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再回来时，程池已经不在这里了。
江时舟在原位置玩手机，看起来颇为无聊，拿着一张纸，用签字笔在那里画火柴人。
“你如果没事的话，就和我一起去教学楼逛逛吧。”秋千舒看着他笔下的火柴人从发射爱心到一命呜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那是一片绿洲，爬山虎占满整面墙壁，遮住了原本的红墙，生锈了的铁窗在其之中，四方格内是老旧的遗物。
草坪间隔了道路和那面墙，再向前就是苍天的树，枝繁叶茂的香樟树。
树影婆娑，在地上忽闪忽闪，秋千舒站在香樟树下，仰头看着它所庇佑的教学楼，楼梯口灰白交接，楼上却生动得明媚刺眼。
一条条砖瓦纹路，一块块小小教室，一阵阵风声洗礼。
漫长的走廊里，秋千舒拉着江时舟，悄悄走到教室的后门，趴在缝隙那，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用手语授课，台下的学生很少，但每个学生都很积极地和老师互动。
她听了一整节语文课，简易的句子构成短文，一词一句地再讲给听课的人，耐心的、平静的，却没有无聊。
最后，她也记住了。
“我觉得我像个班主任一样，在这里偷窥。”秋千舒小声和江时舟说道。
江时舟弯眼，没有点头认同，只是示意她跟自己走；在下课前，他和她离开了教学楼。
同时一阵下课铃声，成群的孩子从教室里涌出，一步三四个台阶的，像是脱缰的野马，眼里只有道路与障碍物，从秋千舒的身边飞驰而过。
“小孩还是小孩。”看着一脸震惊的秋千舒，江时舟打手语道。
不是因为和正常人有点不一样，就不是小孩了。
有人的地方就不空荡，抬头再去看楼上的走廊，不大的身影在嬉戏、在说话、在发呆，再一会儿，上课铃响起，短暂的热闹结束，一切归为寂静，像是一场梦，铃响时开始。
回剧组的路上，秋千舒感叹她总是会被这种场景触动，被时间与人触动，那美好得不可追忆。
江时舟听她讲这些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始终没有连贯在一起。
“说起来，你高中的同学……徐益，和他还有联系吗？”秋千舒想起那个孩子，江时舟高中的朋友不多，他算是关系最好的一个。
江时舟在手机里打了几行字，又觉得不妥，于是退出备忘录，打开微信，递给秋千舒。
他们今天上午还在聊天，徐益让他晚上出来聚餐，江时舟回他看情况去。
往前翻翻聊天记录，是徐益结束六年的异国生活，回国让江时舟去机场接他，然后是入职某家游戏公司，搬家到了公司附近，经常喊江时舟出来吃饭。
秋千舒退出聊天框时，注意到自己没有在江时舟列表的第一个，他最新一条消息是给林巧发的，说自己最近有点忙，以后不能给她送饭了。
林巧还没回他。
她在列表的第二个位置，有点不爽。
秋千舒默默给自己的聊天框改成置顶，然后把手机还给江时舟，“我记得我也还有他的微信，只是很久没有聊天了。”
灰色的置顶还挺显眼，江时舟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没有打手语，也没再打字。
江时舟晚上要和徐益聚餐，这边的路不好开车，走到食堂附近时，已经能看见剧组的零星几个工作人员了。
秋千舒停下悠闲的脚步，转身看向江时舟，“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吧，顺便替我向徐益问声好。”
“我不打算和他吃饭。”江时舟前几天才和徐益见过面，对方比刚回国的时候胖了很多。
徐益表示家乡的美食太多，每天都想吃很多饭。
江时舟遭不住那样天天大鱼大肉，也就偶尔会答应和他一起出去吃饭。
秋千舒不知道，觉得多和朋友一起吃吃饭，是件很开心的事。
今天晚上，她也打算请剧组吃饭来着。
“他不是你好朋友吗？被拒绝会很伤心的吧，你还是去吧。”
江时舟看着秋千舒，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因为以后不再给林巧送饭了，所以时间充裕了很多，“明天，我会早点来剧组，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还记得休息室里的桌子上，那两大袋的零食。
秋千舒想了想，“你给我买束花吧，我想要花。”
她的休息室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一束花，那种张扬又热烈的点缀。
虽然她在这里也待不了很长时间，鲜花的花期也很短暂，但她还是想在那里休息的时候，放下手机抬头，能收获一份明媚。
江时舟答应了。
天气回暖，现在已经四月了。
他回去后，秋千舒一个人走得更慢了；因为很喜欢这边的路，靠近食堂，边上能看到校外的建筑。
刚打算和那边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就看见有个女人蹲在路的边缘，拿着猫条逗一只跛脚的猫。
秋千舒记得那个女人，她姓乔，叫泉月，很拗口的一个名字，但是秋千舒记住了。
之前她有和她讲过话，一两次。
同样是女演员，乔泉月比秋千舒更不爱说话，她几乎和剧组的很多人都没有交流，出道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跑龙套，明明也有过经典角色。
“这只猫是流浪猫吗？”秋千舒蹲下来，双手按在膝盖上，问道。
她不太敢碰猫，怕被抓伤。
