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岩在鱼镇上闲逛。
这是个叫做‘朝黎’的小镇,是离佛岛最近的一个,但并不是最繁华的,最繁华的那个离陆地最近,叫做定渠,定渠离佛岛最远。
路上沿街叫卖的镇民比起定渠少得太多了,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年轻人都去定渠找活干了。
但在朝黎,可以看到黎明最早的一道曙光,这也是偶有旅人来此小住几天的原因。
“也没什么稀奇的嘛……”漱岩东看西看,卖的东西多是些渔获、蔬菜、贝壳之类的,要么就是些供人歇脚的茶铺。
但是昨天那个胸肌很大的僧人就是往这个镇子上来了。
是来朝黎岛上办事的吗?
听说佛岛上偶尔会缺一些食物布料,所以定期都会派弟子到各个渔岛采买,因此在岛上遇到些个佛岛弟子,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胆子大的还会很他们攀谈。
“这位夫人,跟您打听个事。”漱岩逮住了一个路过的姨婶,要说自己找其实也不麻烦,但找个人问问显然更快。
“哎呀,”那位夫人甫一回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顿时一惊,随即微微脸红道,“你喊我?”
漱岩环顾了一周,“是啊,此处也没有别的夫人姐姐了,您是本地人吧?”
“瞧你这嘴,真会说话,你是找人呐?”
漱岩比划了起来:“一位僧人,应该是从佛岛来的,身形高大,皮肤很黑,是个俗家弟子,没有剃头,您可见过?”
那位女性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觉崖大师吧?”
漱岩挑眉:“觉崖大师?”
那位夫人点点头:“他呀,经常来这里买东西的,前面那个药房,有几个草药只有那里有卖的,他们要用,所以每个月都会来买的。”
“你找他做什么呀?”
漱岩一愣,张嘴就来:“昨天在海边捡到他的荷包,里头有个令牌,他走太快了,没追上他。”
夫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往岛尽头的小山丘一指:“他刚刚从那边去山上了,山上有药田,你去找找吧。”
“多谢夫人~”漱岩从板凳上跳了下来,把刚才在海边石头缝里扒的几支漂亮花塞了过去,“夫人真是和这花儿一般美!”
路过的夫人愣在原地,有点搞不明白现在的年轻小伙子,尤其是长得俊俏的,都这么会说话了吗?
“去山上干嘛呢?”漱岩盯着面前的台阶发愣,这看起来得爬上一会儿,“好累,真想变成鸟飞上去啊……”他自言自语道。
于是他只好提着还挂着盐巴的衣摆,叹着气往上走,三步并两步,又走又跳,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走到半山腰,漱岩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他左右打量,看到山腰中有两条人踩出来的野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各自通往树丛里。
还没来得及让他做选择,左边的树丛里传来的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人踩过满地落叶。
“就这了。”漱岩一头扎进了树丛。
杂草灌木丛生的道路像是什么原始森林,仅有一条人踩的小路指引着漱岩前进,但看起来这里无人打理。
他颇感不安,万一这动静是什么野兽呢?他这进来自投罗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没准一会儿就被埋这了。
“那就怪我贪图美色吧。”漱岩双手合十,向佛祖忏悔。
又走了几步,面前的树林终于豁然开朗。
拨开比人还高的苇草,露出一小块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农田来。
有一个人正蹲在农田前面,不知在拨弄什么。
漱岩停在远处。
还未等漱岩走近,觉崖就感受到有人来了,但他没回头,来这里的多是岛上的岛民,这片药田也是岛民栽种的,他来看看雨季前的药田是不是要改善一下排水不畅的问题。
要是药田被淹了,这些草药要再长出来,又要等上半年,对于岛民来说是损失,对于需要这些药材的人,亦是不幸。
“怎么了?”半天没听到动静,觉崖一回头,看见的不是岛民,而是一袭白衣的漱岩。
他的惊讶挂在脸上。
漱岩满脸灿烂地冲他挥挥手,“觉崖大师,别来无恙啊。”
觉崖皱了皱眉,回过头去没理他。
“别不理我呀。”漱岩嘟囔道。
觉崖起身,轻叹了一口气,“有事吗?”
