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短篇合集:gl,百合短篇小说集 > 第6章 人鱼岛

第6章 人鱼岛

临近午夜,小岛上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谣衣裳被这雨打湿,光脚踩上柔软沙滩,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睡意被脚背冰凉触感打断,人鱼岛的夏季夜色澄澈。失神的瞬间里,汽笛轰鸣,晚风带着腥臭味道捅进鼻腔。

大海,大海正从地平线上涌来。

顾谣抱紧身体,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雨还在下,冰凉的水滴落到脸上,天空正在哭泣。

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海水涌来的速度越来越快,片刻后沙滩就会被完全吞噬,顾谣僵硬着身体奔跑起来。昏黄路灯下,半山腰一处纯白别墅显得分为独特,恍若黑暗尽头仅有的光彩,她大口喘息着,目光被那东西吸引。

这是什么地方?

白浪翻滚的声音越来越大,没时间了,怎么办,海水就快要漫上来。海滨别墅似乎是唯一的出路。顾谣不再犹豫,奋力朝上方跑去,潮湿粘腻的冰凉触感正在慢慢消退。

可背后又是什么地方?

顾谣转身望去。

“人鱼岛,人鱼岛……”

似是为了回应这份疑问,黑暗中有人低声道。

“到人鱼岛去,你是和我一样的人,到人鱼岛去……”

人鱼岛?那是什么地方?

顾谣方才逃离海水,转眼间却被更大的未知侵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在身体里尖声叫嚷。

“到人鱼岛去……”

她不由地被那声音感染,喃喃自语地重复道。

--- --- --- ---

顾谣又做了那个关于人鱼岛的梦。

自从为了寻找新书灵感和朋友相约出国旅行后,她夜夜都会梦到那座神秘的岛屿。起初以为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可随着梦境景象越来越鲜活,顾谣生活恍若被人按下暂停键,古怪细节开始重复闪现在白日片段中。

人鱼岛半山腰处有一栋纯白色的海滨别墅。

别墅大门是深棕色,不常打开,便是打开了人站在门口也望不清内部景象,眼前像是被蒙上一整块模糊黑布。

夏季海风凉爽,站在半山腰朝下望去,黄色沙滩右侧边缘有巨大礁石,礁石背面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

那是一种顾谣从未见过的蓝。

像是童话书里美人鱼会栖居的海,游离在真实世界之外,和冰原一样的澄澈,比大洋深处还要梦幻的蓝。

同行女伴不理解她想法,觉得朋友精神错乱,顾谣在网上找遍资料也没寻到一星半点的痕迹。这女孩和顾谣相处时间不长,并不怎么懂得这位顾家大小姐的性格,劝了几次见对方仍旧执着,便也渐渐爱搭不理,由着她自去探索。

女伴和顾谣在聚会上结识,因着两家合作关系成了对模范的名媛闺蜜,虽称不上知己好在相互尊重。顾家悉心培养出的大小姐性格温柔,长相漂亮,在国外学了多年艺术,大学毕业后成了知名作家,弹得一手好琴画得一手好画,是上流社会中人多称道的年轻小姐。

出国后,顾谣和从前一样温柔漂亮,却愈发得沉默寡言,女伴期待已久的国外旅行也提不起她太多兴趣。朋友从顾谣口中听到最多的话,是那个未曾存在过的神秘岛屿。

“人鱼岛,到人鱼岛去……”顾谣喃喃自语地说着。

女伴提醒道:“记得收拾好你的东西,下午我们乘船到维瑟拉岛去。”

维瑟拉,一座有名的孤岛,因着唯美海景被世人赞叹不绝,几十年前被林家买下成为私人岛屿。顾家和林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林家新上任的家主听闻顾家长女出国旅行并恰好路过此地的消息,便趁此机会打了电话过去,邀请顾谣到岛上小住一段时日。

顾谣认识林家现任家主,那女人是她大学校友,二人不过名流聚会上见过几面的交情,加过彼此的社交账号,可归为“熟悉的陌生人”一类。二人乘船前往岛上,远远便瞧见个面容和蔼的老太太站在岸上朝她们挥手,下了船,女伴以为这人便是林家家主,忙冲上去握手问好。

老太太笑笑,解释说自己不是林家家主,不过是守在岛上的管家罢了,说罢转向顾谣,温声抱歉道家主有些急事出门去了,要晚些才能回来,请顾小姐先安顿下来。

顾谣有些奇怪:她和林孟笙不熟,便是有两家有商业来往,也何至于做到这地步?且林孟笙性格强势,爱憎分明,很少会主动请人赴约,又怎么会……

“顾小姐别多心。”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管家解释道:“小姐看过您的书,她很喜欢您的作品,所以想借此机会和您交个朋友。”

顾谣点点头,心道原来如此,没继续深究,把这理由信了七八分,几人随即走到半山腰的别墅安顿下来。顾谣住在山北面采光更好的别墅三楼,女伴则被安排在山南面的别墅四楼。

林家别墅是纯白色,建在半山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顾谣梦中的人鱼岛十分相似,可惜她站在北面的阳台上朝下望去时,并没看见梦中黄色沙滩边缘的巨大礁石。

更何况林家别墅的大门是黑色,不是她梦里的棕色。

顾谣收拾好行李,趴在阳台看风景,她房间采光很好,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甚至能闻到后院传来的阵阵花香。维瑟拉岛风景优美,金黄色的海岸洒满阳光,远处海面波光粼粼,顾谣不由暗笑自己荒唐想法:

这样美的岛屿,和冰凉触感全然不搭,又怎会是自己遍寻不得的梦中之地呢?

晚些时候,管家告知顾谣林孟笙回来的消息,她放下东西准备下楼感谢,不曾想林孟笙竟亲自上来了。

“顾小姐,好久不见。”

她右手被那人礼貌握住又适时松开,林孟笙勾唇笑道:

“住的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告诉阿婆就好了。”

“阿婆?”

林孟笙耐心解释道:“阿婆是别墅的管家,和我一样姓林,顾小姐直接唤她阿婆就行。”

顾谣闻言点点头,心道原来是方才的老太太,不过竟然那么巧吗?阿婆竟然也姓林?

