腕时，温简才发现对方掌心有道新鲜的擦伤，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们跟着医疗兵冲进临时搭建的医疗站时，几个当地孩子正躲在角落里发抖。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攥着支断了芯的彩色铅笔，怀里抱着本卷边的练习册，见他们进来，立刻把脸埋进了膝盖。温简蹲下身，相机自动切换到拍照模式，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小男孩惊恐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刚哭过。
“别怕，我们是来帮忙的。”江灼蹲在他面前，从军用背包里掏出个崭新的文具盒，“这是国际和平协作组织送给孩子们的，里面有铅笔、橡皮，还有……”他忽然顿住，从内袋里摸出个小熊玩偶塞进文具盒，“还有这个，防弹衣太硬，抱着睡觉不舒服。”
小男孩盯着文具盒上的卡通贴纸，又看看江灼肩头的伤口，忽然伸手抹了把眼泪，把玩偶紧紧抱在怀里。温简举着相机的手又一次悬在半空，这次却不是为了拍摄——他看见江灼处理伤口时，消毒水溅到手上，小男孩突然抓起旁边的纱布，笨拙地要帮他包扎，嘴里还嘟囔着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不疼”之类的话。
黄昏时分，车队终于安全抵达下一个补给点。温简坐在篝火旁整理照片，屏幕里全是江灼的背影：他在枪林弹雨中护着医疗兵，他单膝跪地为伤员止血，他把文具盒递给小男孩时，睫毛上沾着的硝烟灰尘……他忽然想起白天那个瞬间，江灼转身掷闪光弹时，侧脸上映着的火光，像极了战地夕阳的颜色。
“看什么呢？”江灼不知何时坐到他对面，手里捧着杯热咖啡。他换了件干净的作战服，肩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只是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上的一道旧疤。温简把相机屏幕转向他：“你今天处理那辆皮卡的时候，明明可以击毙机枪手，为什么选掷闪光弹？”
篝火在江灼眼底跳动，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因为车后面有个孩子在哭。”他说话时，有片枯叶被风卷着落在温简手边的笔记本上，温简随手拿起一片枫叶形状的饼干压住纸张，抬头时却撞进江灼认真的目光里。
“作为记者，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瞻前顾后？”江灼忽然问。
温简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挂绳：“作为普通人，我觉得你做得很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他拿起相机，“你刚才的动作，比任何摆拍都精彩。”
江灼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要笑，却又忍住了。他伸手拿起温简面前的咖啡杯，碰了碰他的杯沿：“明天还要去难民营送文具，早点休息。”说完便起身走向帐篷，走了两步又回头：“谢谢你没拍到我的伤口。”
清晨的沙尘暴刚过，巡逻车碾过难民营外的碎石路，扬起细灰。温简把相机贴在脸上，透过取景器观察难民营里的动静——几个孩子正追着一只瘸腿的橘猫跑过帐篷区，妇女们蹲在水泵旁浣洗衣物，偶尔有人抬头朝巡逻车方向张望。
江灼坐在副驾位置，手指在战术地图上轻轻敲击。他今天负责难民营的安全巡检，路线经过东侧冲突频发的矿区边缘。“注意右侧山头，”他突然开口，“昨晚侦察哨传来消息，可能有小股流民武装在活动。”
温简放下相机应了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镜头环。自从上次物资被劫事件后，两人之间的默契比最初多了些自然。他会主动帮江灼检查防弹衣卡扣，江灼也会在巡逻前悄悄往他背包里塞瓶水——尽管嘴上总说着“记者就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巡逻车拐过一处断墙时，车载电台突然滋啦作响。“总部呼叫，东侧三公里处发现可疑热源，疑似武装分子聚集。”机械女声未落，前挡风玻璃外突然传来石块滚落的脆响。
“下车！”江灼猛推开车门，战术靴踩在地面的瞬间，狙击枪已经上膛。温简条件反射般摸向腰间的应急包，却被江灼伸手按住：“跟紧我，别乱跑。”
二十米外的土坡后，五六个蒙面人正举着AK朝巡逻车方向瞄准。领头的男人扯下头巾露出满脸疤痕，朝天鸣了一枪。温简听到身后传来战术手语的轻响，江灼的手掌贴在他后背，带着薄茧的指节微微发颤——那是他在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砰！”狙击枪率先打破僵局，最前方的武装分子应声栽倒。混乱中，温简抓起相机对准现场，快门声与枪声混作一团。有个流民突然从废墟里冲出来，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边跑边朝天挥舞着匕首。
“趴下！”江灼的吼声混着子弹破空声砸过来。温简本能地往旁边一滚，防弹背心的边缘擦过碎石，火辣辣地疼。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江灼在他头顶低喝：“看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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