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枕跟在杜津淮屁股后面下楼,陈阿姨问候他几句,见没事了就邀请上桌,吃了一顿还算愉悦的饭,两人鬼鬼祟祟的说要出去玩,还假模假样地问陈阿姨要不要加入?陈阿姨说他年纪大了,没心趣跟着掺和了,让杜津淮别玩太晚,零点一堆青年人走在街上要跨年,不安全。
梁枕帮着搭腔,说会看好他的。
蛋糕是杜津淮订的,没时间订制,只能买现货,梁枕说要跟着他一起去。
青岚县不大,很多产业建一半就荒废了,烂尾楼比比皆是,因此发展也一般,像这类商店的规模也就中规中矩,开一家蛋糕店,勉强过活。
老板的模样看着年轻,说是没考上高中上了职校,学了门西式甜点的手艺,家里有点钱,帮衬着开了这家店。模样不多,造型也简单,杜津淮定了个六寸的,上面光秃秃一片,就砌了层奶油,瞧梁枕那样子,应是还行。
回来的街上有一条夜市,两人拎着蛋糕逛了两圈,买了点夜宵,回到家都十一点了。
梁枕说身上都是调料的味道,要先去洗澡,杜津淮抓着不让:“再不吹蜡烛十二点都过了哈,到时候别赖给我。”
“我有这么无理取闹吗?”
“有!”
“我哪有!”
杜津淮双手叉腰:“我不跟你争,再不洗真的来不及了。”
洗完出来,十一点半,梁枕打开蛋糕说可以了,杜津淮让他去把头发吹干先,天气冰凉,容易感冒。
“你一点都不像十八岁的。”
他猝然来这句,杜津淮怔愣一下:“你说我老啊?”
“不是,是说你说话做事老成的意思。”
杜津淮不想听他吹彩虹屁,推着他背进浴室:“快被头发吹了,十分钟。”
他头发短,五分钟发根摸着不湿了就出来了。
杜津淮问他蜡烛要点几根,梁枕说一根吧,点27根蛋糕不能吃了,还问了他帽子要不要戴?梁枕嫌这帽子丑,死活不戴,就随他去。
关了灯,蜡烛点上,杜津淮鼓掌给他唱生日歌,梁枕觉得耳朵受到了□□,制止他,神情很夸张道:“好尴尬!我都多大了,你别唱了。”
他话说的间接,杜津淮也能听得出来,不只是年龄大的事,讪讪捏了捏耳垂:“那你许愿吧。”
梁枕的愿望只一个,一件事,一句话就能说完,十秒钟就睁开眼睛了。
杜津淮问他许的什么?
梁枕淘气地笑了笑:“不告诉你。”
他就是顺嘴问一问,没想打听别人的私事,把透明的塑料刀子递到他手上:“切吧。”
梁枕切了一块,停下来,给他,杜津淮不自觉抬手,又收了回来,搓了搓大拇指:“你生日,你先吃。”
梁枕送到他嘴边:“我想给你先吃。”
盛情难却,杜津淮接过来挖了一口,还没完全咽下去,右侧脸颊上就贴上了一个温热的嘴唇。
朦胧的月色从阳台上洒进来,分散到小小的客厅里各处,熄灭的蜡烛唯一的一点星光彻底散去,飘起一缕直眺的黑烟,剧烈跳动的心脏成了喊醒杜津淮的起搏器。
他手忙脚乱地把梁枕推开,蛋糕翻倒在桌上,瘪成一团,杜津淮捂着自己的右脸,神色具散:“你干嘛!”
梁枕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来,一滴如月如玉的眼泪径直地落在那块蛋糕上,难堪到开不了口。
杜津淮仍旧站得离他远远的:“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啊?”
梁枕轻轻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你走吧,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被占便宜还处于占了他人便宜的情形,杜津淮不问清楚不罢休,犹豫两瞬,走上来:“我问你,你为什么亲我,又为什么亲我还哭了?我又没欺负你,你不要这样好么。”
梁枕抬起头,转了下眼球,眼泪随着滑落,映在脸上,又淌进嘴角里:“津淮,我……我喜欢你。”
杜津淮震愕,眼珠子瞪得老大,眼眶像是要撑破,又缩了缩眼睛,感到不可思议,指着自己道:“你喜欢我?”
“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我们俩都是Beta哎,还都是男Beta,这怎么在一起?你搞同性恋啊?我不接受。”
梁枕从椅子上起来,逐步朝他靠近,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杜津淮把嘴巴根机关炮一样,哒哒个不停,边说便后退,触到门了就连滚带爬地跑走。
梁枕站在门边,站了十几分钟,脸上的泪水早干了,眼眶里的也没了,颓丧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不知这逼一逼是更进一步还是弄巧成拙了。
接下来一直持续到一月中旬,杜津淮都有意无意避着他,回来的时候也是先观察他有没有在楼下入口等,有他就不进去,还有一次直接在酒店过夜了,陈阿姨担心他,上报给了陈影荣。
陈影荣不介意他在上学时期谈恋爱,但高中还没毕业就出去住总归是不妥的,和他聊了聊,被杜津淮用晚修睡过头就在学校附近找家酒店住搪塞过去,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事才过去。
陈阿姨应该也和梁枕说了,让他帮忙劝劝,别学坏了,梁枕知道了就给他发了条:“我不堵你了,你别出去住,不安全。”就没了下文。
一月底,还有一周便会放寒假。放假的前一天,梁枕去学校接他,杜津淮不情不愿上了他的车。
两人一路拢共就说了两句话,梁枕和他说了声抱歉。
“以后就当那天晚上的事没发生过吧,我对你说的话是假的,不必挂在心上自然。”
“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他的惆怅,有他未来九年里都读不懂的悲哀。
这天过后,再没见过梁枕,也再没收到过他发的消息。
寒假这几天,他没忍住,上去找,第一次不敲门输入门锁密码。打开了,里面却空荡荡的,书被搬得七零八乱的,床铺这些生活用品还在,就是好似重要的都没了?