林孟笙视线落在顾谣身后,走廊尽头的挂钟上,通知道:

“晚饭没什么忌口的吧?没有的话我们六点开饭,顾小姐记得准时到。”

顾谣回去换了身居家又不失正式的淡绿色长裙,来到一楼时挂钟“铛铛”响了几声,便知道刚好六点。她来得晚了些,顿觉抱歉,林孟笙也不责怪,笑道:“怎么会?时间刚刚好,其实是我来早了才对。”

顾谣注意到她换了件白色的吊带睡裙,外面披着滚了金边的同色系长袍,长发用发夹固定在脑后,全然一副悠闲自在的宅家打扮,不免奇怪。

她知道朋友在别墅南面已经吃过阿婆送去的晚饭了,这里只有她二人,对方区别态度实在太过明显,难不成真是因为喜欢自己的书么?

林孟笙一双桃花眼生得含情脉脉,看人时总不免带上几分暧昧情绪。她唇角上扬,摆出和老友闲话家常的玩笑语调:“顾小姐能吃辣吗?”

顾谣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可以的。”

她说完这话,阿婆刚好端上最后一道菜。顾谣对她笑笑,阿婆点头下去时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而后偌大的客厅只剩她二人。

“听说顾小姐此次出国旅行是为了寻找新书灵感?”林孟笙右手撑在台上,偏头问道。

“是。”

“我记得,顾小姐上一次出书,是在五年之前?”

“对。”

林孟笙拇指摩挲着高脚杯杯柄,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顾谣明显窘迫起来:“这些年家里有很多事情要忙,母亲身体也不好,大多数时候都分身乏术。”

林孟笙停下动作,认真目光直视过来:“所以?”

顾谣辩解道:“所以新书的写作才被一直搁置,拖着拖着就到了现在。”

停顿片刻,她把问题抛回给对方:“林小姐最近都住在维瑟拉岛上吗?好久没听到你回国的消息了。”

“国内那边暂时有人看着,没必要回去。”林孟笙摇晃着酒杯回答。

“再说了……一年中总得有些时间用来放松放松。顾小姐说对吗?”

“自然。”

“不过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顾谣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语调怔住,但见那林孟笙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媚眼如丝地望过来:

“顾小姐和您的那位……前任女画家,究竟是为什么分的手?”

一楼有落地窗,顾谣偏头看去,目光穿过玻璃,落在夕阳下橘黄色的海里。

她假装没注意到对方那短暂的停顿斟酌,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性格不合罢了。”

“哦?”林孟笙抖落烟灰,“难道不是因为画家几年前结了婚的缘故吗?”

顾谣缓慢收回目光,那动作很慢很慢,像电影里刻意为之的长镜头。她有点意外会听到这样直白的问题,林孟笙却不觉有什么,在这间隙中吐出个烟圈,直勾勾地揣摩着她表情。

顾谣突然意识到林孟笙长相其实是偏妩媚妖娆的类型,只不过因为爱穿白色,动人的美艳被隐藏在了细节之内,需得认真观察才能发现。

“要听实话吗?”顾谣被对方有趣态度勾起兴致,反问道:“林小姐觉得呢?”

“我猜,顾小姐挺受伤的罢。”

“为什么呢?”

“眼睛。”林孟笙暗灭燃烧烟蒂,笃定道:“因为眼睛。”

“眼睛?”

还当真是从未听过的新奇回答。

顾谣突然有种被人看穿的错觉:自己情绪在对方眼中竟然如此直白,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她不置可否,摇头笑道:

“人各有志罢了,谈不上什么怨与不怨的。”

林孟笙挑眉笑笑,似乎并不太满意她这回答。

“可是我以为,顾小姐和她本质上不该是一样的人才对。”不等顾谣回答,林孟笙直接转了话题:“听说过人鱼岛的故事吗?”

顾谣放在桌上的右手痉挛性地颤了颤:“人鱼岛?”

她干笑一声:“林小姐从哪儿听说的?”

林孟笙读懂她的试探,直言不讳道:“顾小姐不妨这样问吧---你竟然也听说过人鱼岛吗?”

也?顾谣对林孟笙越发好奇了。三言两语间,她竟毫无防备地成了那人共享秘密的同类。且听对方口气,这秘密似乎只流传在口口相传的交谈中,和上古时期奇异的鬼怪传说一脉相承。

人鱼岛?顾谣默默思量着。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人鱼的神秘传说么?还是有其他独特的蕴意呢?

林孟笙将她神态变化尽收眼底,感慨道:“所以你看,我们才是一样的人啊。”

顾谣被她一席话弄得云里雾里,林孟笙却故意吊起她胃口来,“维瑟拉岛风景如画,顾小姐闲时多去逛逛也好。对了,我房间在北侧别墅四楼,五楼以上的地方不要随便去哦。”

她特意嘱咐,顾谣自然没那坏心去窥探主人家秘密。二人吃完饭,林孟笙随即引她到一楼阳台上观景。顾谣一顿饭吃得好奇心暴涨,又不好问,只能憋着口气和那人做无关紧要的闲扯。

林孟笙态度倒看不出什么别的来,也不知是故意避开还是压根没把方才的谈话放在心上。

顾谣知道对方一个人接下林家全部产业,能力出众不说,容貌在人群里亦是一等一的漂亮。树大招风,同样的道理,人一旦优秀到某种程度,围绕在她身上的话题就必定不会少。

这些年顾谣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各类谣言涵盖面甚广,从林孟笙的性格扯到做事风格,又从做事风格扯到秘密情史,而其中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林孟笙身边某个不知身份的年轻男人。若是正常男人也便算了——谁闲得没事去关心这些三瓜两枣?

“残疾。”顾谣身边见过那位青年的朋友曾说过,“那年轻男人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大热的天腿上还盖着毯子,奇怪的很。”

顾谣当时听了就过没放心上,如今细细想来竟针扎似的戳着人疼。她皱眉阻止古怪情绪继续发散,越发搞不懂林孟笙身上一个接一个的谜团。

残疾的男人,梦境里的人鱼岛,那女人玩笑说她们是一样的人,姓林的老年管家,海洋中孤独的维瑟拉……

第二日一早,朋友从南面别墅找来,两人沿着环山的海滨公路慢步下去,道路两旁是盛开的红色花卉,栏杆上长满茂盛的藤生植物。

二人提起林孟笙,女伴想了想抢过话题,笃定道那个残疾男人必然是林孟笙丈夫或情人一类的角色,顾谣皱眉反感道:“为什么?”

“林孟笙是林家这一辈的独女,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堂的表兄弟之类。那男人是个残疾的,便是这样了林孟笙也愿意继续照顾他,不是情人或者丈夫又能是什么?”

