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杜松野眉头一扬,凑近逼问,活像是个强迫良家少女的痞子:“有何不敢?”
“奴婢身上疤痕众多,怕污了您的眼睛。”
在杜松野屋中,他从来都是以下人自称。当年他让系统给自己捏造身份,将脸捏成了女配父亲白月光的模样,想以私生子的名义入府夺权。但他长的太过人畜无害,一席人都将他错当做女孩子,古代封建盛行,讲究尊卑贵贱,于是只能当个有名无实的透明千金,后来被杜松野点名当贴身丫鬟。
杜松野原本怀着刁难辛鹤覃的心思,却阴差阳错改善了他的境遇。
辛鹤覃垂下睫毛,双膝并拢,自然地跪坐着。他伸手拉开衣袖,可怖的凸起布满了小臂,质地硬,呈粉红色,推测是近些时间的。前几日有听到刘氏在府中闹出了点事,父亲还为此大发脾气,那时她尚不在家,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刘氏的仆人口风紧,被管教的严严实实,半点实情都不肯透露。
想来是与辛鹤覃有关了。
毕竟是自己的人,被外室教训终归拉不下面子。
“怎么回事?”杜松野正想抓住细看,被辛鹤覃轻轻拂开,拉上盖在小臂上的衣料。
“三小姐可看清楚了?”
话里话外对着的是杜松野,可他的眼睛看向的却是小绿。
杜松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叫来站在一旁的小绿,在她耳旁低语几句。仆人战战兢兢地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两人。
杜松野假笑道:“那么,现在可以了吗?”
他咬住下唇,嘴唇泛白,脸上表情十分为难,还是摇了摇头。
杜松野平日要什么便有什么,在府内呼风唤雨惯了,没有人敢忤逆她的命令。偏偏多次在辛鹤覃身上吃尽了苦头,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让自己恼火,还是无意撩起自己的愤怒。她俩或许就是天生的不对付。
连涂个药都这么墨迹,急性子的她根本耐不下那份心。杜松野将药瓶扔到辛鹤覃怀里,伸出右腿,一脚将他踢下床去,恶狠狠道:“你爱咋样咋样,我不管你了。”
力度不轻,稍带了点怒火,踢到了辛鹤覃的肋骨,刚好探清了他身上并没有藏着伤人的利器。
辛鹤覃垂下眼睫,看得出来此时心情低落。被人突然踹下床,想必是会有些局促的窘迫,在他身上却显出点我见犹怜的气质。
那他方才为何要到我床边?
难道是半夜怕冷?
杜松野心非木石,美人在前无法不动容,再加上面前是书中女主,她必须得减少他对自己的仇恨。
杜松野状似无意地往角落一瞅,那块破草席还孤零零地躺在原地,盖在身上顶多只能覆住大腿和腹部。
秋雨连绵,晚上气温湿寒,前世她在牢里得了风湿,此后一有天气变化便会剧烈疼痛,在冰冷的石床上辗转难眠。也许是自己吃了苦头,便能够推己及人,原先那份刻薄的想法歇了下来,反而生出几分同情的心思。
她扯下盖着的锦被,将它扔到了辛鹤覃头上,把垫被熟练裹在身上,团成蚕蛹一般的形状,露出个脑袋懒懒喊着:
“睡吧,草席怪不舒服的。过几日爹爹从朝廷回来,你仔细把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别让他瞧见又说我欺负你。”
辛鹤覃性格清高却非刚烈。自从进了杜府,他所承受的欺负可不少,继姐的那一脚实在算不得什么。他默不作声地拖着被子来到角落,小心地做了个窝,将自己放了进去。
“这个月我没对你动过手,想必又是谁借了本小姐的名头,把火气撒在你身上。”杜松野翻了个身,转向床的内侧,哼了一声,“下次你告诉我,我好好教训一顿,她们便再也不敢了。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胆敢坏了我的好事,我可饶不了她们。”
要是论及对辛鹤覃是否有怨恨之心。杜松野恨了她一辈子,已然成了习惯,要想对她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但她一经死亡,所有万千世界纷扰都已看清。什么狗屁太子、青梅竹马的,他们之间相处多少年了,杜松野早已清楚心上人究竟在想什么。
杜氏墙倒众人推,还剩下她一个余苗残留在世。圣上之所以暂不杀他,也并非是太子求情,而是想杀鸡儆猴,给臣子们个警示。她无名无分,无权无势,娶了她对于太子无半分好处,反而会有所诟病。
当时圣上早已将她与他指婚,太子需要的,是一个杜松野悄无声息死去的理由。
床上的声音渐息,躺在角落的人却睁开双眼。
机械声滋滋响动,冰冷的腔调,正和杜松野死后听到的仙人声音一般无二。
【隐形药水时效1小时已过,请宿主注意周边环境,随机应对。】
寂静的黑暗中,角落里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嗤笑般的。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锃亮的刀,藏进腰带里,手指往肋骨上按了按。
“蠢货。”
——
一场秋雨过后,寒意弥漫,阳光直愣愣的洒在大地上,。
杜松野睡醒后,角落里已经没有辛鹤覃的身影了。
她向来醒的早,要赶去做家里的内务,平日并无多少休息时间。母亲大姐二姐以及杜松野自己的衣服,都是辛鹤覃亲自搓洗的,因而手上起了不少茧子。
那床被子被叠好放在杜松野的脚边,草席也被收拾干净,仿佛昨夜的对话只是一场梦而已。
小绿兴高采烈地带话来,周围簇拥着一堆捧着食盒的丫鬟,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小姐小姐,老爷方才回来了,带了一堆的赏赐。他说在书房等您,有话要和您讲。”
杜松野起身坐在梳妆台前,讶然道:“这么快,爹爹不是说要在皇宫待三日吗?”
