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不想去!”商宿屿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和不易察觉的恐慌。
床上老人浑浊的眼珠艰难转动,枯槁的手攥紧被角:“那你陪我在烟都等死吗?傻不傻?”
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气力,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哧声。
商宿屿哽咽:“不会的!您还没有看我娶妻生子呢……!”
“……爷爷不能再护着你了。”老人眼底漫上深沉的悲伤,像是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无力,
“别留在这吃人的烟都了,你走吧!改改你的少爷脾气,出关去安全的地方先待着,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有人要害你,小心你娘!趁她不在赶紧走吧!”
“我不……”
“你信不信爷爷?”
“信,可是……”
“信就听爷爷的!你会明白的,爷爷保证,爷爷从来不骗你。”
商宿屿沉默良久,喉结剧烈滚动,终是艰难地咽下所有泪水与疑问:“我知道了。”
……
商宿屿的卧室一片狼藉。窗户大开,风吹得窗帘狂舞。地上,昂贵衣物堆成凌乱的漩涡。他半跪在地,疯狂翻找,因为极度紧张,手指甚至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咔嚓——”行李箱拉链不堪重负地绷断。
他低咒一声,沮丧地捶了下地板,又猛地弹起,从杂乱衣柜深处扯出个黑色背包,将身份卡狠狠塞进去,目光焦急地扫视房间。
通讯器呢?!老子的通讯器呢?!
“砰砰!”
敲门声突兀响起,门外传来一把温和却让他瞬间血冷的女声:“阿宿。”
“说了别这么叫……”他下意识反驳,话音未落便惊恐地闭嘴,手下动作更快。
“阿宿,开门,母亲有事找你说。我刚才听到你的声音了。”
来不及了!
商宿屿胡乱抓了几样地上的东西塞进背包,拉链一拉,甩到背上,疾步冲到窗边。
他来到窗边反而犹豫起来,可他不敢再赌 ,他怕再次看见6年前那个狼狈的自己,现在不论为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远离母亲
三楼楼下,庭院里家仆穿梭。他深吸一口气,攀住窗沿,纵身一跃——
身影轻巧落在离高墙最近的小道上。扫地的家仆愣住:“唉,少爷?您这是……”
“那是不是少爷?”
身后传来保安的怒吼:“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商宿屿冲向侧门,一脚踹去,大门纹丝不动。
锁死了?!
他想也不想,三两下攀上铁门,防盗刺瞬间划破手心,血珠顺门纹滴落。可他几乎感受不到这份刺痛,抓住门顶边缘,腰腹发力,猛地翻越而出
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轰鸣。
跑!
是自己的声音吗?
街上很少能看到行人,都是车,也是,毕竟是核心区。
距离浊气污染大爆发已经过去几百年了,新时代的孩子甚至连兽人都没见过。
哦,也有,边沿地区的那些人可是天天活在兽人入侵的惊吓中呢。
被浊气污染后会觉醒超出人类能力的异能,还留有理智的被称为魔,被彻底兽化的称为兽人。
这些异类可以通过自身浊气或撕咬感染正常人,统称魔兽。
在最初的混乱过后,人类迅速恢复了秩序,并有了自己的一套修炼体系,
根据能力不同分为剑客、术士、战士、飞鸟这四大类,底下还分有各种零零散散的小职业。
有些可笑,被没有思维的兽人咬伤拥有异能会被称为魔,驱逐出境或就地格杀,
而一出生就拥有异能的人,则被捧为天才或救世英雄。
将魔兽驱逐出境后人类建立了三大要塞,呈三角状护卫在中央烟都城周围,与中央精英学院共同吸纳人才。
并建立了新的规则制度,将生存地区分为上三区和下九区。
而他商宿屿出身显赫,世代经商,生活在三区之上的中央区,只有最基本的法规,其余皆不受任何管束。
其他区的规则是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从出生起就被母亲勒令,从未去过外面。现在想想,真是……
身无分文,没有通讯器。如果被抓回去后果是什么 ?
他不知道,但是他相信爷爷,去了边关一定能找到出路。
为什么爷爷会突然病重?
为什么看到他要走母亲会那么紧张?
母亲对商家的恨意?
包括为什么爷爷性格温和父亲却常年暴躁对他非打即骂?