顾谣白了她一眼,没心思和女伴争辩。朋友年少有为,是个高学历的漂亮大小姐,极优秀的人,却有从不听劝,自大自信的毛病。顾谣从前在这上面吃过亏,便也学乖了由她去,女伴见她不答,冷哼一声道:

“不过,我还是没想明白,你和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

“这事说来也奇怪……”顾谣回忆道:“阿婆说林小姐喜欢我的书,所以想和我交个朋友,可昨天晚饭时我看她那样子又不太像,她和我聊了很多,但并未多提这个。”

朋友肯定道:“那必定是因为顾家的缘故了,顾叔叔和林家一直有商业上的往来,许是听到你出国旅行的消息,卖个人情也说不准呢。要我说你何必想那么多,安心住着也便是了。”

顾谣并不满意这答案,胸口涌上些许烦躁,女伴完全没注意到她异样,自顾自道:“我听别墅里的人说,维瑟拉岛东面有一处高耸的悬崖,站在那里向远处眺望景色极美,总归时间还早,一起去看看吧。”

一路上顾谣心事重重,朋友则兴高采烈,两人本是奔着悬崖去的,找了半天竟没找到,又被烈日晒到半死,只能悻悻折返回来。顾谣被太阳晒得有点中暑,没吃午饭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朋友在南面别墅大厅和热情的女厨师一并吃了饭,吃饱喝足后又煮了咖啡攀谈起来,听厨师偶然提起说坐着小船从岛屿东面出海,这季节正好可以捕捞到某些特色的鲜美海产。

有这机会,女伴自然是要尝试的,当下就找上顾谣问她说去不去,顾谣解释说不太舒服,她便自己叫上那女厨师去了,夸口说晚上定叫顾谣尝尝自己手艺,她烹饪海产很有一套。

顾谣午觉睡醒有点饿,下楼想去找点东西垫肚子,恰巧遇上正在厨房榨果汁的林孟笙。那人换了件深紫色的家居服,上衣下裤,丝绸质感,长发扎起从右肩垂下,斜着身子懒洋洋靠在冰箱上等果汁。

顾谣眼前一亮,被她这穿搭搞得不好意思起来,林孟笙右手还夹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问她道要喝果汁吗?又从橱柜里递了她要的面包过去。

顾谣切下一小块面包,接了顾谣果汁,二人心照不宣来到大厅餐桌旁坐下。林孟笙把烟头按灭,走过去打开落地窗让海风进来,重新坐下后问顾谣道为什么不和女伴一起出海?这季节捕鱼的确是件很好玩的事。

“我不喜欢那些。”顾谣喝了一口果汁,难得轻松道:“听林小姐的语气,是尝试过吧?没想到您竟然会喜欢这些。”

“试是试过的,但不太一样。”林孟笙也不说哪里不一样,修长手指缠在玻璃杯上,望着果汁兀自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顾小姐不提,我都快忘了。”

她面上怀念神色一闪而过,被顾谣捕捉,想起昨天那场莫名其妙的谈话,林孟笙在她眼中形象愈发扑朔迷离,无端激起自己探索**。想了想,顾谣斟酌着开口道:“林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林家当年,为什么要买下维瑟拉岛?只是因为此处景色优美吗?”

知道瞒不过她,林孟笙干脆实话实说:“有一个故事,只看顾小姐要不要听了。”

顾谣依葫芦画瓢道:“我自然是想听的,只看林小姐愿不愿意说了。”

林孟笙被她这话逗笑,没了顾虑,柔声讲起故事来:“很久之前……”

顾谣吃完最后一点面包,心想这什么俗套的开场白,却没打断,好奇地静静听着。但听那林孟笙道:

“维瑟拉岛上生活着一位渔女,她心地善良,面容姣好。渔女父母早亡,岛上的村民们嫌这地方距离城市太远,海中独岛游离人世之外,实在是太过孤单,便接二连三地走了,最终只剩下渔女一人。”

“渔女却不觉孤独,照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一个人在这小岛上自在生活,望见大海,就痴痴地看。”

“渔女对大海有种与生俱来的向往,她爱那蓝色海洋,和冰川一样澄澈的蓝。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飞速发展,一时间风云巨变,可那阵风吹不到这座小岛,也变不了渔女生活。”

“渔女总说,她和大海一样孤独,这小岛是被世界遗忘的所在。她是渔女,生她养她的是大海和孤岛,她不要人间强加的锁链,大海的女儿是自由的,自由且孤独,孤独是她生命常态,恰如日升月缺,潮起潮落。”

“好有趣的故事。”

顾谣杯中果汁早已喝完,双手撑在桌上捧脸看她,“我猜,这位渔女就是林家祖先对吗?因为热爱这座岛屿,所以把她买了下来?”

林孟笙否认道:“不是。”

顾谣接着猜:“那是林家祖先听说了这个故事,觉得很有意义所以花钱买下了这座岛屿?”

“是也不是。”

顾谣想不出来其他理由:她当然可以随意猜测,譬如加上点人鱼元素,说什么渔女变成了人鱼,又或是渔女爱上了人鱼,然后像童话书里写的一样:艾莉儿失去鱼尾上岸寻找爱情。这人鱼后来发家致富把珍爱的岛屿买下的传说故事。

不过这种猜测说说就好,当真是半点逻辑都不讲,这世上哪来的人鱼?顾谣也不再是相信童话故事的年龄了。

林孟笙见好就收,对于如何调足顾谣胃口很有一套,当下就转了话题,聊起其他东西来。顾谣这才知道林孟笙竟然也有写作的爱好,不过她对于这事比较随意,往往是灵感来了挥手而作,由着兴致罢了,和顾谣这类靠作品吃饭的不是一种思路。

林孟笙的文章很少示人,圈子里的人基本不知道这位林大小姐有这样的爱好。顾谣想起阿婆那话:小姐喜欢您的作品,所以想和您交个朋友,暗道如今来看也并不是没这可能。

晚些时候,朋友出海回来,满载而归许多新鲜海产,顾谣爱大海却不爱海鲜,女伴便也不强迫,和厨师自去做美味大餐了。

晚餐仍旧是和林孟笙一同吃的,大抵是猜到顾谣不爱吃海产,所以菜式多是些时令的瓜果蔬菜一类。吃了饭,两人来到沙滩散步,恰巧遇见乘船到城镇采购日常用品回来的阿婆。

阿婆拎着几大袋东西从船上下来,把东西放在车后备箱后说陪二人走走再上去也不迟。林孟笙在那几袋东西里翻来翻去看有没有自己想要的水果,被阿婆一掌打掉,嗔怪说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贪嘴,当着顾小姐的面也不觉得害臊么?

