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间,张月栖急忙赶去偏殿处,正靠近朱门时,已听得里头传来的惊呼声。
“如枫!她……她这么虚弱!”
“快,快去找大夫。”
李黛之的声音响彻里屋,又带有沙哑之音,传出门外,紧接着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两名侍婢满面焦愁,奔出来,这是要去找大夫。
玄安寺离京城数里,可来回便已花费一番功夫,崔如枫折腾一晚,如何能等。
张月栖心里难安,却不敢迈步进门,里头的崔和凌、李黛之都是崔如枫的至亲好友,她做了亏心事,怯怯不已。
声音微微平息,张月栖捏了捏掌心,不断鼓劲:这一步迟早要来。
如此想着,张月栖一咬牙一跺脚,径自走进去,绕过屏风,只见崔和凌与李黛之围在榻边,两人皆是面容憔悴,眉眼焦急,就连外头来了人,都注意不及。
张月栖视线从这两人身上,移至崔如枫脸上,她面白如纸,呼吸微弱,眼睛紧闭,好似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这秋日,仿若让张月栖到了冬日里,浑身发颤,因一己之私,害人至斯,她怎么变得狠毒不堪。
她终是受不了,逐渐后退,就要跑出去,不料撞上了赵向暝。
张月栖凄惶抬眸,望了眼崔如枫,道:“她……她的情况似乎很糟糕。”
赵向暝轻拍她的后背,温声道:“别怕,如枫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赵向暝又轻步走到榻边,看到崔如枫不堪一击的面孔,眉间涌上一缕不忍,道:“玄安寺偏远,若要等大夫来,怕要耗费一些时光,不若将她带回京城,也能请太医诊治。”
崔和凌眼眶通红,此刻不剩一丝理智,紧握崔如枫的手,声音发颤:“不行,她……撑不住的!”
李黛之脸上已经挂有泪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崔如枫,哽咽道:“先让大夫看看,看看她如何了,再不行,就回京城。”
这许多人便围在厢房里,满屋沉寂,依稀能听得抽泣落泪的声音。
外头日光微弱,雨水干了许多。
未时二刻,大夫才匆匆赶到。
这大夫颏下一部稀稀疏疏的胡子,背着一个木箱,急忙奔进来,口中喘着气,便被拉在崔如枫面前。
他重重喘了口气,脱下木箱,将手帕铺至崔如枫手腕上,又搭两根手指上去,兀自凝神诊治。
及至片刻,众人只见得大夫的面上初时极为沉重,又紧紧蹙起了眉,紧接着又叹了口气,终于察看完毕时,几人便同时开口。
“大夫,她———”
“如枫怎样了?”
大夫起身而立,面上并不十分好看,沉声道:“这位姑娘情况十分凶险,脉象微弱,凝滞迟钝,她的脸上一片灰色,已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呼出声,崔和凌当即抓住大夫的衣领,呵斥道:“庸医!她从未生过大病,今次不过淋了整晚的雨,怎么就无药可救!”
崔和凌失去理智,其他人尚还清醒 ,故在他举动之时,几人忙过去阻止崔和凌。
这大夫满脸通红,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气声,隐约带有惧意。
将崔和凌与大夫拉开后,李黛之冷冷扫了眼大夫,启唇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富安郡主,躺在你面前的是崔府小姐,你若能治,便倾尽全力,务必让她醒来,若不能治,耽误了就诊时间,就是欺骗郡主,害人性命,我再问你,她怎么样了?”
大夫闻言身躯重重一颤,双膝发软,便已跪在了地上,他哆嗦着道:“这……这,老夫拼尽全力,也要救回崔小姐,只是……老天要收人,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李黛之双目一瞪,厉声道:“尽人事罢了,你给我将脑袋提起来,救不活人,你的名声也不必留了。”
“是…是…是…” 大夫几乎瘫倒在地,不住迭声。
下午时分,几人便在厢房内忙活,开了几副药给崔如枫服下,均不见好转。
李黛之又派人去宫中请御医过来。
及至人定时分,御医赶来之时,情况已是十分危急。
“李御医,如枫如何了?” 李黛之眉间涌满了焦急。
李御医年近六旬,是御医之中的佼佼者,此刻弯腰曲背,察看崔如枫的情况。
忽听得他的深沉叹息,他缓慢道:“崔姑娘虚弱无比,生命特征极小,微臣只能拼命一试,在她几处重大穴位处扎针,只盼能得一线生机。”
李御医额上渗出细汗,双眸锐利,道:“郡主,期间还请勿让人打扰。”
“好,李御医费心了。” 李黛之道。
几人在此等了许久,已是体力不支,但未有余力思考这些,全副精力俱放在崔如枫身上。
如今李御医要独自施诊,几人便鱼贯而出,站在外间大堂处。
张月栖起了一身的冷汗,双眸空洞,站在赵向暝身侧。
“此次行程,是我心血来潮,竟害得如枫遭此磨难,真是始料不及,如枫若醒不过来,我…我宁愿赔了自己的性命。”
李黛之声泪俱下,身体摇摇欲坠。
张月栖闻言,心下一酸,不自觉流下两行泪。
崔和凌神情委顿,听闻李黛之的话,却也摇了摇头,道:“如枫之行,如何能怪郡主,她命如此。”
几人心中自是痛楚万千,赵向暝眼眶发热,低眸瞧见张月栖面上的泪光,伸手替她拭去。
这一晚,谁都不愿离去,都待在大厅中,李御医施针完成,便也在一旁等着,以防有变。
大家原本是止不住的叹息声,后来显出疲倦之色,张月栖坐在长椅上,心中所受的折磨却比大家更甚,她心里有担忧、有惊惧、更有懊悔。
张月栖目光从每人身上扫过,忽觉自己是个异类,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害了崔如枫,她害了大家。
这一晚,张月栖心思如潮,已是将自己骂了几百遍有余。
及至第二日天明时,门内透出缕缕光明,各位均支头小憩,只听得一道惊呼。
“啊哟,没事了,没事了!”
