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传来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像是过电一般,令她在这一瞬之间感受到了某种真实。
那从字里行间诞生,想象力都未曾铸就的血肉,此刻却如此生动地点着她的额头。
李晚眨了眨眼睛,神色间流露出的兴奋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因为,我相信六爷啊。”
慕容真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李晚坦荡地回视他。
本以为以他的谨慎必定还要再盘问几句,却未曾想,慕容真忽然退开,绷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扭头就出了院子。
留下李晚一脸莫名其妙。
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直到天黑,也不见有人来将她调走,李晚略显失望,闹了半天,这家伙竟是油盐不进。
真是逆子!
只是她虽没被调去十方斋,但她想去十方斋的心思已经暴露,芷青姑姑趁着她找花瓶插花的功夫,板着脸敲打她:“先前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你也想以色侍人,做那等一步登天的美梦。”
芷青是从宫里出来的宫女,见惯了那些想方设法想要往上爬的人,在她看来,人有野心没有错,但,也要有自知之明。
“论姿色,你的确尚可,可除此之外呢,你还有什么?”芷青看着瓶中梅花,语气并无嘲讽,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出身低微,便是勉强被六爷收了房,将来他还会娶妻纳妾,你一个通房又要怎么笼住他的心呢?”
“若有朝一日被他厌弃,到时你的处境可能连府上一个粗使丫鬟都不如。再者,没见这些时日十方斋的丫鬟小厮都是个什么下场么,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和他们不同?”
“人生最忌豪赌。”她看向李晚,“在这馨荷院里,只要二夫人不倒,我可以保证你能得个安稳。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李晚安静听着,也没跟她解释自己并不是想去当慕容真的通房,毕竟她在芷青的眼皮子底下接近慕容真,任谁看来,都像是有那方面的意思。
“姑姑的话我记住了,多谢姑姑提醒。”
她神色平静,芷青一时看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该说的她都说了,人各有命,芷青也只能随她去。
吃过晚饭,李晚在房里悄悄教巧杏如何安抚发病的二夫人。
“夫人一旦激动起来便是要发病的征兆,所以你要多留心她的神情,听她话里是否颠三倒四意义不明,更要注意她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比如摔东西,或是像今日这般去捂别人的眼睛。”
“这种时候你要做的,就是第一时间把自己当成是她及笄前贴身服侍的丫鬟,要叫姑娘,不能叫夫人,然后再跟她讲陵平郡王府的事。”说着,李晚问她,“我之前跟你说过匣子里那些核雕的来历,你可都记下了?”
巧杏打着手里的络子,点头道:“姐姐放心,我都记下了。”
说完,她顿住手,看一眼李晚,有些欲言又止。
李晚就着旁边的火盆暖手,搓了搓手指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巧杏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络子,歪过头问她:“我看姐姐今日独自和六爷说了许久的话,姐姐就真的一点都不怕六爷吗?”
“不怕啊。”李晚看向她,“你们都说六爷喜欢虐杀奴仆,可那些人里根本没几个人是真正丢了性命的,大都只是落个伤残罢了。”
“伤残还不可怕吗?”巧杏掩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有些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犹豫道:“晚姐姐,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离开馨荷院?”
李晚望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笑了笑:“连你都看出来了,也难怪芷青姑姑要说那样的话。”
巧杏手里绕着丝线,想说留在馨荷院比去十方斋要轻松自在,可仔细一想,晚姐姐容色出众,未必要和她一般一辈子当个伺候人的丫鬟,这话说出来倒像是有意阻拦她的前程了。
她垂下头,到底没再开口。
李晚看一眼天色,起身道:“今晚我值夜,你快早点睡吧,别把眼睛熬坏了。”
“嗳。”巧杏应了一声,放下怀里的针线笸箩,从小杌子上起来,准备送她出门。
夜里比白日冷得多,李晚找了件青色斗篷给自己裹上,巧杏把灌好的汤婆子塞到她手里,嘱咐她:“夜里凉,你拿着这个捂着手就不怕了。”
李晚接在手里,跨出门槛就要往正屋去。
这时院门忽然打开,几个婆子提着灯笼往里面走来,后面还呼啦啦跟了一串小丫头,为首的那人李晚恰好认得,是老夫人院里的管事婆子,姓张。
自从二夫人患上失心疯,馨荷院就鲜少有人登门,连国公爷和大夫人他们,也只是在年节下象征性地打发人来问一声,更别说府里常年闭门不出的老夫人了。
这不年不节的,又是大晚上,乍然见到这阵仗,李晚只当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她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只是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走下台阶迎住她们:“张嬷嬷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张嬷嬷顿住,提着灯笼凑到她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她来。那双精明市侩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片刻,末了,眯着眼睛看她:“你就是李晚?”
