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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妄想

残阳破屋孤坟,红花树下肝肠寸断少年郎。

李弃拍掉伤华身上附着的坟土,拢她的身子入怀,拉她冰冷的手贴向自己的脸侧,极近温柔和爱怜,从前奢望的触碰如今连一丝余温都不剩,唯一的感受唯他自己眼泪的温度而已。

树下,一个活人,眼里只余下死意,一具尸体,却处处透着反常。

村长的话李钰听得真切,再看那尸体,那绝不是埋身五天该有的样子!

那少女素衣飘然,通身满满当当的银镶玛瑙首饰,额前三寸位置插着一对银镶玛瑙蝶翅步摇,如绢青丝仅由极细红丝半挽,其余大部分如瀑布般倾泻在身后,白嫩的耳垂上是血滴样的红玛瑙耳饰,最奇怪的是少女双手手腕上成对成对的旧银手镯和鲜红玛瑙手镯,一圈又一圈遮住了那细白的皓腕。

身上的银饰旧的发沉发暗,而玛瑙却鲜红异常,组合下来女孩确实死气沉沉又诡异无比,但这不是唯一的反常之处。

反观她的脸,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惊为天人。

作为一个人,她绝色盖世,作为一具尸体,她很有气色。

很有气色?嗯?等等,气色好的尸体?荒诞!

伤华自死后,受到了诸多不能承受之惊喜或惊吓,现在无疑是她脑中天崩地裂的一刻。

瞧瞧那冰肌玉肤,桃腮杏面,纤纤玉手,哪里有一点尸体的样子!

只有李弃还在伤春悲秋,伤华对上李钰时,对方开口了:“小七,这尸体有问题!”

李弃心中茫然一瞬转而被一丝喜悦和慌张所取代,死亡对于死者来说是那么的客观,而稍微有那么一点异常,就被生者当成是对死亡的挑战。

是转机还是妄想?

...

肃王府,栖华院。

“兄长,太医来了吗?”李弃半蹲在床边,双手紧握着伤华的一只手,转过头对李钰道。

李钰觉得自己弟弟的想法实在是天方夜谭,这埋了五天多的尸体怎么可能还有生机,但是他也不否认,这伤华公主的尸体确有不寻常之处。

“来了,来了!”门口传来圭吾激动的声音,他正领着一名两鬓斑白的太医匆匆进屋,老太医一进屋先是对着床边蹲着的年轻人摇头叹气,大逆不道的年轻人喔!然后赶紧对着床上的女尸进行望闻问切,他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摆摆手,拿着药箱作势要走,可李弃哪里肯。

他钳住太医的手,脸色差的要命,语气咄咄逼人:“她怎么样了? ”

老太医见他这个样子吓得脸色骤变,回答的时候嘴唇不停哆嗦:“世子,这,我观这位姑娘确实断了气息,的确是已死之人呐!”

“那她的尸”李弃深呼一口气,“那她的身体怎么还会同于常人?”

老太医心里直叫苦,这肃王世子李弃的名声他早已耳闻,疯狗将军嘛,如今自己也算是栽到他手里了。

“这微臣也不甚清楚,”他职业生涯算是走到了刀口浪尖了,望着世子爷越来越阴沉的脸,他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不过,微臣听闻太子东宫中有一游医,他行走江湖时就曾救治过一病人,听说也是这样的情况。”

那游医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仗着太子对他的厚爱,经常挑衅他们这些太医署的正经医官,那么今天,这烂摊子就推给他吧,有本事就证明啊!

东宫?太子?李弃和太子李铉唯一的接触就是一年前的龟逝一战,当年在龟逝是太子监军,靖赫将军领兵对战的戎狄。

那火烧北军,封锁城门,抛弃百姓的命令是太子下的,手段坚决,心狠手辣,李弃对此无感。

但提到太子,李钰想到的是自家妹妹。

如今的太子侧妃,正是肃王府的二小姐李锦。

李锦是肃王手下校尉的遗腹子,父母早亡,肃王和肃王妃心生怜悯,便收养她做女儿,赐她姓名,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疼爱。

李钰深知如今肃王府和东宫的局势,太子会借人吗?如果会,那么他想他一定是带着条件来的。

肃王府,正厅。

“东宫?要不叫锦儿帮忙?”宋侧妃提议,

“算了。”肃王妃反驳,“锦儿在东宫只身囹圄,我们不要再让她为难了。”

肃王知道李铉对李锦的态度,再者,他也不想让肃王府承受太子条件之重,于是开口道:“先让锦儿打探一下太子的口风,其他的事情再说。”

早在李弃带着伤华回到王府时,肃王、王妃、侧妃三人就得到了消息,他们知晓栖华院发生的一切,所以才有了这次讨论。

肃王妃也觉得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便让身边的青青派人去东宫传信。

只是,他们三人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

李弃心里很清楚,有了上次在青离殿上的谈话,太子怎会不帮忙。

“圭吾,去东宫,请人。” 说完,他又回到床边守着,生怕一个不注意,伤华的身体出现变化。

伤华呢,她现在也守在床边,端详着自己的身体,她都快看穿了,她的身体还是生前那副模样,甚至,比她活着的时候气色还好。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她只是暂时性地魂魄离体,不过很快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是是这样,她都被埋了那么久,怎么尸体还是没有出现任何腐蚀的现象呢?