林孟笙耸耸肩,摆手道:“可是阿婆你的确忘了买我想要的水果。”

顾谣心中纳罕,觉得这二人相处风格不像管家和雇主,反倒是更像外婆和孙女。顺着这逻辑一想,意识到阿婆姓林,霎时有如醍醐灌顶。

阿婆也没想瞒她,老人家一颗七窍玲珑心,打眼一瞥就知道她什么心思,从袋子里拿出两瓶酸奶塞到她二人手里,拍拍顾谣肩膀道:

“孟笙妈妈是我女儿,她爱人走得早,孟笙妈妈十多年后也去世了。我人是老了,可终究看不得孟笙这孩子难过,便在这岛上住下,陪着她我也安心。”

“喝酸奶!”阿婆说完,放下搭在顾谣肩膀上的手,笑道:“孟笙最喜欢这个牌子的,味道很好,试试看!”

阿婆年过70,身体却还十分健朗,和两个年轻人在沙滩上逛了半天也没喊累,她不像林孟笙喜欢故意吊顾谣胃口,基本上是有问必答。顾谣看清这一点后忙趁机问起渔女故事的后续来,阿婆笑道:

“那故事就是个传说罢了,住在这岛上的人口口相传下来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你想听的话,我就讲给你听吧!咱们说到哪里来着?哦,对了,说到很久之前维瑟拉岛上有个渔女。”

“渔女就那样生活着,日复一日,某天出海打鱼时遇到只人鱼。人鱼很漂亮,但不会说话,是个哑巴,渔女心地善良,见人鱼眼巴巴望着她打捞上来的鱼,便一时好心给了条最大的让她吃。”

“至此之后,渔女每次出海都会遇见那条人鱼,收获好的时候,她一个人吃不掉那么多鱼,就总是习惯分人鱼一些,久而久之,人鱼和她熟络起来,收获不好的时候甚至会帮着渔女捕鱼。”

“某天,渔女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家木屋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起初她以为是贼,小心翼翼地拿了刀要去偷袭,岂料竟在厨房看到了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

“听到声音,女人回头望去,渔女惊讶不已——人鱼不知何时长出了双腿,此刻正鬼鬼祟祟地把从海里抓来的一条大鱼放在灶台上。”

“你,好……多天……没,没来了。我,我给你……送,送条鱼吃。”

渔女又是一惊:原来人鱼不是哑巴,她会说话,从前不开口大抵是因为尚未学会人类的语言。

“渔女收了大鱼,给人鱼找了件衣裳穿,着急询问道她的尾巴哪去了?人鱼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说都是这样的,人鱼上岸就会长出人类的双腿,回到海里尾巴就会再次出现了。”

“见人鱼没事,渔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她煮了大鱼给人鱼吃,人鱼吃的很开心,自此之后隔三岔五就带着大鱼来蹭饭。渔女回家时见到她,她可怜兮兮坐在床上,修长白皙的双腿一晃一晃,穿着粗布裙子,却比渔女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漂亮。”

“然后呢?”

“然后?这不是很明显了吗?日久生情啊我的傻孩子呦!”

顾谣脸上的笑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震惊道:“所以这就是个……俗套的爱情故事?”

“俗不俗套阿婆不知道,反正故事的结局就是渔女和人鱼相爱了,在一起了。两个女人?其实很正常,就像……”

顿了顿,她有意无意朝林孟笙那侧看了一眼,“啊,阿婆话说多了,不说了不说了,天快黑了,你们还不打算回去吗?”

顾谣为没听到完整的故事闷闷不乐起来,私下里悄悄计划着必得找个机会把这疑问补齐才好。第二天一早刚起床不久,却收到了朋友因为公司业务得先回国一趟的消息,问顾谣道她一个人先在此处待段时间可好?等几日后自己忙完了,自然会回来找她。

顾谣答应下来,女伴临走前找到林孟笙,和主人家客气了一番。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一堆场面上的废话,约定说今后有机会定要合作。

林孟笙保持着体面客套的微笑,送走朋友,顾谣和她沿着环山公路爬坡上来。阿婆早已准备好午饭,吃饭时林孟笙提议说小岛东面有一处陡峭的悬崖,可看到开阔的壮丽海景,值得一观。顾谣没拒绝,于是当天下午二人一并出去,花了好久才到达终点。

顾谣碎花裙被海风舞动,摘下系有绿色丝绸缎带的宽檐草帽,及腰长发被阳光染成金黄色,和波光粼粼的起伏海面遥相呼应。

林孟笙在她身后,默默端详那倩丽背影,一时无言,恍惚中想起母亲,和她那标志性的宽大帽檐。

顾谣心被自由填满,感到一种安宁的寂静,风声哗哗中天高地广,她不再是狭窄笼中扑腾的小雀。精明世故的家庭,背叛誓言的爱人,可此刻她不想这些,偷来的时光即便短暂,也是难得的乐趣。

后半生的日日夜夜里会回忆起当下吗?顾谣想。至少此刻尚且自由。她闭上眼睛,绿色缎带像海浪般缓缓流动,唤醒林孟笙沉睡记忆。

女人定定地看了会儿,皱眉移开目光,她走到顾谣身后,顾谣并未反抗,于是林孟笙从背后抱住她,那怀抱中饱含克制的挣扎。顾谣睁开眼睛,问那人说她们是否曾经见过?

林孟笙避而不答。只道自己认识她远在顾谣认识自己之前,笃定道总有一天顾谣会想起那段记忆的,却不是现在,因为自己不愿亲口诉说。

“林孟笙,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啊……”顾谣悄悄习惯着肩头那人重量,克制住偏头看她的**,“渔女的故事还没讲完,人鱼岛的疑惑尚未解答,你身上全是我看不清的谜团。”

“我不会离开的,在弄明白一切之前。”顾谣向后一抓,握住那人骨节修长的右手,笑道:“想听故事吗?换我来讲给你听啊。”

林孟笙不答,顾谣便兀自说起故事来:“29年前,年轻的顾夫人生了个女儿,女儿取名为顾遥,后又觉得遥字不好,喻意子女离开身边太远,有分离含义,就把遥改成了谣,把孩子带在身边精心养着,只等她长大成人。”

“女孩被家庭世故氛围熏陶,没什么珍爱的理想,她世故又圆滑,大多数时候都冷眼旁观这世上一切,没有真心朋友,和父母那辈商人一样被利益名誉牵动心弦,可女孩总感觉身体里缺了一块。她甚至把这种感觉比喻成有腐肉在其内生长,急需不太相同的新鲜血液灌溉才能存活下去。”

“大学去学艺术,喜欢弹琴画画写作并开始渐渐排斥周围人把这才艺当成她魅力加持的手段。母亲想把女儿培养成长袖善舞的社交宠儿一类角色,她偏不,年复一年地和母亲对着干。母亲拿她没法,她又甩出一记重磅炸弹:说自己喜欢女人,并在大学里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把母亲气得不行。”

“后来呢?”林孟笙压抑痛苦情绪,艰难道:“所以为什么就那样轻言放弃了呢?”

