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枫跌跌撞撞往里屋而去,崔夫人见状看了看赵向暝,他一句话就让如枫惊惶,可见他在如枫心中的分量。
待人都进了屋,崔如枫也知晓赵向暝等人进来,她倏地道:“我不想见其他人,让他们都走!”
余下人皆知崔如枫喜欢赵向暝,眼下伤恸之语是当不得真的,崔和凌眉间隐着痛楚,正兀自看着赵向暝,眼里带有一丝企盼,崔如枫伤心绝望之际,正需要他的抚慰。
赵向暝凝眸朝崔如枫走去,崔如枫面色苍白,双目无神,脸上两行清泪,消瘦了一圈。
赵向暝心里痛楚无限,原来烂漫的少女,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得不承受千斤重的负担。
赵向暝轻缓道:“如枫,你躺了许久,你不想见我,我始终记挂着你,你转过身,让我看看你可好?”
崔如枫喉头一酸,哽塞难言,她平日嬉笑玩闹,喜欢追逐着赵向暝,可是现在废人一个,她什么都看不见,她甚至不知道赵向暝身处何地。
赵向暝站在她身后,只见她肩头微抖,却不置一词,她强自抑制着悲伤。
赵向暝走到她身前,凝望着她,这刹那,她似有所感,扭头又要避开,赵向暝迅疾地拉住她的手,道:“如枫,你心地善良,纯洁美好,是世上最单纯的女子,如今的苦又算什么,总有一天会苦尽甘来,你会好的。你万万不能自我否定,不管世事如何,我会陪着你。”
崔如枫一言不发,却感觉手心的温暖钻入心间,心中一荡,便紧紧抱住了他。
周围人见崔如枫情绪稳定些许,心下一松。
张月栖心间正苦苦煎熬,她有太多的惧怕,太多的愁苦,情非如此,却给她这么大的意外。
听闻赵向暝的话,见到他们抱在一处,尤其体会到崔如枫的痛楚,她的心正如虫钻蚁噬。
这里面就如一个封闭的空间,将她勒得喘不过气,顷刻间,张月栖夺门而出。
奔到门外,张月栖抱着石柱大口喘气,直至呼进刺骨的寒风,她的头脑就如清水涤荡,神智清明许多。
“张二姑娘可还好?”
她正兀自出神,身后骤然传来一道低沉之音。
这道声音,她已是熟悉至极,她强自敛去激荡神情,转身朝崔和凌望去。
崔和凌见她双目微红,似是为崔如枫所感,不由得愣怔,隔了一瞬,道:“你现在是何心情?”
张月栖不明他意,冷冷看着他,道:“崔公子是来挖苦我,或是嘲笑我,尽可免了。”
崔和凌眉间微动,似是冥想片刻,接着道:“张二姑娘,如枫遭此劫难,你可满意?”
张月栖闻言睫毛一颤,面上一阵惊异,寻思:崔如枫与他说明当日情形了?大家都知晓她是背后的推手了?
张月栖不敢言明,兀自看他,可是她适才的异常,却进了崔和凌的双眸。
崔和凌虽恣肆狂妄,头脑却很灵活,他联想当日的情形,以及找到崔如枫的那片林子,他也只是猜测与张月栖有关。
方才张月栖的一举一动,才是证实一切的根据。
顷刻间,崔和凌霍然抓住张月栖的手腕,声音却压得极低:“如枫是你所害?你对她做了什么?!”
张月栖手腕一痛,兀自挣扎,他捏得更紧,张月栖面有难色,情知她这桩事早晚瞒不住,压在心底并不好受,她双眸一睁,道:“是我又如何?我将她骗去那片林子,害她昏睡,累她失明,你要如何?”
张月栖说这话时,声音里大有忧愤愁苦之意,倾吐出累积在心中的事,就好似移去一块大石,她心下一松,便也无所顾忌,让她赔命,她赔,让她赔眼睛,她也赔!
崔和凌听她毫不隐瞒,而这幅不屈的姿态,就好像是要杀要剐,皆可以。
如枫受难,他痛苦万分,面对幕后推手,他应该为如枫讨回公道,可这个当头,他心里酸楚无限,情不自禁问道:“你对付如枫,是为了赵向暝?你何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张月栖喉头一酸,这样的她也是自己所不容忍的,她厌恶这般小人行径,这幅狭隘心肠,害人不浅,可终究由心而发。
张月栖眼里闪着泪光,道:“我孤苦伶仃,比不得崔如枫,所作所为,皆是为自己争取,你不懂我,也不会懂我!”
崔和凌心情激荡不已,满腹斥责之语,可是望见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他无论如何都难以诉之于口。
崔和凌喉间酸涩,道:“人一旦拥有,就害怕失去,你只是害怕罢了,可是为何使这龌龊手段?你从前并不与人为难。”
张月栖听他一语,心下诧异,他琢磨了自己七八分,原以为他会疾言厉色,到头来却这轻飘飘的发问,她颤声道:“我就是会使这般手段的人,你从前就已知晓,适才你也猜到,又何苦再来问我?”