小绿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活,一边帮杜松野束发打扮,一边笑眯眯地回答:“您问问老爷就知道了。”
“也是。”杜松野看着镜中漂亮的发髻,忍不住勾唇一笑。
她从衣柜挑出一件鹅黄色的衣裳,穿在身上,更显得气质不俗,明摆着富贵人家的小姐。
重生后的心情大好,一切都在来得及的时候,她站在等身的铜镜面前翩然一转:“你的手真巧。本小姐今天高兴,待会儿赏赐有你一份。”
出门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朝小绿吩咐道:“对了,帮我把床上叠好的被子给辛鹤覃,她睡过的东西,我不要。你交到她手里,她会收下的。”
接着提着裙摆,飞一般地赶去了书房,又飞一般地像燕子般,扑进父亲的怀抱当中。
“爹爹——”
“诶——”应声的便是当今最得势的宠臣杜仲达,他自幼便是太子伴读,与皇帝的感情甚笃。
杜仲达张开双臂,空手接住了女儿,揉了揉她的头,宠溺地问道:“乖乖,有没有想爹爹呀?”
“当然啦。”杜松野挺起胸脯,保证道。素来嚣张的三小姐,在父母面前却能够收起爪子,袒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你看看桌上这些东西有什么想要的,你先挑,挑完之后给姐姐们带过去,看看她们有什么需要的。”
杜松野匆匆扫了眼,从金碧辉煌的宝物中挑出一颗碧绿的宝石,说:“我就要这个好了,其他的东西我都不缺,库房里都堆满了,懒得打理。”
叫来仆人收拾东西,她挽着父亲的手臂,仰脸看着他:“对了爹,小绿说您找我有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杜仲达瞧着女儿信赖的目光,欲言又止,片刻才试探性地开口道:“你和小念…”
杜松野脸色一黑:“你提他做甚。”
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喜欢弯弯绕绕,他便只能直说:“你什么时候进宫去看看小念?”
杜松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老爹急急叫她到书房商量的是这回事。这时的她和竹马太子因为纳妾一事有所嫌隙,已经闹了一周的冷战了,他不肯落下面子,杜松野更不是个愿意低头的主。
她撅着嘴巴:“我不想见他。”
杜仲达叹了口气:“你们小孩心性也闹得够久了。太子殿下想你了,屡次向我探问你的态度,想要你进宫看看他。圣上也有些不满了”
杜松野撇开脸:“我说了,我,不,见。”
“明明是他的错,为何要让我低头,这是什么歪理?”
杜仲达语重心长:“你们俩好好聊一聊,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开吗?况且你是姑娘,多多体谅一下他,也是应该的。”
“应该?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他错。”杜松野冷下脸,面色铁青,“他就是个胆小鬼,自己没脸见我,让你来压我,打的一手好算盘。”
“你不是喜欢太子吗,以前经常黏在他身边是谁?爹爹要带你从宫中回家都不乐意。”
“喜欢我就要让着他?”
“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杜仲达无奈道。
杜松野一手指着父亲放狠话,毛都炸了起来:“我不想听你开口再为他说一个字。”
杜仲达果真没说话了。
气上心头,杜松野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跺了跺脚,只能气冲冲地离开了书房。
自那天不愉快的交谈后,杜松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周了,整夜不吃不喝,原本丰腴的婴儿肥也消失了,变成了一张瘦削的瓜子脸。
她躺在床上,疯狂地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这个时候,太子还没有见过辛鹤覃,要不要辛鹤覃藏起来?
不行。
杜松野摇了摇头,前世的母亲就是这么做的,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还是?
也不行。
抑或将她送出杜府,给他一笔钱让她去别处隐居生活?
放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更是危险。就算自己这具身体还没来得及对她做更过分的事情,以前的讥讽却是不少,万一辛鹤覃东山再起,还记得自己口出的狂言,回来复仇,将自己的舌齿全部拔掉怎么办?
杜松野更是沉沉叹了口气,两眼一黑,只觉得前路艰难,希望缥缈。她无力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触及便是柔软的蚕丝被褥,脸枕在上面,忧思丝毫未解,只觉得现在的享受是将来要偿还的,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放空自己的脑袋,任由自己东想西想。
没关系的。杜松野自言自语道,只要阻止辛鹤覃和太子见面,一切都不会发生的。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两世的经验加起来,不可能敌不过一个小小的辛鹤覃。
但是,母亲都被自己害死了。
母亲…..母亲…
她突然想到了母亲。那是当今世上被誉为最聪慧的女子。
七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岁熟读史书和兵书,十二岁辅佐皇帝把持朝政,十五岁经历宫中变乱,十七岁稳定朝中局势,十八岁嫁给父亲全身而退,时常会有谋士上门请教。
对啊,我这个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杜松野惊坐起来,给了自己一棒槌。
母亲一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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