李晚刚被她像看货一样地打量了半天,此刻心里不太舒服,也就没了方才的热情,只淡淡应了一声:“是。”
“模样倒是还行。”张嬷嬷自顾自点头评论了一句,随后露出个自认亲和实际掺杂着不屑的笑容道,“老婆子星夜而来,是给姑娘道喜的,咱们六爷刚在老夫人面前发了话,要把姑娘调到十方斋去伺候。”
说着,她朝后面李晚她们住的那间屋子瞅了一眼:“姑娘快收拾收拾,随老婆子去吧。”
这消息来得有些突然,李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慕容真竟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决定要把她调过去。
只是……
“现在?”李晚瞅了瞅天色,有些迟疑。
张嬷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嗐!老婆子也是没办法,谁让六爷一天也等不得,非要老夫人命咱们现下就来请姑娘呢!”
李晚见她几人那暧昧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眼下不是和她们计较的时候,等了许久的机会终于到来,她要是矫情错失机会,以慕容真的性子,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她垂眸,正色道:“嬷嬷稍等,奴婢见过二夫人就来。”
说罢,她转身径自往正屋走去。
屋里二夫人刚刚躺下,只芷青听见动静守在外间,见李晚要进来告别,她叹息一声,开了门出来。
“夫人刚歇下,此刻不见人。”她笼着手站在门口,看向李晚,“你既做了决定,那便去吧。”
李晚顿住步子,抬眸望向廊下之人。
芷青扫一眼张嬷嬷,道:“只是,我这儿还有一句话要嘱咐六爷,二夫人身边难得有个伶俐的丫头,六爷既讨了去,将来若是不喜欢了,只管打发她回来就是,可别把人弄残了。”
张嬷嬷似乎有些怵她,微微弯了腰应道:“姑娘放心,老婆子定把话带到。”
李晚感激地朝芷青福了一福,见她回屋关上了门,这才转身离去。
她在书里对芷青这个人物着墨并不多,可以说她就是妥妥的工具人和背景板,然而这两个月相处下来,李晚真切感受到了对方藏在冷淡外表之下的柔软内心,也触摸到了文字无法描述的人物温度。
无论是芷青今日的劝说之言,还是方才刻意留给她的底气,都令她打心底里感激对方。
李晚身为丫鬟,家当并不多,她回西厢耳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仅仅拾掇出一个小包袱来。
巧杏在一旁看着,见她收拾好了要出门,忙期期艾艾地唤了她一声:“晚姐姐……”
李晚过去拍了拍她:“我不过换个院子当差,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不必如此伤感。”
末了,又叮嘱道:“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二夫人,若有什么问题,只管来十方斋问我,或是找人递个话也行。”
巧杏缓缓点了下头,心情复杂地送她出去。
张嬷嬷等人早等得不耐烦了,在院门边上催促道:“姑娘快些吧,莫让六爷久等。”
李晚手里拿着包袱,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张嬷嬷的嘴巴就没歇过,话里话外无非是劝她尽心服侍六爷,接着话锋一转:“虽说六爷尚未说亲,姑娘不必在正房手底下讨生活,但也莫要忘了,老夫人可是最关心六爷的,若能得老夫人看重,姑娘将来在十方斋站稳脚跟也不过是她老人家一句话的事。”
李晚听着,淡淡应了一声:“嬷嬷说的是。”
十方斋的院门尚未落锁,张嬷嬷把人带进院里,也不进屋回话,只在东厢房外略拔高了声音:“六爷,人已带来了。”
屋里燃着灯,却好半晌也没人回应。
张嬷嬷以为他歇下了,正要再叫他,就听见慕容真慵懒中藏着冷厉的声音传来:“还不进来?”
这话说的自然是李晚,李晚抬起眼睛,朝张嬷嬷看了一眼,随后独自上前,推开门进去。
张嬷嬷见她入了屋,便站在外面听了会儿动静,又示意院子里的几个小厮盯着,这才带着人离开。
李晚甫一进屋便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她顿了一下,好奇地打量起室内。
只见右边一幅丈宽的山水屏风后面赫然映出三道剪影,左边是一个身材瘦削纤腰若柳的背影,右边是一个弯腰研墨看着凹凸起伏的妖娆身影,被二人环在中间的,是一个挺拔沉肃的男子。
男人过于笔直的身姿令这幅画面透着香艳的同时,又带着一股克制的禁欲。
李晚看着有些愣神,直到听见“嗒”的一声,似乎是慕容真搁下了手中的毛笔,她这才回神,绕过了屏风。
出于好奇,她没有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而是大着胆子打量面前三人。
对比李晚裹着斗篷的臃肿模样,那左右两个丫鬟可谓是穿着清凉,身上罩着轻罗薄纱,底下小衣若隐若现,两人截然不同的身段却各有韵味,兼之容貌不俗,更添一段旖旎。
“看够了?”
熟悉的一句问话把李晚的注意力拉了回去,她移目看向中间,慕容真正锁着眉头看她,神色间显露出不耐。
他冷笑一声,语气里藏着三分威胁:“不是要当我的爪牙?还愣着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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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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