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得兴楼。”说这话时,孟千雪眼神坚毅,没有半分迟疑。
能有燕京第一楼的美誉,得兴楼自然不容小觑,品味佳肴,饮茶宴酒,吟诗作画,赏玩珍宝,应有尽有。
此番前往,是为见一位故人。
芙蓉点头应下,随即准备安排明日出行事宜,香兰不明所以,学着芙蓉的样子,指挥起院中下人来。
“事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便去。”孟千雪缓缓起身,示意二人前去收拾东西。
“娘子,未免太过突然了些,不如捎个口信到听梅院,好叫夫人宽心。”芙蓉提议道。
她细致地为少女披好雪白大氅,又给她戴好幂篱。
“也好,时候不早了,备马,我们早去早回。”少女的声音如沐春风,眼睛灵秀俏丽,顾盼间神韵动人,坚定的话语似有柔情。
其间她回了兰芷榭一次,拿了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似是在对待什么稀世之宝。
一行人刚出府,不巧碰见三娘子孟婵。
孟千雪有些拘谨,还是唤了声,“三妹妹。”
孟婵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着主动打招呼:“二姐姐这是去哪里,怎得不招呼妹妹一声,好让婵儿与姐姐同去。”
“不过是去街上随意逛逛,买些胭脂水粉罢了。”孟千雪淡淡道,“妹妹若是想,姐姐下次邀你同往便是。”
孟婵嘟起嘴,一字一顿地说:“姐姐,那你下次出去玩可一定要叫我,不许耍赖。”
孟婵是二叔孟芳华唯一的嫡女。自幼得家人百般宠爱,娇纵任性,让她养成了无法无天,飞扬跋扈的性子,想要的东西,不得到绝不罢休。
孟千雪清晰地记得,有人抛弃青梅竹马,温润守礼的表哥,上赶着嫁给周晏清做妾,不惜绝食断水三日,以自尽相逼,实在是胡闹。
可如今这般情形,倒是让她始料未及。
她的这位好妹妹,以前可从来不会与人主动打招呼的,尤其是对她。
狐狸生性狡猾,也会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好妹妹,你到底是有心藏拙蓄意讨好,还是真的傻?
得兴楼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满室喧嚣未能扰乱心中所想,内心格外平静,孟千雪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店小二是个圆滑人,很快迎她来到坐处,讨好道:“娘子唤我陈禾就好,看看吃点什么?”
说罢展开油布菜单,一一介绍开来“您瞅瞅这道冰糖肘子,肥而不腻,再配壶咱楼里自酿的桃花醉,保准让您吃得舒心!要不再尝尝今儿新到的江南鲥鱼,清蒸时淋上镇江香醋,啧啧,连宫里的御厨都未必做得这般鲜。”
孟千雪摆摆手,小二憨笑着摸摸头脑,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她顺势拿出一枚雕工精巧的白玉兰佩,玉质温润,上面的花瓣纹路清晰可见。
“烦请通报一声,以此佩求见故人。”女子声音清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陈禾见那玉佩先是一怔,当下不敢怠慢,脸上的嬉闹之色敛去几分,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原是掌柜旧友,小的失敬。”
说罢,朝她福了福身,走在前头顺从地引路,面色拘谨,全然没了方才的玩世不恭。
二楼雅间,临窗立着个红衣少年。他懒洋洋地倚着栏杆,目光却越过楼下熙攘的人群,落在了孟千雪走进书房的背影上。
身旁的小厮陆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个模糊的背影,挠了挠头:“少爷,您看什么呢?”
