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里!”看着李弃乱刨乱挖,伤华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能乱挖别人的坟呢!他李弃不怕,可她怕呀!
谁知道这份因她而起的罪孽会不会算在她头上啊,本来变成鬼魂到处游荡就已经够不安的了,现在他还给她造业障,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生前不怕什么阿鼻地狱,死后孤魂游荡倒是有种任人宰割的不安感。
也不知道还能以魂魄的形式在人间存留几天,不过想想,她活着的时候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对天发誓她还没来得及,哦不,她还从没想过害人呀!
内心咆哮完一番,伤华就坐在一个坟头上,看着李弃和手下又刨又挖。
她单手托腮,对着他们连连摇头。她觉得这个小七真是又蠢又傻,他们是永远找不到她的尸身的,因为,她根本就不葬在京郊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溪撒谎说她埋在京郊,但是,她刚以魂魄的形态醒过来的时候,是看见了自己的坟头了的。
那就是一个小土堆,非常简陋,没有碑文也没有贡品,根本看不出葬了人。但是她很确定不是在京郊,她记得她的坟头旁边是有一颗绥树的,开着火红的花。而且她的坟好像还是在一个院子后面,但是这京郊平坦一片,根本就没有那颗很好辨认的大树。
所以,他们根本就是找错地了。
一夜过去了,李弃已经疲惫不堪,本来白皙俊朗的脸庞,现在眼下挂着青黑,而那本来就不安分的头发散乱着,就好像趁着自己的主人疯了它也自由了一样,得意地挣脱出发带的束缚随风飞舞。
旭日东升,朝霞初现。
京郊坟场沐浴在一片暖洋洋的阳光下,青黄不接的草地以及其间数不清的露珠迎着金黄色的暖阳,空气中是好闻的泥土的芬芳气息。
他瘫在地上,抬起手臂遮在脸上挡住这不合时宜的阳光。
“他娘的,这里是坟场。”这他娘的向阳而生生机勃勃的氛围是什么鬼!
他在军中混了两年,早就听惯了军中上下的粗言荤语,但这是他第一次说粗话。
伤华又换了个坟头坐,因为先前坐的那个坟头被李弃平了。
成了鬼魂,她既不饿也不累。所以,她现在百无聊赖的给自己编辫子玩儿。
圭吾重游也累的够呛,俩人满身尘土,一人靠着一个坟头休息。
李钰带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李弃墨发四散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修长的双手满是泥土和血污。
有阴影附下,他放下手臂,艰难睁眼,看到了蹲在自己身前的李钰。
不知是好久没进水还是哭多了,李弃的嗓音如砂纸轻磨沙哑非常,他道:“圭吾重游,我们继续!”
李钰的到来并没能阻止他的行动,重新振作过后,他又朝着前方还没挖过的坟行进,圭吾重游俩人心里叫苦但还是默默跟上。
李钰知道他是不会放弃的,他向后招招手,立刻就有十几个侍卫上前。
“把已经挖了的坟重新埋了,世子挖一个你们就埋一个,务必全部埋好。”
李钰说完,侍卫们也进了坟场,开始干活。
坟场上,三个人在前面挖坟,一群人在后面埋土,整个场景沉默、诡异又有秩序。
李弃不许圭吾重游用任何辅助性的工具挖掘,那个婢女埋葬伤华的时候肯定很简陋,用稿子之类的工具他怕伤到她的尸身。
就这样挖了一上午,整个京郊坟场都被挖完了,其中没有伤华的尸体。
“哎哟哎哟,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这是作甚呐!挖人祖坟天打雷劈哟!”一个老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路过,看到这个场面大惊失色。
看看坟场里的精壮侍卫,又看看旁边相貌不凡非富即贵的李钰,妇人即将要说出口的那些骂人的话转了个弯,随即变成了询问的声音:“这位公子,你们这是作甚呐,这坟埋的都是普通人,也没有陪葬品呀!”