顾谣握着她的手在颤抖:“后来……”

“我亲眼看着喜欢的人离我而去,毫无负担地踏入婚姻殿堂。”

“林孟笙,我喜欢了她很多年,她是我年少世界里唯一的色彩,从高中就开始了。她说过会和我相伴一生的,追逐勇气和刺激,提倡真诚和反叛,可她食言了。我恨她,恨她言而无信,因此憎恶身边所有和她相关的一切一切。”

“那段日子真难熬啊……我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整天整天都只会偷窥那人的幸福。她结了婚,有了孩子,把我忘记的速度比鱼记忆消失得还快。”

听到这比喻,林孟笙不禁低头发笑,顾谣原本在忍,到底是没忍住和她一起笑出声来,嗔怪道:“这个故事明明很悲伤的,被你这一打断,我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了。”

她整理情绪继续讲下去,云淡风轻的态度,让林孟笙顿觉恍惚:“之后,母亲病了,医生说病得很重,没几年的光景了。”

“女孩当时有点不知所措,她和家人闹了多年,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可让她震惊的是父母其实并不怪她,她回来后母亲甚至捧着她的手说:她喜欢女人也不要紧的,父母只想她好好的就行。”

“其实母亲在说谎。”顾谣突然停顿道:“等女儿放下戒心后,他们便把她关在了家中,美其名曰是为她好,实则已在暗地里把女儿后半辈子的人生都自高自大地定下了基调。”

“她再不被允许独自出门,不得不静默着扮演好金丝雀的角色,成为上流社会中人人称道的顾小姐,在觥筹交错中渐渐变回从前那个内里腐烂的自己。”

顾谣深吸一口气,咬牙补充道:“女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初父母答应她学艺术,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早便想到了如今这层。”

林孟笙闻言把她抱得更紧,顾谣的眼泪早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二人。林孟笙替她擦去眼角泪水,语调中再也没有了素日的平稳,几乎是在哄:“不想说的话就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你会怪我来得太晚吗?”她尽量平稳语调,“如果现在才对你说跟我走吧,你会同意吗?”

“林孟笙。”毫无意外地,顾谣拒绝道:“对不起。”

“你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的。”纠结良久后,林孟笙放开她,为二人保留了最后的体面,“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顾谣便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人身后,原路返回。没吃晚饭因为没什么食欲,况且和林孟笙沉默着坐在餐桌两头也着实难熬。

林孟笙猜到她心思,发消息说给她留了面包,嘱咐道若是饿了下楼去取就成。晚些时候,顾谣一觉睡醒在房间呆着烦躁,借拿面包的缘故下楼溜达,来到楼梯拐角处时却意外发现楼下有人正在看她。

顾谣一愣:那是个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男人。

男人吸血鬼一样僵硬的面容微动了动,随即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说来也怪,他笑起来时身上的阴郁气质烟消云散,有种古怪的平易近人,“我猜您就是顾小姐吧?”

他坐在轮椅上伸出一只手:“林祁,很高兴见到你。”

那个传闻中林孟笙身边身份成谜的残疾男人?

顾谣有些惊讶,但她还是保证了最基本的礼貌,快步走下楼梯到男人面前站定,弯腰握住那人的手,招呼道:“你好。”

男人笑笑,电动轮椅带着他往一楼落地窗外的阳台慢慢驶去,顾谣想了想迈步跟上,林祁道:“姐姐经常和我提起你,她很喜欢你的书,今天终于有幸见到本人了。”二人停在栏杆旁,男人转变轮椅朝向面对着她,“要喝点什么吗?”

“果汁吧,我猜你喜欢喝果汁。”

不等顾谣回答,林祁晃晃脑袋和她开玩笑,“其实我早就叫阿婆去弄果汁了,可惜还得再等一会儿,我们聊聊天好吗?”

阳台有圆形咖啡桌,顾谣理理裙子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

不知为什么,当她发现男人有着和林孟笙八分相似的长相,和那人对林孟笙的称呼后,心中像是有块石头沉沉落了地,语气都不由得轻松起来:“我猜是芒果汁对吗?”

林祁挑眉,默认了这个答案,顾谣道:“其实你和你姐姐真的很像,尤其是在长相上。”

“可惜肤色不太像?”林祁耸肩打趣道:“姐姐很健康,不像我,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出门,所以皮肤苍白。顾小姐觉得我像不像西方传说里的吸血鬼?”

顾谣被他这比喻逗笑:“像,也不太像。吸血鬼不都是昼伏夜出吗?”她突然想起林孟笙,“你姐姐老提起人鱼,你则自比为吸血鬼,一家子都是西方传说里的人物,都快凑成本故事书了。”

“人鱼?”林祁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是渔女的故事吧。”

顾谣有心去套他的话,摇头道:“不,是人鱼岛。”

“人鱼岛?”林祁疑惑神色不像假装,顾谣被他这态度搞得糊涂不已。“维瑟拉岛的别名不是人鱼岛吗?”她还是疑心那人态度真假,决定再套他一套,“你姐姐肯定说过这话,记得吗?”

“不记得。”林祁摆手道:“或许是姐姐一时兴起的叫法罢了,可惜我们这里没人这样叫。”

“顾小姐是在套我的话吗?”林祁思绪一转就猜出她想法,“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姐姐呢?我猜只要你愿意,她都不会拒绝的。”

“为什么?”

什么叫:只要我愿意,林孟笙就不会拒绝?林孟笙所谓的自己认识顾谣比顾谣认识她要早又是什么意思?