红衣少年轻笑一声,将桌上的骰子抛起又接住,“没什么,看一位故人罢了。”
“故人?请少爷明示,小的如今越来越听不懂了,您与那位娘子初次见面,连话都没说过一句,怎的突然成了故人?”陆池听得一头雾水,
“故人已逝,山河依旧。”季明道。目光停留在孟千雪离去的方向,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东西。
陆池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当是自家少爷又闲得无聊,寻了个新鲜玩意儿解闷,喏喏地应着,不敢再多嘴。
毕竟他家少爷,儋州第一纨绔的名头,实在不敢恭维。
临近书房,陈禾显得格外谨慎,向身后的三人道:“孟娘子莫怪,我家主子向来喜静,不喜多人靠近,所以……”
他面色为难地望着芙蓉香兰二人,赔笑道:“只能麻烦二位娘子,在外面稍作等待了。”
“那怎么行,娘子一个人进去,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也不知那掌柜是何面目。”香兰心急,对他这套说辞表示强烈不满。
芙蓉站在一旁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
“我自己进去就好,不会有事,放心。”
孟千雪将幕篱摘下递给芙蓉,随后走进书房,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眼尾余光扫了扫身后,见四周无人,这才放下心来,苦苦寻找着什么东西。
书房外,三人面面相觑,还是香兰再次出声打破了沉寂:“那个谁,我看你们掌柜就是个卑鄙龌龊,不知廉耻的登徒子,哪有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独自进去的道理,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你……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第一,我不叫那个谁,我叫陈禾。第二,我家主子文武双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还有,这可是你家娘子自己非要进去的,我家掌柜天下顶顶好,谁敢说他半个不是。”陈禾双手抱拳,没好气地说。
书房内还是空无一人,半晌不见掌柜身影,她意识到自己大抵是被骗了。
鸿门宴吗?真是有趣。
满屋古籍足以让人望而却步,吸引她的是书案上一本平平无奇的素笺。
翻开素笺,上面有一行醒目的小字,“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下笔凌厉张扬,刚劲有力,显然是男子的字迹。
再翻扉页,便是用朱砂题写的三个字,孟晚榆。
那是长姐的名字。
事实证明了她的猜想,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孟千雪可以确定,有些事情,从始至终都不会改变。
身后但闻衣袂飘动,带着雪松香的气味,她心下一惊,下意识攥紧了书页,同时将袖中那枚玉兰佩捏在掌心。
“你在看什么?”那人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威严,“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孟千雪转身时,正对上一双深潭般的眸子。那人一袭玄色劲装,束着鎏金螭纹腰带,墨玉发冠下,剑眉斜飞入鬓,正是敬国公袁彻。
她将书轻轻合上,摊开掌心,露出那枚温润的玉兰佩:“公爷既藏着家姐的诗集,想必也认得这枚玉佩吧?”
话音刚落,窗外忽起一阵狂风,将案上宣纸吹得沙沙作响。
袁彻微微一怔,转瞬又恢复稳重模样:“原来是孟家小妹。”
他目光扫过那枚玉兰佩,喉间似有苦涩,“我让陈禾送你回去,二娘子就当今日从来没有见过我,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袁彻还当她是小时候那个胆怯怕黑的小女孩,语气带着恐吓意味:“这里是我的私产,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二娘子可知,如今我暴露了真身,若换做是旁人,早就是一堆白骨了,你千万记住,今日之事不可对外泄露半分,违者……”
他本想说出“杀无赦”那三个字来,可怎么也开不了口。面对这样天真无邪,温婉贤淑的小女孩,就算晚榆不在,他也舍不得下手。
“敬国公想要保守秘密,我自当守口如瓶,可我若是有旁的条件呢,公爷又当如何?”孟千雪道。
“什么?”
袁彻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却还是耐下性子,问她:“你想要什么条件?”
“助我一臂之力,我要让吴家从天上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再无翻身之力!”袁彻抬眼看着少女毫无温度的眸子,心下一惊。
她明明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未经人事的闺阁女子,为何转眼间,竟变成这般样子,晚榆可曾知晓,这些他一概不知。
也是。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孟二娘子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帮你,去得罪风光无限的吴家,对我可没有半点好处,赌上身家性命,岂不是自讨苦吃?”
“公爷不要忘了,你的把柄还在我这里。”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无声无息地压在袁彻心头。
“把柄?你以为你真的能威胁到我,二娘子,死人的嘴才能保守秘密,我方才已经给你留了余地,又何必苦苦相逼。”袁彻道。
“长姐待我的好,我都一一记得,如今她所嫁非人,为人姊妹,安能袖手旁观,放任不管!”
孟千雪忽然轻笑一声,发间红宝石熠熠生辉,“国公爷私自藏着诗集,如今又觊觎玉佩,难道就没有半分情意,这话说出来,扪心自问,你自己会信吗?”
空气骤然凝滞。
袁彻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瞬间褪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如同暴雨前的暗云:“你想做什么?”
“我想求国公爷帮个忙。”孟千雪上前半步,不紧不慢地说,“长姐的东西,总该物归原主,可有些人,有些事,也该回到它原本的地方了。”
袁彻闻言一惊,向后半退一步,不慎撞上书架,几本古籍骤然坠地。
他俯身捡起诗集,目光却落在玉佩上,声线低沉带着濒死的绝望:“她已为吴家妇。”
“可她心里的位置,未必是那人的妻。”
孟千雪将玉兰佩轻轻放在案上,“国公爷若甘心,便不会藏着这些年了。”
袁彻握着诗集的手青筋暴起,许久才抬眼看向她,眸中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波涛:“是啊,没有当年北疆一战,晚榆,她,本该就是我袁彻的妻。”
他有些动摇,却什么也没说。
复仇第一站,得兴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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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酒楼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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