陪葬品?原来误会他们是盗墓的了。
李钰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对妇人道:“婆婆,我们不是盗墓的,只是走失的亲人被埋葬在此处,我们是想找回尸体埋在祖坟而已。”
他的话说服了妇人,再加上他长得好看又有礼貌,妇人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于是拉着他聊起天来,李钰无奈但又不想仗势欺人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只好作惊讶状,作受教状,作了然状,听妇人聊起村里的八卦。
妇人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却突然挣开妇人的手跑到李弃面前,她又圆又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喜,但是看见他全身乱糟糟,身上又是血又是土的样子,眼里的惊喜又化为了泪水。
伤华觉得小女孩的反应很是奇怪,难道她认识李弃?不然为什么这个反应。
小女孩看起来很是坚强地擦了擦泪水,又鬼鬼祟祟地在李弃四周打量,最后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她狡黠地用食指划了一下鼻头,就像某个暗号一样。
伤华震惊再震惊,这个小女孩能看见自己?!
她试着对小女孩眨了眨她的双眸,算作回应和试探,小女孩好像没看见,但是她就是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古怪的小女孩肯定知道她的存在。
“小哥哥,你在找人吗?”小女孩歪着头看着李弃,但没有得到回应。
李弃活着却像死了一样,整个人元神出窍般一动不动,她看过去这才发现他的十个手指头都破了,泥土沙粒都嵌进了肉里。
她看着都疼,她伸出手又收回,这个动作自她遇上李弃后已经做了很多次了,每次,都让她内心无比受挫,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的感觉似有千斤重,拉着她往下沉沉地坠落。
伤华现在觉得,她不是待裁决的孤魂野鬼,她早就在历劫了,而这个劫恐怕就是李弃了。
见他不搭理自己,小女孩再次靠近,这次她大着胆子戳了戳他,李弃这才慢慢低下头出声:“什么?”声音更沙哑了,在这坟场里又以这副模样,还好小女孩没被吓到,她继续问:“哥哥,你在找人吗?”
李弃沉默。
老妇人也跟李钰聊的差不多了:“小钰啊,你说说好好的家怎么就成这样了呢!”接着她又以经典台词“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作为最后的对话结束了他们的交谈,然后又朝着小女孩大喊:“大丫,咱们走啦!”
大丫走前用力抱了一下李弃,用只能他听到的声音说:“你会找到她的,她的尸体就在一个种着绥树的院子后面。”
他猛地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女孩,大丫却笑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周围随后点点头,就跑着跟上妇人走了。
伤华没有听清大丫说了什么,但是看他这么震惊的样子,她真是心里痒痒的,好想知道讲了什么呀!
大丫走了后,李弃一扫之前萎靡不振的态度,随即吩咐圭吾重游俩人召集手下去找周围种了绥树的院子。
李钰听完这样奇怪的吩咐,心道真是奇了怪了,刚刚那老妇一直跟他唠叨的娘家邻居院里不就种了棵绥树吗?这是巧合吗?
那种了绥树的老妇娘家邻居十几年前家里遭了贼,家里大人都死了只剩一个小女孩,后面又听说根本不是进贼,而是被兄弟为了家里那点薄产害了,小女孩无父无母走投无路最后进宫当婢女去了。
这不最近北军入城,在南霁皇室当值的那些宫女又逃了出来,前些天老妇回娘家又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这才跟李钰聊起。
等等,婢女,绥树,难道是?心里的猜测让李钰为之一振,他立即拦下李弃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种了绥树,跟我走。”
京城以南百里之外的赤岭村,一群人浩浩荡荡入村,正是李弃一行人。
仲春时节,临春种耕作农忙的日子,刚入暮,村口皆是负着农作工具归家的男男女女。
见李弃一行人,他们的疲惫被好奇心所取代,立刻围作一圈对着李弃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人群中一个看起来颇有威严的老者走上前,向着马上的李弃微微弯腰行礼,很是谨慎地说:“官爷,老夫是这赤岭村的村长,各位来这,是有什么要事吗?”