甚至……更深的秘密,6年前的谜团,这些答案就在前方,迷茫散在他周围,隐在人群里,尽管他不知道。
地下深处,连接各大区域的地龙列车在隧道中呼啸穿行。
最后一节车厢,两个穿着边关作战服的年轻人倚靠着座椅。
“你知不知道!为了给咱俩请这次假,我费了多少唾沫星子和贡献点!就玩了两天就着急回去,怎么着边关有你小情人啊?”云鲤清秀的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
他的同伴陈陨懒散靠着,长腿随意岔开,长相稍显斯文,稍长的寸头添了几分痞气。昏黄的应急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你怎么这么话唠?”
“我好心带你出来散心还成我的不是了!陈大陨你有没有点良……”
“闭嘴!”陈陨骤然坐直,眉头锁紧,低声道,“有人要蹭车。”
云鲤瞬间噤声,进入戒备状态,压低声音:“谁啊,穷疯了地龙都要蹭?到哪个区了?”
他装作无意地瞥向前端智能路标,表情凝固,缩回来用气声惊呼:“我艹,中央城区!哪家的少爷闲着无聊啊!”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伴着刮擦声猛地从车窗外卷入!
身影因惯性直砸向陈陨!
云鲤眼眸睁大:“小心!”
陈陨直觉来人并无杀气,顺手一揽——一股好闻却与这狼狈身影极不相称的、清冽的洋甘菊高级香水味混着血腥气撞入怀中。
香薰的气味混着药香,浓郁的发腻,
商家豪宅内,一身黑色连衣裙的金贵妇人怒气冲冲地穿过漫长的走廊,一把推开了尽头的一扇门进入房间,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睨着病榻上的老人。
老人仿佛料到她会来,展颜一笑:
“来啦,
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是你告诉他的,他都知道了是不是?”
老人并不作答,只是平静地转头看向窗外。
女人却突然暴起,逼近老人:“是不是!”
“他不知道,到目前为止,在他心里,”老人似是无奈又或是真的累了:“你依旧是他的母亲,墨莺,
母亲,就放过他的孩子吧。”
那天的走廊尽头的房间门紧闭了很久,
好像沉默许久的人在一声声叹息。
直至黄昏,夕阳爬上房门,黑色的窈窕身影才打破了这一点光。
“夫人,”守候已久的侍从上前。
墨莺脸上看不出情绪:“通知下去,公公病重,少爷侍疾操劳过度病倒,府內从现在开始闭门谢客。”
“是。”
动荡的地龙车厢里,在那道黑影入怀的下一秒,陈陨就将他扔在了车厢的另一边,
同时若无其事的看着窗外,而车厢中的其他普通人则更是见怪不怪。
先不说在现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再说蹭车的多了,除了在中央城区有些可疑,不过都跟他没关系,谁知道是中央城区的那个贵族爱玩的新花样。
而商宿屿从决定蹭车开始整个人都是懵的,一直处于灵魂出窍状态,
毕竟长这么大从来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而且本来他是打着最后一节车厢可能没人坐的主意的。
商宿屿脑子嗡嗡作响。
我被人看见了!
我撞别人怀里了!
那个人还把我扔飞了!
我蹭了最便宜(免费)的地龙!
商宿屿,out!!!
他趴在地上,羞愤欲绝,只想装死到终点。
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会在你苦难之际,雪中送冰。
“那个,需要帮助吗?”云鲤试探着问。
你不问就没事,送冰哥。
鉴于在别人对你发出友好提问时一直趴在地上装听不见好像有点不礼貌,
商宿屿破罐破摔,宛如慢动作回放般爬起,背靠座椅坐在地上,对上云鲤视线,摆了摆手,努力让声音平静:“没事没事,谢了兄弟。”
看到他样貌,云鲤愣住了。
银发凌乱,绿眸如淬毒的翡翠,眉眼间是养尊处优蕴养出的张扬,即便脖颈张牙舞爪的纹身延伸到脏污的白色T恤里,
但是这些掩不住那“天然食物养出的红润脸色”和“人工阳光呵护出的白皙细腻”。尤其耳朵上那枚几乎闪瞎人眼的珍贵晶石耳钉,无不在宣告:
我!是!贵!族!
“哈!你没事儿就行。”云鲤面色如常,默默退回座位,与陈陨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商宿屿坐在地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上的伤用布条简单包着应该没什么事,
只是可能因为自己从小到大几乎从没受过伤,回过神来后疼的有点难以忍受。
因为之前躲在下水道里,加上为了蹭车躲人一凡折腾,身上也变得脏兮兮的。
包里面翻过了,身份卡是自己塞/进/去的 ,但是在这之后除了一个装了一堆证件的钱包和一个大概是洗脸用的起泡网就剩一个打火机了,
还是新的没用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
自己为什么要拿一堆证啊!