回去的时候碰上物业,他没忍住打听了一下,物业说他搬走了,原本是租了五年的,提前走,意味违约,赔了好多钱也要走。
搬走了,不回来了。
他给杜津淮打电话,有时接,有时不接,但话都大差不差。
有事,很麻烦,回不来。
最后一次是一道磁性平稳有力的女声接的,语气很客气,也很机械,带点冷血,在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打通过梁枕的电话,高中毕业考回宁江市上大学,也再没见过这人。
梁枕的住处被他父母发现了,他在索恩院长的帮助下,躲了三年,终究是没有逃过躺实验室的魔掌。
他问过母亲,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难道三年前的那场重大基因编辑实验事故还不够吗?
可他们坚定,他能在那场事故中活下来,基因定是有过人之处,是他们进行基因编辑实验的最恰当对象。
“既然生了你,你理应为我们所用。不然十几年前你父亲就应该狠下心来把你扔下楼,后续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两年后。
杜津淮选了和信息素基因学有关的专业,再精细一点就是信息素治疗师,可利用信息素对别的信息素患者进行治疗,也可进行伤害,他比较偏向于利用这个进行研发信息素武器。
他猛然想起两年前那人有提到过自己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研究的一直都是信息素方面的问题,好像是如何由内到外改变信息素的味道?他记不清了,想不明白他一个Beta为什么要学着改变信息素的味道,况且他又闻不到,光靠数据分析的信息素分子去调配吗?未免太宏观了些。
两年前的新年,他莽撞地亲了自己,还说着喜欢,可后来又打了声招呼就不见踪影,那通令人毛骨悚然的电话让他不再和梁枕联系,现如今,联系方式还躺在通讯录里,没试过,不懂还能不能打得通。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过客,而梁枕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不值得一提。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再不会相见,即使偶然遇见,也只会是相错的两个陌生人,而不是一个成为了老师,而另一个,恰恰是老师的学生。
看见梁枕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份点名单,喊他的名字,一时恍惚,这样的场景,彷佛天方夜谭,做梦了。
是的,梁枕成为了他信息素化学与感官解析的老师。
这是一门选修课,前两年新开的,反响不错。他特地提前向高年级的打听,确保优秀率很高才选择,明明记得抢课的时候那老师姓张,怎变成梁枕了?
他点开自己下载在文件里的那份东西,二次确认了一下,的确是姓张,这学校怎来个釜底抽薪啊?谁知道这梁枕考勤如何?给分如何?若惦记两年前的事情,恶意针对他怎么办?
学校有规定,若是开课之后才想着退课,那么这门课直接挂掉,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他搜索学校论坛,许是有的学生认识那名张老师的模样,见对不上,也发了问号。他点开搜索框,搜梁枕的名字,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全是问好。
梁枕点完所有学生的名字,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唰唰两下邮箱写黑板上,抿着嘴笑:“这门课是我和张老师一起上,我上单周,他上双周,想看他的可以下节课再来,但我要提醒你们一句,点名是例行公事,真缺了我会记上,否则对其他学生不公平,还有,超过三次缺勤直接取消考试资格。”
底下坐着的都是大二的学生了,这些规则早都听大一的老师说烂了,故而没什么大的反应。
梁枕的眼神从左转到右,在他们之间逡巡,和倒数第二排角落里的梗着脖子的杜津淮对视一瞬,未多停留,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不会每节课都点,看我的心情,看你们的运气。”
杜津淮乐了。怎么能这么好笑,这么戏剧,他趴在桌上,嘴巴快要笑裂了,眼睛也笑出泪花来。
他记下了梁枕的邮箱,当着他的课就给他发了封邮件。
[梁老师消失了这么久,知道我是谁吗?]
梁枕当然知道,他拿到这份点名单时就看了一遍学生的名字,在杜津淮这三个字上久久停留。他找了他的辅导员,随意说了个借口,讨要他的个人信息册,明晃晃的一寸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向他宣告,是同一个人,第二性别栏上是Beta,幸好。
重逢是意料之外的。他彻底和父母撕破脸,独自一人跑到宁江市,目的是寻找和杜津淮一样特殊的人。他没有回青岚县,一是清楚他早已高考完,不会留在青岚县,再回去也是无用功,二是那晚杜津淮给他的反应着实是挺心痛的。
他没主动追过人,方式蛮横无理,自以为有用,可被磋磨得最后一点自尊心也消失殆尽,他需要换个地方生活,覆上一层新的自持清高的面具,才能与旁人社交。
可让他们再次碰上,是天意,是缘分,且杜津淮的性别还未发生改变,那就是给他机会,送到眼前的机会,无论再如何丢面伤心难堪,他都会牢牢把握住。
两年半不见,眉眼愈加凌冽了,鼻梁高挺,肩膀宽阔,身上的气质一拳能打死人,一点都不像一辈子注定劳碌的beta。
修复一个零件总比重新造一个出来效率要高得多,他相信,要不了两年了。
他下了课,回到教师宿舍,闲下来翻手机,没回这封邮件,但把邮箱头像改成了他当初与杜津淮在速翎羽毛球馆打球的那张。
但凡他仔细看,就能发现露出来的半截小腿就是他本人。
先小小地出个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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