以前在皇宫小院的时候,她的生活可谓是百无聊赖,再加之一点残忍,现在死了,她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不仅来了场惊心动魄的离魂游,更有美少男为自己哭坟,现在,事态还朝着悬疑玄幻的方向发展,真可谓精彩至极啊!

...

东宫,兰台小筑书房中,灯光摇曳。

“娘娘,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春荣又提醒了一次,可是她执拗的主子愣是不肯放下笔。

书桌后,李锦皱着眉头,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愁绪。

她正着笔调整着画上女儿跳起时的神态,在她眼里女儿哪哪都好,灵动可爱,就连调皮捣蛋弄的裙裾飘起,也觉得灵动异常,可是她怎么调整也不满意,怎么调整都画不出当时女儿可人疼的小模样。

“咳——”她长叹一声,春荣好奇地看过去,扑哧一声笑出来。

“ 娘娘,您又把太子殿下画成猪了!” 本来是一副合家欢的好图,画中的小男孩小女孩灵动可爱,可是偏偏男主人长着一张猪脸猪头,怪滑稽的。

她放下笔,眼眸下垂分给画中猪头脸的太子一丝漫不经心的一瞥,然后对着春荣道:“我肯把他画进这图中,都是他该感恩戴德的。”

春荣一听,心里腹诽:自家娘娘平时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但是唯一说出的几句话却叫人承受不住,这不,把当今太子殿下画成猪头不说,还要求人家感恩戴德。

“是是是,娘娘说的都对,奴婢只听您的”春荣打趣道。

春荣是肃王府出来的,从前在肃王府的时候就是李锦的丫鬟,主仆俩感情好得很。

李锦听着自家丫鬟打趣也不生气,笑着摇摇头,一副无奈宠溺的样子。

就在主仆俩打趣玩闹的时候,外面来人禀报,说是肃王府的人来了。

她心里一惊,这么晚家里还差人前来,该不会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吧?

越想越害怕,她赶紧请人进来,来的是肃王妃身边的青青,青青看见自家小姐,先是问候了一番,然后才开始说起王妃交代的事情。

肃王妃让她打探太子的口风,问问东宫那个游医的来历,这事她倒是懂了,可是李弃和伤华公主的事情她听的云里雾里的,所以不免关心则乱。

“小七和伤华公主?这怎么回事啊,小七受伤了?”

青青安抚她:“娘娘不必担心,世子没有受伤,伤华公主和世子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现在需要请这游医来府里一趟。”

说完,她又赶紧补充:“娘娘,王妃说了,您只需探探太子的口风,不需要您求情,您可千万不要去向太子要人。”

青青走后,李锦就要更衣去找太子李铉,春荣很是担忧:“娘娘,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去打探?王妃都说了不让您插手,现在就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这岂止是不太好,是非常不好,目的非常明显了。要是平常都是太子殿下舔着脸来找娘娘的,有时候娘娘还爱答不理,现在突然在歇息时闯去,对着太子,娘娘岂不是有示好之嫌,其用意非常值得怀疑!

李锦却不在意,“王府对我这么好,现在小七需要我,王府需要我,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就在她踏出房门的时候,李铉来了。

李铉难得看到李锦风风火火的样子,一时间觉得新鲜无比,又想到她是为何如此,心里难免有些得意和底气,他背着手越过她走进书房,看着书桌上那幅《稚儿与禽图》笑笑也不说话,这次他要等她求他。

可是他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李锦只是笔直地站在书桌前定定地看着他,颇有拷问他的架势。

他受不了他们之间沉默的气氛,太可怕了。

最终还是他妥协,他从书桌后走出来,为李锦脱下披风,握住她的手,这才缓缓开口:“游医已经派过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到肃王府了。”

李锦想到李铉刚才那副得意样,现在又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着自己,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于是,她决定过河拆桥。

她看着他语气淡淡:“哦?这样啊,既然如此,那你走吧。” 然后,面无表情地甩掉了李铉的手,顺便把他赶了出去,非常决绝。

春荣都说了,她家娘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是如此。

李铉在屋外出声试探,想求李锦让自己留宿小筑,请求无果,只得悻悻离去。

春荣见太子又被自家娘娘赶走了,心里百感交集。

她试探着开口劝道:“娘娘,下次您不能再把太子赶出去了,东宫荣宠是好事,更何况您还有两个小皇孙呢。”

李锦听了心里酸涩,十六岁时她想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七年过去了,李铉是宠她,可是还是改变不了她只是他侧妃的事实,要是可以,谁想做心上人的妾呢,所以,现在她对他这样的态度,只是她仅剩的孤傲在挣扎而已。

游医神赳赳气昂昂地出了东宫,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他只说了句“死透啦!” 差点被那肃王世子一剑砍死,现在还惊魂未定。

刚才举着剑野兽般嘶吼的李弃,此时全身的力气全部被卸去,歪倒在床边。

李钰准备掩门出去,却见李弃望了过来。

“兄长,从前我从没有求过王府任何一件事情,现在我只求你们帮我实现我此生唯一的愿望。”他声音沙哑,

是的,他此生唯一的愿望,那是他的秘密亦是他的希望,他的牵绊,他存活的唯一理由。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不能甚至不敢不答应弟弟这唯一的请求,所以李钰应了,“你说,为兄定会帮你的。”

李弃看着伤华说:

“我要娶伤华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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