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年,设于各地的八座鬼市彻底开放,不再一年仅开一日起,江湖曾陷入过一阵混乱。
诚然,鬼市是一众或要躲闪官府,或要避过仇家的血债累累的恶人聚集之处,本来就不能说是个好地方。但同时,曾经鬼市一年一开,包藏祸患的同时也的确让这些人不能无法无天地四处大闹。鬼市开放以后,这帮压抑许久的魔头倾巢而出,遭殃的除了正道江湖还有平民村镇,直过了半年,浪潮方歇。李闻云想着这些事情,不由疑惑:三师傅说过,这事背后应有他人着手制止,因此损伤比预计更小。而鬼市主人,人称秉烛书生,实际名为申屠匕复,曾是白门大师兄……事实上在山上听闻的消息也确与此人有关,据说鬼市主人手下出了个使白玉短刀的人,昙花一现,可是短刀分明在我手里……
在这种时候遇见鬼市中人,不知是个巧合还是陷阱。
想到此处,二人已追上鬼市诸人,跟在了他们身后。在后方一览无余,确是十人无误。
“怎么说呢……”文覆舟摸着下巴,嘶了一声,“……看起来好弱。”
“的确,步伐齐整,但气息不匀,最多二流。”
“说到鬼市中人,最常想到的当属杀人越货。但这破地方,没人给他们杀,也没货给他们掳掠,这帮人聚作一堆,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李闻云道:“买卖东西?暗中交易?”
“有可能吧?说到这些……难道是关于骨粉的事吗?”
鬼市中人速度中等,于是李闻云与文覆舟也用相近的速度缀在后面跟着。
骨粉此物李闻云有所耳闻:“啊……好像听四师傅说过,是自鬼市流通,能暂增内力的东西?据说很容易成瘾。”
“你到底有几个师傅?”文覆舟忍不住吐槽。
鬼市的人步伐变慢了,这说明他们已经快要抵达自己的目的地,于是李闻云和文覆舟也各自闭上了嘴,疾行数步,屏息凝神,缩短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虽然足有十人,不过他们一直未曾交谈,看行动,彼此之间似乎也没有十分熟悉。
李闻云目光闪动,仔细看过这十人,发现先前有些先入为主——佩有腰牌的仅有一人,与其余人等所穿衣物也不太相同,想来实际只有这一人出自鬼市。
其他人是做什么的?在他们脸上、武器上扫视一遍,李闻云没能得出结论。
二人藏在一颗枯树之后,虽然站在房顶,但枯树树干粗壮,从正面很难将其越过,看见她们身形。
“嗯……只有中间这人是鬼市的吧?”文覆舟也注意到了这点,轻声说道,“他能强点,其他的人……不是在官府通缉令上的吗?我来之前在上个镇里见过。”
“多远?”
“三十里路呢,走过去也要饿死了吧。”
李闻云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胳膊:“但愿他们带了吃的。”
“是啊。”
文覆舟的兵器放在了酒肆,她没东西用,想想李闻云说自己不用刀,索性抬手抽刀,分外顺手地将李闻云腰后短刀捉在手心,挽了一下袖子:“借用。”
走在前面的十人已停下脚步,若要突袭,这当然是最好的机会。然而文覆舟身躯刚动,方一前踏,忽而,李闻云的胳膊拦在了她的胸前。
“介意?”文覆舟一怔,抬手便要将刀递还,“抱歉……”
“不,你拿着用吧。”李闻云说着,眼睛却盯着前方已开始各自翻找东西的十人。他们之中有几人背着不大不小的包袱,此时正将其放下解开,也有人是从怀里将东西拿出,竟都是扫墓祭祀该用的东西——他们站在一颗光秃秃的枯树底下,面前竟是一座孤零零的石制墓碑。
李闻云喃喃道:“你目力当也不错,我确认一下,墓碑上刻着什么字?”
于是文覆舟将刀重新握好,这时才发现掌中短刃是把白玉刀,她手搭凉棚看去,言道:“当是死者名讳吧?我看看……沈、秋、兮。是这三字没错。”
沈秋兮,自是李闻云的父亲,也是文覆舟握着的这柄白玉短刀的原主人。
原来当真死了。李闻云想。不过一座坟墓也证明不了什么,谁知道底下是不是一具空棺材,或者什么也没有埋?
或者他当真死了。
李闻云盯着石碑上的三个字,她认得出来,这是沈秋兮自己的字。
或者他提前给自己留了墓碑,或者他还没死。
“李闻云?”
文覆舟皱着眉,搭上李闻云的肩膀,暖烘烘的热意从她的手掌传递,李闻云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如坠冰窟。
她们在近处屋檐上耽搁了片刻,在墓碑前忙活的十个人已经有模有样地摆起了东西,居然像是特意前来扫墓。互相配合着做事的时候,如果一言不发,总会有人觉得尴尬,于是他们终于打破了先前的安静,开始互相交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还好,看来他们不是哑巴。”文覆舟喃喃,旋即侧耳倾听。
率先开口的是一个瘦高个青年,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还不能被称作男人,本来背着一把短剑,此时正蹲在地上,清理杂草。虽说这活水镇周遭能吃的,甚至能称作活物的东西很少,植被也不茂盛,堪称荒凉,但只有杂草,无论在哪都有生长。只是比起房屋的废弃程度而言,这些杂草虽然生长,但也并不十分茂盛。
瘦高青年与另一个背着斧头的男人一起,一人除草,一人填土,青年忍不住开口道:“你说……这究竟是什么人的坟?”
男人一瞥墓碑:“这不写着呢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不是说……”青年偷偷看了一眼腰挂鬼市牌子的男人,小声抱怨,“这是鬼市主人亲自交代的事情吗?要不是他说,这事是鬼市主人交代,之后由他作保让我们加入鬼市,我才不来呢……”
闻言,男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慎言……别多说了。”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屋顶,一颗枯树之后,有两个人正看着他们的行动。
“这位沈秋兮跟鬼市主人是什么关系……”文覆舟喃喃。
李闻云已坐了下来,闻言答说:“师兄弟。”
“师兄弟?”
“白门的。”
文覆舟啊了一声:“你不久前提过,所以他们要做的事情,可能和你准备查的事情有关。”
“不一定,但是这墓碑的确和我有点关系。”
文覆舟看着她,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李闻云说:“所以我打算先不劫掠他们的食物,看看等扫完墓,他们什么动向,再做打算。”
二人说话时,墓碑前的十个人已经将活儿干了一半,十分麻利。
“而且。”李闻云补充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个,或许能将在墙上写字的人逼出来的方法。”
打不打劫这些人的食物,文覆舟其实没有太大所谓,但李闻云这么一说,她便忽然提起了一点兴致:“怎么做?”
很简单,很直接,既然写字的人明显是想将人赶出活水镇,现下来扫墓的这十人当然只会更惹其厌烦。于是李闻云提议,若他们本身便不想马上就走正好,如果他们立即要走,就将其引回镇上,在暗中使几个手段,或干脆现身跟他们打个一架,毁几间屋舍,此人想必便没法再沉住气了。如果这也不行,便就算了,反正也不是非要他露面不可,将吃的打劫走,或让他们带路去临近村镇就是。如果不干,就干脆杀几个人杀鸡儆猴,钉在酒肆墙上,说不定还能再试一下能否引出写字之人。
文覆舟听完,转了转手中短刀,咋舌道:“……你其实有点危险啊,你自己知不知道?”
对此,李闻云向后捋了一把遮挡视线的头发,耸耸肩,未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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