张月栖扭头看着他禁锢着自己的手,苦笑道:“你将我带至如枫面前,我不会反抗,害人最终害己,这是我该受的。”
“你——” 崔和凌哑口无言,当下却站立不动,犹疑不决。
“月栖———” 这时,赵向暝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他那个角度,正好能见到崔和凌紧攥着张月栖的手腕,两人僵持不下,身形凝滞。
顷刻间,张月栖挣开桎梏,敛去哀恸之色,正色看向来人。
崔和凌见张月栖脸色转变之快,料想她不愿让赵向暝知晓,崔和凌笑着转身,道:“赵兄,我与张二姑娘浅谈一番,如枫怎样了?”
赵向暝眉目微凛,道:“她心潮波动过大,现已入睡,我与月栖也该走了。”
崔和凌眸底不见深意,又道:“我与张二姑娘还有好些话要说,如此,那只能下次再叙。”
张月栖唇角微颤,疑惑他竟就这样放过了自己,他既不对赵向暝提及,那也不会对崔府中人提及了,可是崔如枫呢?
马车上,张月栖与赵向暝并肩而坐,赵向暝见张月栖心不在焉,面上凄凄,凝目看去,道:“你自从崔府出来,便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适才与崔公子谈了什么?”
张月栖与他目光相接,见他眸光中关切之意甚重,心神一晃,玄安寺之事她如何说得出口?
隔了一瞬,她强自一笑,道:“他怜妹心切,与我谈及崔姑娘的事,情绪不稳,我与崔姑娘相识一场,难免为之忧心。”
赵向暝轻“嗯”一声,道:“如枫从未生过重病,此般委实前所未有,她又是一个单纯快活的小姑娘,遭此横祸,只怕会积郁在心,伤了根本。”
张月栖虽与崔和凌说得清楚,事情却没过去,她一门心思俱是崔如枫的病情,忧上心头,移至面上。
沉默半晌,马车便已向前疾驰。
张月栖掀开一角帷纱,冰冷的寒风霎时直逼而来,张月栖面目无神,兀自看着漫天的飞雪。
“寒风凛冽,当心着凉。” 赵向暝窥见一角白茫茫的天地,开口道。
张月栖放下帷纱,沉吟道:“习以为常的景,平素总不以为意,如今如枫却想见不能见。”
赵向暝朝她望了半晌,知她内心忡忡,故而不语。
马车经过赵府,赵向暝当即叫停,缓声道:“现在还早,先在赵府暂作停留罢。”
两人下车,去了宁香堂,先后进去,这屋里摆设了多座鼎炉,暖烘烘的气息,漫溢屋间,驱散了冷气。
张月栖与赵向暝各自落座,赵向暝翻开一页书本,询问道:“这些时日在府中可有读书?”
张月栖循声看他,道:“冬日里这样冷,手才拿出来,就遍体生寒,我看不下去。”
赵向暝道:“你这样言说,春困秋乏,夏暑冬寒,书都不必念了。”
张月栖瞧看他俊秀的面容,撇嘴道:“非也,春暖花开,秋高气爽,春秋二季畅人心脾,用来读书是最好的。”
赵向暝唇角勾了轻轻的笑,道:“秋日里头,不见得你多读了书。”
张月栖轻哼两声:“你也说不见我多读了书,说明我还是看了书的。”
赵向暝瞟他一眼,温声道:“你巧舌善辩,任何事总有你的理,先把书看了。”
张月栖笑着轻“哦”一声,愈显娇俏。
两人便兀自垂头,各人持卷不语,屋里登时寂静无比,偶尔听得翻页之声沙沙作响,空中悬浮着沉木之香,心便也沉浸进去,直至暮色苍茫。
此时雪也稍停,地面积了数寸之雪,张月栖回到张府之时,衣裳上、脚面上都带了雪花。
“姑娘,快进来暖暖。” 甫一踏进房中,便是扑面的暖气,玉儿递来一个汤婆子。
张月栖双手冻得僵硬,即刻挪到火炉旁。
珠儿凝视着张月栖,见她两颊被冻得发红,玉面洁白,唇红诱人,道:“这天儿说冷就冷了,仔细着凉了。”
张月栖将手放在炭火上烤,一面烤一面说着话。
“姑娘,崔姑娘如何了?” 玉儿是个话多爱热闹的,今早闻言崔如枫醒了,便忍不住一问。
张月栖面上的笑意淡了淡,赵府看书习字的时间,早已抚平她的心浪,此刻闻言,倒是激发出心中骇浪。
她面色转得凝重,喟叹道:“崔姑娘有幸醒转,可到底伤重留了祸患,导致双目失明。”
玉儿、珠儿闻言俱齐声“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异、怜悯之意。
张月栖眉头微拧,忆及崔和凌的话,今日在崔府的情景,心里的疙瘩愈发沉重了。
玉儿、珠儿对视一眼,知晓这是引出一桩伤心事,没了眼睛,那还能做什么?此番崔姑娘是受了苦。
两人皆是缄默不语,而张月栖早已分神,一双手被烫得通红,也无甚在意,她忧心着:这件事即便不是崔和凌说出,那崔如枫迟早也会发觉,那可如何是好?
她害人如斯,留崔如枫缠绵病榻,她真不该!被揭发出来,是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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