“嗯,这我不好说。”林祁看出对方似乎对林孟笙身上的一些谜团很感兴趣,又料定长姐暂时还没有开口告知顾谣关于母亲的那段沉睡历史,就故意转移她注意力道:

“想听关于林家上一辈人的故事吗?如果顾小姐感兴趣的话,我只能说这些,也只好从这里讲起了。”

顾谣点头道:“愿闻其详。”

“我妈妈是外公唯一的女儿,发家致富前,林家祖先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维瑟拉岛是我们故乡,所以几十年前我们一有钱就直接买下了它,当成留给后人最珍贵的礼物。”

“我父亲死的早,母亲很爱他,我和姐姐也是,可生活还要继续过下去,于是她一个人担起林家所有产业,把我和姐姐拉扯长大。”

“父亲是位勇敢的水手,母亲和他在年轻时认识,尽管那时的父亲除了满腔赤忱的爱意外一无所有,母亲还是和他结了婚,一起把林家祖辈的产业接手下来,越做越大。”

“林家人对待世界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就像渔女。因为我们都是大海的女儿,有一颗孤独强大的心,脱离岛外的纷扰平静生活,就像大海。”

“林家人信奉渔女身上执着,孤独,真诚的力量。所以姐姐和母亲一样固执,认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更改,爱上人后许诺的便是一生一世。”

顾谣心中地动山摇,暗道渔女故事对生活在岛屿上的人们竟还有这般影响。

“你又在叽叽喳喳和客人说什么呢?也不怕打扰人家!”说话间,阿婆端着盘子走进来,顾谣对她礼貌一笑:“阿婆。”

“哎,顾小姐,喝点果汁吧。”阿婆笑着应道,转向林祁:“你这孩子,每次客人来都喜欢逮着人家说话,你阿妈的故事讲了多少遍我快记不清了!还是这样兴致勃勃!”

顾谣替林祁解围道:“阿婆你别怪他,是我自己想听的。”

“顾小姐别见怪,你难得来一趟,我们都替孟笙高兴,所以话难免多了些。”阿婆卖她面子没继续责备林祁,边说边坐到她右边,“孟笙这孩子很喜欢你的书,你有空可一定得和她谈谈这些,她会高兴的。”

顾谣面上保持着得体微笑,心中却暗道奇怪: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说林孟笙喜欢自己的书?可是既然喜欢,为什么闭口不提书中内容,甚至没有半点探讨这事的意图呢?

于是她问阿婆道:“孟笙自己也写作的,这事阿婆知不知道?”

“知道。可这孩子不知是害羞还是怎么回事,前些年还参加过几次公开的文章评选比赛,近些年却没听她提起过这些。”

“不过。”阿婆心疼道:“我猜大抵也有这些年实在太忙的缘故吧。顾小姐你不知道,孟笙有些时候工作起来可真像玩命,她一个人,就这几年功夫,大学毕业后便把林家产业打理地顺顺当当了。外人看着风光,可也只有身边人知道,她的的确确是受过很多苦的。”

顾谣心里很乱,却终究没说出口,一个人在那处默默消化。

“顾小姐? 顾小姐?”阿婆见她盯着空杯子发呆,不免担心道:“你这是累了吗?还是有什么心事啊?”

“我没事。”

“话说回来,阿婆,最近这段时间,孟笙私下里有和你提起过我吗?”

阿婆:“最近……就说她很喜欢你的书,也很想和你见一面什么的。至于其他……”她无奈笑道:“顾小姐呀,你直接去问孟笙就好了,毕竟她的心思我们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更别提是这种事了。”

夜里昏昏沉沉梦见林孟笙,自己被她紧紧缠绕,她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引得顾谣半点也睡不安稳,就像坐着小帆船在大浪里起伏飘荡,身不由己。以至于早晨醒来时看到那人放大在眼前的脸,差点没一个激灵从床上掉下去。

林孟笙被她眼中慌张情绪逗乐,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顾谣这才发现她手上拿着的竟是个白色冰袋,所以方才其实是在……

“我,我……我发烧了?”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嗓子就像被火烧过似地又哑又疼。林孟笙笑笑,体贴道:“喉咙疼就不要开口说话了。”

“先吃点东西好吗?我煮了粥。家庭医生说最好垫垫胃再喝药。”顾谣开口想说些什么,被林孟笙打断,“生病的人要听医嘱才会好得更快。”

顾谣闭嘴不说话了。

林孟笙今日换了条黑色睡裙,睡裙的领口很低,松松垮垮穿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曲线,胸前风景若隐若现。顾谣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她,接过粥碗道了声谢。

“先把身体养好,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也不迟。”林孟笙看出她心思,提点道,与此同时起身替对方接水准备喝药。

顾谣一时没搞懂那人态度,端着碗愣愣看了好久,方才捏着勺子尝了一口。

好甜……

小米粥,她最喜欢的口味。

林孟笙端了温水和药回来,坐在床边静静等顾谣吃完,一切妥当后又尽心尽责地量了次体温,掖好被角叫那人安心睡觉。

“轻烧,不严重,睡一觉醒来就会好了。”

“你要走了吗?”顾谣听见自己没头没脑地挽留道。

“我就在这,等你睡着再走。”

林孟笙微笑着安慰她道,起身去关窗。

长到拖地的巨大窗帘被她拉上,顾谣眼前霎时陷入一片昏暗色调。林孟笙的香水味道就在那昏暗里沉沉绕进鼻腔,使她不由感到种久违的心安。

想到对方就在身边,她烦躁被尽数敛去,闭上眼坠入深深梦境,一觉睡醒,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仍旧是守在床边的林孟笙。

顾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道林孟笙什么时候回来的。

烧已退了,除去喉咙处可以忽略的丝丝痒意外再无不适。她突然很想问问那人,问问对方为何要故意岔开话题,二人之间不为人知的曾经又是怎么回事?可开口时却难以避免地成了其他意思:

“我睡了多久?”

“阿婆正在做晚饭,我嘱咐她炖了鸡肉。”林孟笙的表情隐在房内昏暗光线中看不清楚,这模糊使得顾谣无端涌起开灯的冲动,“感觉好些了吗?嗓子怎样了?”

“林孟笙,把窗帘打开吧。”

顾谣本能逃避暧昧氛围,怕自己经受不住那人有意摆布。她脑袋又开始混乱,近乎恳求的语气在颤抖,“房间太暗了,让光透进来好吗?”

林孟笙便依着她要求一拉窗帘。

顾谣被光晃到眼睛,看见那落日余晖的橘黄色调穿过玻璃掉在地上铺成华丽地毯,金灿灿的海洋只需略略抬头就可尽收眼底。

她突然记起渔女:那人日复一日所见景象便是如此,一个人纵使坚强到那种程度,也难免会孤独吧?

这样想来,人鱼和渔女当真是同样的人啊,将寂寞当成生命常态,只把真心托付给选定对象,何等赤诚?

林孟笙走回床边坐下:“要喝水吗?”

顾谣拒绝道:“我不渴。”她好奇心一起就刹不住脚,“看在我生病的份上,能给我讲讲渔女故事的结局吗?”

林孟笙摇头笑道:“这故事没有结局的。”

“为什么?”