小猫在乔泉月的手下，看起来很乖顺，其中一支前腿包扎有绷带，不知道怎么受的伤；身上的毛发也很干净，鼻子粉粉嫩嫩的，还自带黑色眼线。
看起来像是三花和狸猫的混血，秋千舒只认得这两种猫。
“嗯，不过我已经打算收养它了。”乔泉月道。
秋千舒看了看猫，又看了看乔泉月，绞尽脑汁憋了句，“它看起来很可爱。”
“嗯。”
“我可以摸摸它吗？”
“嗯。”
秋千舒只是没话找话，说说而已，到底还是有点怕猫，谨慎地戳了下小猫的身体，惊奇地发现手感不错。
小猫也只是动动头，没有伸爪四处抓挠，勾着头想要乔泉月手里的猫条。
猫条在哪里，猫的眼睛就看向哪里，圆圆的眼睛像硬币一样，投向自己喜欢的食物；乔泉月把猫条递给秋千舒，猫头就朝向了她。
毛茸茸的可爱生物总能让人一秒爱上，小猫的身后是它的临时住所，一个普通的纸箱子，里面放了个毛毯，看起来还很新。
想到这么小的猫，还受伤了，仅靠一个纸箱子生存，看着猫像是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一样，快速舔食着她手里的猫条，秋千舒瞬间有些心疼。
“它就住这吗？”秋千舒问。
“暂时。”乔泉月沉默了片刻，补充道：“我的房东不允许租客养猫，我已经打算换租了。”
原来是这样啊，秋千舒想。
换租还挺麻烦的，“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帮你。”
大概是没想到秋千舒会那么热情，乔泉月愣了一下，低头一边摸猫，一边说道：“之前打算搬去和男友一起住，现在已经分手了，所以才有些麻烦。但是还好，过几天应该就能找到新房子，不用你帮助，谢谢。”
一些没有关联的事情，零散地混在一起，这还是秋千舒第一次见乔泉月说那么多话，关于她的生活。
她看不见她的神情，却隐隐约约听到她语气里的伤感。
或许一直压抑在心里，不知道和谁诉说。
“为什么分手？”秋千舒并不好奇，只是觉得乔泉月可能需要自己这么说。
乔泉月收起双手，不再继续摸猫，“我太无聊了。”
“他这么说你的？”秋千舒指的是她的前男友。
“不，我自己这么认为。”乔泉月看着猫不停地打滚，索取她的爱抚，无动于衷，“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感情，学不会撒娇，也不会依靠他……”
分手是日积月累的，导火线是一件很小的事。
她那天忙着工作，很晚才回住所，回去后只给自己泡了袋泡面。
他打视频电话给她，看到了她的泡面，问她为什么不和他讲。
她说没必要。
莫名就争吵了起来，他细数起她的那些“独立”，说她没必要谈恋爱。
她不知道怎么办，就以分手结束。
乔泉月道：“我可能不太适合谈恋爱。”
“这段恋爱应该很久了吧？”秋千舒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她没看乔泉月，满眼都是小猫，见它一直索要抚摸，克服恐惧，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猫立刻就开心地扭了起来。
被如此萌物勾引，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小猫的身体，猫立刻倒下，一阵翻滚，给足热烈的反馈。
秋千舒心都要化了。
乔泉月仰头算了一下，不知不觉就过了那么多年。
“八年。”
不擅长谈恋爱的乔泉月却谈了一场八年的恋爱。
对比之下，秋千舒的恋爱经历不仅短暂，还浅薄。
秋千舒谈恋爱的时候，只想到法定年龄就结婚。
民政局能开到现在，估计每天就是靠她这种“婚恋脑”冲业绩。
“这么久都没结婚吗？”秋千舒不太了解乔泉月和她前男友的事情，但就她短暂与浅薄的恋爱经历而言，“那应该真的不合适，或许分开对你更好。”
乔泉月低头，回忆起那漫长的八年，从学生时代到现在工作稳定，好像只是一眨眼，但大脑又塞满了无数关于他们的记忆。
“我的工作，不太适合这么早结婚。”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那段怎么看都很失败的恋爱辩解。
秋千舒笑了笑，想到自己和江时舟。
分手时，她难过得要死，觉得天都塌了。
分手后，她又觉得单身生活也挺好，又不是天塌了。
重逢还是会被吸引，像是中了蛊，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不在的时候，自己也很快乐。
没有原因的，就是很需要很需要他。
乔泉月不知道秋千舒在笑什么，抬头看向她。
“等你适应单身生活后，一切都会变好。”秋千舒一副过来人的神情，描述了另一种人生，“一只猫，一个人……这对喜欢独处的人来讲，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梦寐以求的生活。”
乔泉月不知道。
一周前，她还计划着和男友同居的事情。
“至于谈恋爱嘛……不主动的人是谈不了好的恋爱的。”秋千舒讲述自己的感觉，她觉得腿有些麻，便站起来，伸了伸腰，“当然，自己的感觉最重要。”
“谢谢。”乔泉月跟着她起身，和秋千舒讲完这些，心情好了很多。
单身也是一种新开始，不错的开始。
秋千舒：“你今晚去聚餐吗？”
乔泉月：“没想好。”
秋千舒：“那就去吧，今天我请客呢。”
乔泉月：“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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