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汀兰二话不说,提鞭远去,还不忘朝知意做了个鬼脸,公主也不示弱,回以调侃的微笑。
孟千雪面上隐隐有些担忧,长公主倒是轻松自如,见她神色有些拘谨,安慰道:“不用管她,从小到大,这丫头惯是个倔脾气,什么事都要和本宫争个高低,我可从不惯着她。”
“阿遥,快坐到我身边来,你许久未来,天知道我有多想你。”
孟千雪顺势坐下,公主眼尖,信手从头上拆下一支金钗插入她发中。
“殿下,倒是不必如此,你上次送我的首饰,都还没怎么用。”孟千雪推脱道。
公主忽然挽住她的手腕,温香软玉的掌心覆上来时,还带着玫瑰胭脂的甜腻,“阿遥再推拒,倒显得我这份心意薄了。”
慕容知意眉眼含笑:“你且瞧瞧,若挑不出喜欢的,本宫便叫人把西域进贡的和田玉也搬出来。”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孟千雪笑着应下。
“ 阿遥今日既来了,就别着急走了。”
慕容知意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安排好手下人才说:“首饰待会本宫派人送到你府上,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嗯,殿下的意思是?”
“嘘。”公主眉眼弯弯,笑得明媚,“这可关系到本宫的清誉,若是汀兰那丫头留着这里,不知道要坏多少事。”她歪着头,鬓边金簪垂落的流苏扫过锁骨,眼尾的胭脂晕染得格外艳丽。
不等孟千雪接话,数十名身着舞衣的男子进入,水袖飞舞间,只闻箜篌清越、羯鼓激昂。
“阿遥且看好了,旁的地方,哪能有这般风景。”
她实在是不喜欢董玉贤,孟千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真要算起来,这桩婚事还是明德太后亲自拟的谕旨。
皇室公主的姻缘,无非是两种,一是嫁予朝臣之子,拉拢勋贵,或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远走他乡,稳固天下局势。
“母后,女儿不愿。”
“谕旨已下,婚事已成定局。”
她曾经陪公主在寿康宫跪了一个上午,可太后并没有因此软下心来。
“阿遥,你替我求求母后好不好,我不要嫁给董玉贤。”
崔太后认准的事情,任凭谁来劝说,都是无济于事。孝元帝向来偏宠这个妹妹,碍于母后威严,他想尽了办法,终是束手无策。
慕容知意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夺眶而出,十二岁的孟千雪拿出一方手帕笨拙地替她拭去泪水。
“公主姐姐,别哭了,就当嫁了阿遥好了。”少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宽慰道:“我们天下第一好,不是吗?”
豆蔻年华的童言无忌,公主一直没忘。
慕容知意见她出了神,不再看台下人,美目流转间,眼睛神往孟千雪身上看去,笑盈盈地说:“本宫的驸马怎得是个女儿身?这可是欺君之罪,定是要五马分尸,株连九族的。”
孟千雪莞尔一笑,调侃道:“嗯?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臣女?”
“那自然是金屋藏娇,远走高飞,不让他人瞧见,皇兄和母后也是不许的,本宫的阿遥,自由我来护。”公主笑得明媚,容色更显。孟千雪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殿下可是忘了驸马爷?”
慕容知意抿了抿唇:“阿遥怎得提起他了,不过一介庸夫,长得平平无奇也就算了,人还无趣的很,日久生情的戏码哪里能是真的,本宫和董玉贤,只能是君和臣,再无其他。”
“殿下说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轮回,自由天定。”孟千雪道。
慕容知意斜倚在蟠龙雕花榻上,唇角带着三分醉意的笑,孟千雪垂眸看了看她,暗自思忖公主用意。
羯鼓慢慢停了,琵琶声渐渐拔高。
有位戴珍珠额饰的男子,莲步轻移,缓缓来到公主榻前,玉色舞衣上的金线龙纹显得格外光彩夺目。
那面容有些熟悉,很像一个人。
又不完全像他。
男子走得更近了些,孟千雪这才看清了来人。
是周晏平,周晏清同父异母的弟弟。
也许这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
只见那被她唤作周晏平的男子,突然半跪在公主面前,故意露出腕间红痕,声音轻柔:“奴家白竹愿自荐枕席,好好侍奉殿下,恳求殿下怜爱。”
随着话音落下,伸出纤长手指缓缓搭上公主肩头,指尖的温度似有蛊惑的意味。
孟千雪急中生智,将桌上一支玉杯狠狠摔下。
只听得玉杯碎裂声炸响,慌了舞姬心神,扰了公主心境,乱了少女思绪。
“放肆!本宫金枝玉叶,岂容你这般轻佻?”方才还慵懒的凤目泛起寒霜,绣着金线牡丹的裙摆扫过满地狼藉。
公主府暗卫闻声冲上前来,刀剑出鞘声中,那男子随即脸色惨白:“殿下,奴家是……是冤枉的。”
孟千雪疾步上前,语气铿锵有力,怒斥道:“蓄意轻薄殿下,铁证如山,也叫冤枉?”