“神话传说而已,所谓结局不过是曾经某个片段的终结罢了。好在林家人世世代代都讲诉着这个传说,延续着那份传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只要林家的血脉一天不断,结局就会一直被书写下去。”

“那你呢?”顾谣道:“你的故事是什么?”

“和渔女一样俗套的爱情故事,顾小姐大抵已经听腻了吧。”二人正说着话,楼道上的挂钟声却在此时响起,“和阿婆约了六点吃饭,收拾收拾再一起下去吧,我在门外等你。”

“好。”

晚饭照例是些顾谣喜欢的新鲜蔬菜,阿婆端上炖好的鸡肉,顾谣邀请说留下来一起吃点吧,阿婆笑着摆手道自己可将就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作息,晚饭一早就吃完了,待会儿还约了人去外面散步呢。

林孟笙道:“阿婆的手艺很好,尝尝炖鸡肉吧,特意为你做的。”

二人面对面吃完了饭,顾谣提出想到沙滩上走走,被林孟笙以快要入秋天气变凉容易感冒的理由拒绝了,把人送回房间吃药休息。

精心养上三天,身体恢复如初,林孟笙请家庭医生过来看过,确认没问题后方肯放顾谣下床。顾谣在房间里待着快要发霉,一有这机会忙趁林孟笙不在时溜出去,独自一人沿着小路磕磕绊绊寻到岛屿东面的悬崖边,坐在那处发了一下午的呆。

林孟笙在别墅找不到她人,沿着猜想慢慢找来,远远便看见那人望着海平线尽头的白浪发呆。她并未打扰,还是顾谣记起时间不早得赶快回家,转身却发现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的林孟笙。

她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对望,静默着,没人开口说话。顾谣回头看了眼大海,红日漂浮在海平线尽头,正一点一点向下坠落。

林孟笙站在原地等她,顾谣走下去时握住那人举向她的手,奇怪道为何知道自己一定在这儿?

林孟笙反问道若她不来,顾谣自己是否能找到回家的路?她笃定对方来时磕磕绊绊,全然有迷路的可能。

顾谣被人戳中心事:“你不是来找我了吗?”林孟笙不答。二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衣裳被海风吹得四下凌乱,顾谣看着看着,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想我知道关于你的故事是什么了。”

“林孟笙,我很喜欢你笔下的人鱼岛,或者换个说法,维瑟拉。”

听了这话,林孟笙停下脚步回头望她,顾谣笑笑:“我曾经做过太多征文活动的评委了,所以不许责怪说怎么能记起来得这样慢。那篇小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于我阴差阳错被它引导,这才有了找到人鱼岛的执念。”

“人鱼岛的名字是你怕暴露自己身份,或是怕外人知晓它真实存在而故意编造的吧?不让我住别墅南面,是因为黄色沙滩边缘的巨大黑色礁石,其实在维瑟拉岛南面对吗?”

顾谣知道林孟笙没有反驳,其实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大学时在我和前任确定关系前,那本夹着情书的,关于人鱼岛故事的小说,也是你悄悄送给我的吧。”

“林孟笙,既然关注了我那么多年,为什么不敢直说呢?我和她……前任女友,已经结束了,你完全可以早些来找我的。”

“得到消息后,我想过去找你的。”林孟笙道:“可是我来晚了一步,顾家人囚禁你的自由,即便是我用尽方法也无能为力。”

“不久前我问你,你会怪我来得太晚吗?现在我想问的确是:顾谣,你会怪我能力不足,到底没能救出你吗?”

“林孟笙,我不怪你,你没有错,我甚至要感激你才对。”顾谣说着,眼泪落下来,“谢谢你还愿意相信。”

林孟笙笑说:“没什么好谢的,顾家的发家史和背叛,冷漠与死亡相关,可我明白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父亲联合情人逼死结发妻子,妻子父母,并无耻地倾吞她家族财产。顾谣,可你的文字中全是挣扎不对吗?我看到了你的痛苦,所以我愿意相信。”

“我爱上你远在你认识我之前,林家人信奉执着,孤独和真诚的力量,记得吗?”林孟笙握住她的手继续往回走,“所以我们才是同样的人啊,这话我在第一次晚餐时就和你说过。”

顾谣疑问被尽数解答,这让她想起从前在名流聚会上遇见的林孟笙。那时的她只觉得林孟笙和周围的人都不太一样,她爱憎分明,不会用好言相待这种顾谣习惯的圆滑手段,少了些生意人的精明,对待值得的朋友更多了些真诚。

手段而已,独特性格本身不过是商人做事的手段罢了,有人这样对顾谣解释道。她也并不是不懂这些,可总觉得若是当真如此,那林孟笙装得也太自然了点,不可信。

现在想来自己对那人的好感其实由来已久,而渔女教给林家人的信仰无论是手段也好,真实性格也罢,都使得林孟笙得到了她应该得到的。

可见故事确实没有结局,因为笔酣墨饱之下,成片的未来仍待书写。林孟笙完全有能力画就独属于她的人生,至于那人生里有没有顾谣存在的影子,那便是她二人都无法预料的事了。

晚饭后乌云滚滚,竟意外下起雨来。林孟笙指尖夹着香烟,没有关窗打算,雨丝带着海风味道打湿客厅与阳台连接处的小块地毯,顾谣则在房间床上抱膝坐着,手机屏幕上显示朋友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我五天后就回来了,和顾阿姨一起。”朋友发了个“抱歉”的表情,“她说她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国外,嫌我照顾不好你,偏要跟来。”

“话说回来,阿姨原本没有这打算的,可一知道你现在和林孟笙住在一起,就明显有些不太对劲了。”

她八卦道:“顾家和林家不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吗?怎么我看着倒有点像仇人呢?你和林孟笙怎么了?”

顾谣回复道:“没什么。”

朋友看出她兴致不高,虽然已靠着聪明直觉隐约猜到了几分,却不好问,又加之说漏嘴对顾谣的愧疚,也就不问了,找借口说出去买点东西终止了聊天。顾谣关掉手机仰面躺在床上,浅浅一觉睡醒后到浴室洗澡,吹完头发出来时外面的雨还在下。

林孟笙坐在客厅餐桌的木椅上,顾谣站在楼梯拐角,一眼就望见那人面前烟灰缸里散落的灰屑。林孟笙心情不好,顾谣心道。她踩着拖鞋迈步来到那人身侧,皱眉心疼道:“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客厅抽烟?”

“你有事瞒我。”林孟笙视线从雨幕移开,转而迎接顾谣不忍目光,“什么时候走?”

“五天后。”顾谣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客厅抽烟?”