刚才为了找绥树,李弃手下的黑甲卫也被召集过来了。黑甲卫乃他在军中培养的一批精良的军士,被封为冤句将军后,这些军士就在明面上完全受他指挥了。
黑甲卫其实也有个更为应景的名字——伏尸营。当年,北霁对战戎狄人的龟逝一战中,李弃担任战场善后的任务,这美其名曰的善后任务其实就是诛杀沾染瘟疫的北军士兵。
北霁打了胜仗,靖赫将军在北霁百姓的赞美声中班师归朝,可是遥远的北霁边境伏尸遍布,消息被封锁城门被关闭,李弃的任务就是把边境军营中染病的士兵一把火烧了,管他死了还是活着。
那时候他也不着急,他悠哉悠哉地坐在城门上,观望着不远处的军营,感受着那里哀嚎遍野腐味四散。最后看差不多了,他才悠悠走进那早如人间地狱般的军营,挑选那些经过了疫病检验的幸运士兵施以救治,最后组成了对他死心塌地的死侍。
伏尸营皆是精壮且严肃的死侍,着黑甲佩玄剑,所以赤岭村的村长认定李弃他们是军营里的官爷,北军入城对他们这些小百姓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肖似军士的一队人马急匆匆的入了他们这小村,村长还是惧怕的。
李弃懒得跟他多说废话,直接挥剑相向直指村长脖颈,他侧身稍稍低头,上位者的气势毕露,眼里满是狠戾:“说!你们村里哪里种了绥树?”
“我说我说!”村长全然没了刚才的冷静镇定,“村中只有岑家种了绥树,老夫这就带你们去!”
岑家,已经破败不堪了,一进的院子因为多年没人打理,整个屋子又破又老,就像一个垂危的老者,散发着一种大厦将倾的死气,可是这样的屋子后面却种了一颗开着红花的绥树,烂漫异常。
绥树开的花不叫绥花,而叫虞花。
绥树,虞花。
相传,大霁国第十三任国君,也就是那个得到高升后导致大霁分裂的皇帝李绥,特命人从遥远的西域移植了会开烂漫红花的树,在与他的心上人定情的那日种在了皇宫里,以此作为定情信物。
因此,这棵树就被后人以李绥的名字命名为绥树,而它开的花也以他的心上人晏虞的名字命名为虞花。
此时正是绥树开花,虞花烂漫的时节。
伤华终是被事情的走向弄晕了,唯一知情人玉溪不见了,李弃居然还能找到她的墓!她先前想的是他找不到她的墓就会断了念想,慢慢地就放下了。
这几天看着原本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少年为了自己变成这副要死要活的鬼模样,伤华由最初的好奇震惊转变为心疼和不忍。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早就被打动了。
看着高大绥树下微微隆起的小土堆,李弃还是哭了,他心疼啊,她那么爱美,如今却这么潦草地被埋在这乡野。
他跪下,颤抖着双手慢慢刨起土,一滴又一滴的泪随着他的动作落入伤华的坟土里,整个过程让人不忍直视,李钰别过头不去看,侍卫守在门口不让无关人员围观,伏尸营的人看见主人这副模样早就背过身。
一片白色衣角露出来,接着是一只白皙匀称的手,然后是手腕和手腕上的银手镯和血红的玛瑙镯子。
是她,李弃确定了,伤华不敢看下去了,她不想看自己腐烂的样子,肯定很丑,饶是生前如何不拘,她还没能到见自己腐烂的尸体还神色如常的地步。
她干脆直接上了绥树背过身看向村子的远处。
“哎?” 所有人都避免看李弃心肝寸断的模样,只有村长因为不知情十分好奇,他一直在角落偷偷地观望着,看到少年挖出了一个惊为天人的少女,他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反应,让他出声的是另一件怪事。
村长发声的时候,李钰朝他看去,询问意味甚浓,于是村长还是决定当一回出头鸟,
“这尸体埋了多久啊,怎么不见有一点腐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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