“大师,你穿上衣服倒也泯然众人矣。”漱岩想了想,忽然说道。
“?”觉崖没穿袈裟,穿的是普通弟子的棉布袍子,青蓝色,洗得略有些发白,这样的打扮在佛岛上再常见不过,连觉崖穿上都沦为芸芸众生了。
“……”觉崖显然被噎了一句,他一个出家人,什么时候见过有人这么说自己的?还是个男的。
“妄语。”觉崖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见面是缘,别这么冷淡嘛。”漱岩走了两步,也想看看这地里种的都是些什么宝贝,这么让觉崖魂牵梦绕的。
觉崖拍了拍手里沾的土,边打量来人,明明是个相貌俊雅,气质清越的年轻人,但为什么一说起话来就这么轻浮?难道是常混迹在花街柳巷的浪荡子?
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起来倒是不像。
“这是药房的药田,你要看看可以,不要动手。”觉崖冲着他走去,与其说是走去,实际是想离开这里。
漱岩好奇地眨眨眼,张望了一下,他对药田毫无兴趣,他只是对觉崖有兴趣。
“种的什么?”姑且问问。
觉崖愣了一下,“当归,麦冬,黄芪。”
“噢……这里种的活这些吗?”
“你懂药材?”
“不懂,但是在海边从来没见过这些药材,既然没有,说明不好活。”漱岩耸耸肩,这些药材似乎应该长在干燥的高山上吧。
或许是意外打开了觉崖的话匣子:“是啊,种不活,就算活了,品质也远不如高山上的。”
“你很需要这些药?”
“师父们交待的。”觉崖摇头,这些都是以补气为主的药材,自己或许更需要的是跌打损伤的,只不过这些药材都是师父们交代下来采购的,自己也不方便问。
对着一个外人讨论佛岛的事,让觉崖微妙地察觉到不妥,于是他说:“我要走了,别跟着我。”
“是吗?”漱岩迈着轻快的步子跟了上来,冒出一个小脑袋,从挂在腰前的锦袋里掏出一块木制牌子来。
他冲着觉崖笑眯眯地展示:“我可是佛岛的贵客。”
觉崖皱了皱眉,他认识这款雕花的木制令牌,这个令牌通常是主持发给来往贵客的,有的人极少,能做佛岛的贵客,非富即贵,当然还有那些只存在主持口中的‘有缘人’。
眼前的漱岩属于哪一种呢?
“原来是贵客。”觉崖作为佛岛弟子,对于贵客自然不能太……太冷漠了。
但觉崖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错觉,自己似乎无时不刻都在被漱岩盯视,而且这位施主的眼神绝不是遇到佛门高僧的那种敬畏和忐忑。
而是那种明晃晃的打量。但又不带着目的性,好像只是好奇和期待。
更像是……小猫小狗对人类的注视。
“第一次来,不认识路,正好遇到大师,请大师带我前去。”漱岩低着嗓子,装出正儿八经的样子,不过这样只会让他显得有点可笑。
觉崖在岛上经常遇到旅人游子,几乎就是脱口而出:“来佛岛是有什么所求?”
“没有。”
“那施主是?”
“散心。”
“?”觉崖忍不住回头,和他大眼瞪小眼。漱岩理所当然的眼神比他更甚,令他败下阵来,来佛岛散心?他看起来是有什么烦恼吗?
红尘凡世三千烦恼,看起来一丝都没有落在这家伙肩上。
“施主要跟我一同去佛岛?”觉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这位白衣贵人能自己找艘客船摆渡去。
“当然啦,我不认识路嘛,不过我要先去客栈洗个澡。”漱岩笑嘻嘻地说道,冲觉崖展示自己挂着盐巴的衣摆,来的路上他找到了小溪洗了头发,这衣服嘛,一时半会还真干不了,因此他只好穿着硬邦邦的衣服到处走。
觉崖无奈,想到了昨天跟落汤鸡似的漱岩,只好如实告知船的情况:“最近风大浪大,今日不会有船出海了。明日午时之后,东岭码头或许会有去佛岛的船。”
“那我在东什么码头等你,”漱岩掰了掰手指,小声嘀咕,“午时,就是太阳升到头顶的那个时候吧,这个时候出海不晒么?”
“那就先告辞了。”觉崖颌首,径直离去,他的脚步异常快,生怕走慢了一步,就又被跟屁虫粘上了。
这次漱岩没跟上来,目送觉崖消失在灌木丛里。
他挠了挠头:“听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应该不会骗我吧?”
但是他好像是俗家弟子啊?
于是漱岩又追了上去,可惜等他追到山腰路口的时候,觉崖已经不见了踪迹,不知道去下山去了,还是去了别处药田。
“脚程也忒快了吧……”漱岩叹气,“但愿他是个好沙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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