“心烦。”林孟笙不着痕迹地避开她询问目光,视线落在昏暗的客厅虚空。她没开灯,窗外有暴雨,偌大的客厅被潮湿味道填满,“顾谣,让我送你个海螺好吗?传说中渔女正是收到了人鱼送来的海螺,才不受控制地沦陷的。”

“有爱情魔力的海螺吗?”顾谣拆穿她谎言道:“渔女其实早在海螺之前就真心爱上了人鱼吧?”

“你这么想吗?那真相或许就是如此吧,我愿意相信你的说法。”林孟笙话锋一转:“尽管如此,我还是要送你一个海螺,能随身带着的那种,让你一看见它,就能想起我。”

“你就这么害怕我会把你忘记吗?”顾谣语调很慢,带上被暴雨浸湿的淡淡哀愁,有些生气,“可若是我自比为渔女呢?”

“那我就自比为人鱼吧。”

林孟笙有意终止话题,强迫自己忽略对方情绪: “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早餐时间不变,记得不要迟到。”

大雨下了两天也没有停止迹象,二人沉默着用完一日三餐,又沉默着在饭后分别。晚上顾谣睡不着,起身去厨房倒杯水喝,意外发现林孟笙竟孤零零的一个人睡在客厅沙发上,电视低声放着无聊的连续剧,屏幕的光一闪一闪,在没开灯的情况下格外刺眼。

她心疼大过了责备,在沙发前望着那人安静睡颜站了很久,无聊的电视节目太吵,屋外的雨声太大,顾谣动作僵硬地蹲下身去,凑近后耳边终于只剩下了林孟笙温热的呼吸。

顾谣手在抖,她指尖触摸那人侧脸,小心翼翼,做贼心虚。林孟笙闭眼时面容安静,再没有素日的凌厉妩媚,很乖很乖,她羽睫轻颤,蝴蝶振翅般在顾谣手心一挠一挠。那人睁开眼睛,顾谣停下动作不敢看她,二人便在这份沉默中相持,林孟笙开口时呼吸擦过那人指尖:

“你要维持这姿势到什么时候?”

顾谣飞快地缩回手,反唇相讥道:“那你为什么要睡在沙发上?”

“别再告诉我说是因为心烦。”她情绪就快失控,咬牙道:“林孟笙,我不相信你不懂我的心思。”

顾谣手腕突然被人大力握住,她只来得及一声惊呼,就被对方扯着摔到怀里:

“听见了吗?”

林孟笙也在忍,心跳速度很快,“身体的本能不会说谎。”

“所以为什么要忍着?”

顾谣火上浇油道:“两天后我就走了,林孟笙,当真不会后悔吗?”

林孟笙愣愣地转头看她,透亮的黑色眸子里全是挣扎的不解,那不解刺痛顾谣,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林孟笙慌张起来,伸手擦去那人眼泪,触碰的瞬间听到有根绷紧的弦在灵魂深处断裂。

“别哭。”她语调软下来,“别哭。”

顾谣哭声尚未停下,突然被那人不由分说地拉上楼去,四楼房门合上的瞬间,她背后靠上柔软床垫。顾谣瞳孔颤动起来:“林孟笙,如果我离开了维瑟拉岛,你会放弃等我吗?”

“你知道我不会。”林孟笙许下誓言,欺身上来。

记不清是谁先开始的,顾谣梦中之景转变为现实,那触感比想象更加真实,激起她皮肤层层战栗,喉咙压着声调,闷哼就快要溢出来。

“林孟笙,我会等你的。”

顾谣沙哑着声音保证道,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那人锁骨,“毕竟当渔女吹响海螺的时候,人鱼是一定会来的,对么?”

夜里她又梦到人鱼岛,大海依旧从远处涌来,天空的小雨却不再下,顾谣白裙未被雨点打湿。她终于重获自由,没有被海浪追赶,沿着盘山公路爬坡上去,绕到别墅南面金色沙滩边缘的礁石后,在那纯净的蓝色大海中遇见条人鱼。

人鱼尾巴是淡紫色,边缘闪着晶亮的光,长发如海藻般披在脑后,她转身面向顾谣,顾谣由是看清了她的脸:长着人鱼尾巴的林孟笙。“林孟笙”肤色白到近乎透明,呆愣愣地望着她,和初次见到人类的天真人鱼一模一样。

她们就这般疯闹了几日,像是有个高悬于头顶的审判快要降临,二人心照不宣并不提起离别的话,林孟笙从一个精美的古董盒子里拿出海螺做的吊坠项链给顾谣戴上。顾谣因此猜到这项链必定是林家祖传之物,不免格外珍视,林孟笙和她保证道会想办法尽快从顾家人手上救出她,嘱咐顾谣必得心怀希望。

顾母和朋友是早上到的,由林孟笙做东在别墅南面一楼客厅吃了饭,席上,一向唠叨势利的顾母不知为何变成了个哑巴:顾谣猜测大抵是因为怕林孟笙的缘故。

吃完饭,顾母催促着要走,朋友帮着顾谣收拾好行李,临走之时顾谣骗母亲说有东西忘拿了,叫她们先行一步,到时在船上会面即可。母亲答应后顾谣跑回别墅大厅,直直扑进林孟笙怀抱。

“我要走了。”顾谣迎着那人目光道:“到目的地后会给你回电话的,不用担心。”

“好。”

顾谣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尽管她心中尤为不舍,于是她用尽全力抱住对方,趴在那人耳边轻声道:“我会等你的,也会想办法尽快从现状中脱离。相信我好吗林孟笙,相信我,顾谣从不会食言的。”

“我知道。”林孟笙反抱住她,“我也一样。”

顾谣便带上林孟笙送的海螺走了,小船驶离维瑟拉岛,海中孤岛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窥不见存在痕迹。

她像是做了一场异常真实的离奇大梦,梦里有个林孟笙爱了她多年,渔女不顾世人眼光同人鱼书写神秘传说,只因她们都是大海的女儿,大海的女儿以执着,孤独和真诚作为信仰。

梦里还有个重获新生的顾谣,正在一点点剥离腐肉,生长出新的血肉。

朋友见她望着远处发呆,问她说怎么了?顾谣笑笑道我大抵知道新书中缺少的灵感究竟是什么了。她望向大海,还是同样的天空,心境却再不相同,朋友继续追问道缺少什么,顾谣回答说缺了一个人鱼岛。

“又来了。”朋友无奈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放弃追查人鱼岛的下落?”

顾谣避而不答,只道:“我会坚持下去的。”

“再说了。”

她转向朋友,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她还在等我,不是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假少爷回村后

狩心游戏

道姑小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