这一道声音苍老低沉,在空旷的屋子里却极其动听,大家睡得浅,一惊便醒,反应过来这番言语之时,各人茫然之色褪去,覆上惊喜之色,俱起身朝里间奔去。
李御医才把完脉,正替崔如枫掖着被角,才一会儿,就被几人围住,耳边响起几道声音。
“李御医,你说什么?没事了吗?确定吗?” 惊喜交集之下,李黛之已然不敢置信,不由得连声发问。
李御医整晚未睡,这一晚似乎苍老了许多,胡子凌乱,但他眼里闪着光,连连点头道:“崔姑娘脉象已平稳,性命无碍。”
“可是她面色苍白得很。” 李黛之凝目看去。
李御医沉思道:“崔姑娘此刻还虚弱得很,保住了性命,至于何时醒来,就不得而知了。”
此言一出,大家不免低落了些,可到底是保住了性命,崔和凌凝望崔如枫,苦涩道:“性命无忧,总有醒来的一天。”
李御医叹道:“是,我再开几副药,每日给崔姑娘喂一碗。”
送走李御医,大家都各松了口气。
张月栖的心却越提越紧,盯着崔如枫不做声,心里的想法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如果她醒了,那么大家都会知晓是自己害了她。
这一刻,她害怕无比,竟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念头才冒出,她又止不住地谴责自己:张月栖啊张月栖,你懦弱胆小,你心肠恶毒,她多么无辜,你当真没有良心!
“月栖,你先回去休息罢?” 赵向暝注意到张月栖的茫然无措,触了触她的手臂,轻声提议道。
这一触碰,张月栖被骇了一跳,身体陡然一颤,惊恐地看着赵向暝。
这道声音虽小,却钻入了每个人的耳里。
顷刻间,崔和凌眸光投至张月栖面上,见其眉间隐有惊惧,而又面色发白,她有这么担心吗?
赵向暝见她反应激烈,想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轻声道:“你没事罢?”
张月栖强自抑制内心激荡,面色微缓,道:“我……我头昏脑胀,眼冒金星,我想回去休息。”
崔和凌脸上略有沉思,接过话头道:“张二姑娘对待如枫情深意重,待她醒来,我定转告她。”
此话落地,张月栖心下惴惴,崔和凌平白说自己对如枫的情谊,他知晓自己与如枫不对付,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试探她?他怀疑自己了吗?
张月栖强颜一笑:“我与崔姑娘交情还算好,她遇难,我怎能置身事外?这些都是我甘心为之,换作其他人,我亦如此。”
崔和凌盯着她几秒,轻声道:“张二姑娘过谦了。”
“好了,大家一夜未睡,身体疲乏之至,既然如枫无事,我们都回房休息,派几人在此守着就好。”
李黛之接过话茬,主张道。
几人便听同李黛之建议,各自离开。
张月栖与赵向暝一道离去,张月栖对他也只是勉强提着精神应对,回到厢房,她彻底崩溃,心中后悔不已:早知今日,当初就听舅母的话,来这玄安寺,真是错事一桩。
念头一转,又忆起崔如枫虚弱的面颊,不由得垂下几滴泪来,总归,她性命无碍,否则,自己身上可就背负一条人命了。
过了几日,崔如枫始终未醒,大家的期望愈渐减弱,值得开心的是她的身体已经好转,面色红润。
念及玄安寺气候偏冷,故大家打道回府,带着崔如枫一道回去。
这一次出行,当真是凶险万分、难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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