慕容知意顺势抓住孟千雪的手腕,“若非阿遥警觉,本宫竟不知公主府进了这般吃里扒外,不知廉耻的玩意。”
“殿下恕罪,奴家是……是受人指使才出此下策。”白竹的声音有些颤抖,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
“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给了什么好处,让你如此败坏本宫的名声!”慕容知意质问道。
“求公主给小人留一条活路,是……是萧殿帅指使的,萧殿帅他给了小人一百两,让小的去试试是公主否是完璧之身,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这才着了奸人的道。”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白竹还请长公主高抬贵手,留小人一条狗命。”
公主半信半疑,反驳道:“胡说!莫须有的事,少拿来糊弄人。”
孟千雪依旧镇定自若:“你既是萧殿帅的人,便由萧殿帅自行处置吧。”
白竹闻言一怔,苦苦哀求道“殿下若是执意送到殿前司,小的还不如一死了之,又何必多此一举。”
“吵死了,来人!封上他的嘴,完完整整交给萧钰,本宫不想再看见他。”慕容知意道。
白竹不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拙劣的把戏只需要一把火,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言便会烧得什么都不剩。
慕容知意整了整衣襟,如释重负地回到软榻旁躺下,“累死本宫了。”
孟千雪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年曾许同心结,此际偏寻陌上花。
世人皆知吴越王妃归宁,钱王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传情。
只不过,这陌上花,也能开在别处。
周晏清的父亲周桓,及加冠,娶发妻曹氏,生子晏清。而后,外出求学,偶遇一女洛氏,通医法,善蛊术,与其结缘生下子女二人,周晏平便是其一。
而且,当年周老爷回京,只带回了那个男婴,就是周晏平,也是今日那个轻佻的舞姬,白竹。
他会是谁的人,又为何沦为男宠,到底是周家忌惮名声,还是周家主母妒忌,留不得这个私生子,一切都未曾得之。
她只知道,白竹,不,周晏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告别公主之后,二人回程,孟千雪不经意看见一抹黑色身影掠过。
“娘子可是乏了?”芙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回廊。
“大抵是看错了。”她垂下眼睫掩住神色,加快脚步往府门走去。待再回头时,月洞门后早已空无一人。
孟千雪没看错,但她并不放在心上。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个人,一袭玄色衣袍,头戴斗笠,笠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漏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匆忙从屋顶跃下,身手矫健,落地时声响不大。
“殿前司办案,闲杂人等不可干预!”院外传来萧钰一行人的声音。
“我是不是来迟了。”他道。
“不,你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红衣少年微微蹙眉,有点无奈。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让我回去吧。”宁朔急得满头大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宁二,你跟我换身衣服,然后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陆池接应,本少爷要去干一件大事。”
“去干什么?”
“取奸人小命。”
回来的时候,他衣摆上还带着露气,还混着点极淡的、类似铁锈的味道。
季明把腰间玉佩重新理了理,原本洁白无瑕的宝玉,此刻竟蒙了层薄灰,像是沾过什么东西,又被他匆匆擦去。
槐树上没有人,看来宁朔已经走了。
“你在找什么?”
竟是萧钰的声音,看来是躲不过了。
今天实在是有点,倒霉,看来得找个日子给自己算上一卦。
季明摘下斗笠,露出俊朗的面庞,那双丹凤眼中满是无辜:“萧殿帅,别来无恙啊。”
少年声音清朗,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萧钰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雁翎刀:“萧某奉命办事,天经地义,倒是你,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季明微微歪头,脸上的笑容更盛:“殿帅说的什么话,这不是说明我们有缘分嘛。”
他顿了顿,目光饶有兴味地在萧钰身上打量着,接着道:“殿帅心情不好?”
少顷,二人对峙而立,气氛剑拔弩张。
萧钰把雁翎刀横在身前,眼神如刀刃般锐利,紧盯着季明,沉声道:“滚。”
季明双手转动着双剑,发出清脆的声响,脸上挂着一抹不羁的笑:“萧殿帅,君子动口不动手,别生气啊。”
萧钰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休要再巧言令色,你并非京城人士,也非科考学子,更不是什么异国商贩,季明,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季明微微歪头,双剑挥洒自如:“萧殿帅,你这般咄咄逼人,可不像个正人君子。何必指桑骂槐,他污蔑你你找他去啊,我,我只是一个过路的。”
萧钰猛地握紧刀柄,指节泛白,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还不说实话,怎么,想打架?”
季明重新戴上斗笠,向前踏出一步,双剑一摆,剑尖直指萧钰:“萧殿帅,承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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