那个起泡网又是什么鬼啊!
吃的喝的用的一分钱没有,
自己之前出门办事的时候为了方便经常直接拿起那个证件包就走,这还练成肌肉记忆了???
前途有点茫然啊,小商同学!
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但商宿屿不知怎的仍然感觉有点儿冷。
他的视线扫过车厢里的几个乘客——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低头刷着手机,学生模样的女孩戴着耳机摇头晃脑,中年妇女抱着购物袋昏昏欲睡。
即使身处困境还满身是伤,从小到大的教育还是使商宿屿外表上看起来有种与生俱来的底气,
碧绿的眼眸扫过车厢里的人时,如同审视是猎物般淬着寒光,没人知道他的内心 ,
但商宿屿自己知道内心无论是什么样的,都不能露怯。
车厢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注意到这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
哦,还有两个坐在一起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个倒是时不时的扫他一眼,
但他又不瞎——他们那与生俱来挺拔如白羊般的气质,在从小混进名利场的商宿屿眼中如同虚设,
头发也能看出是在军队中理的寸头稍微长长了些,
简直就是在向他呐喊:
我!是!军!人!
他们这些纨绔子弟除了喝高的时候看见当兵的都是绕道走,下意识的不太相信。
究其原因,那是因为中央城区里面的巡逻兵主要都是由闲出泡的贵族子弟组成,
家族靠山加上军籍,倒不是惹不起,只是惹到了会很麻烦,都是能避则避。
但他实在需要打个电话求助,自己这样到了边关可能活不过一天,
自己的通讯器在家里的时候就没找到,虽然他不清楚外面的人是怎么样的但事到如今只能也必须借一个了。
他在心里不停的默念三字经: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请问……"商宿屿鼓起勇气,向最近的一位看上去好像是商务人士的人伸出手,
这是这节车厢里和他最接近的人:"能借您的通讯器用一下吗?就一分钟……”
那人抬头,目光从金丝眼镜上方投来,在看到商宿屿脏兮兮的外表后明显皱起眉头。
"不好意思,我们公司规定不能外借通讯设备。"他冷淡地说完,立刻转回身去,还下意识地把自己的通讯器往内侧口袋塞了塞。
商宿屿在心里怒骂:#########(一些赞美)
随后依旧不放弃,转向旁边两个女学生:"同学,能借我……”
"啊!"其中一个女孩惊叫一声,拉着同伴迅速挪到两米外的座位,"离我们远点!"
商宿屿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裤腿沾满泥点,鞋子上还挂着几根可疑的草叶,手腕上的淤青在白皙皮肤上格外刺眼。
他理解她们的嫌弃,但并不理解自己胸口的刺痛。
妈妈说的女孩子都是美好的果然是骗人的!
没什么两样啊!
借到了又能打给谁?
母亲?
他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躲她吗?
商宿屿有些想笑:装聋作哑6年多,母亲终还是容不下他吗?
那些酒肉朋友?真正的朋友或许早已被监视,而他也拉不下脸求助。
借通讯器干嘛,你谁也靠不了,只能靠自己。
你就是个废物,离了家里你根本活不下去。
说不定这次就是爷爷的考验,
是吗?
说不定呢!
要真是就好了!
他扯了扯嘴角,这次是真的想笑,却只发出一声无声的哽咽。
水滴无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映着部分少年的棱角。
……
地龙愈行愈远,车厢愈发空旷。最终只剩下商宿屿和陈陨三人。
商宿屿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因为眼睛是睁着的。
突然,报站女声响起:“下9-4区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带好随身物品,立即下车。下一站,下9-5区……如若发现可疑人员,请按响座位报警器……”
商宿屿一个激灵。
自由了。
却也真正一无所有了。
他悄悄抬眼,恰好撞上陈陨审视的黑眸。
两人瞬间凝固(其实是单方面)。
一旁的云鲤已经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睡着了,哈喇子从嘴角滴落流到椅背上,陈陨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一边用眼神疑惑地看着商宿屿,
干嘛?
我不借通讯器!
而商宿屿脑子一空,下意识地、破罐破摔地,也可能是想掩饰自己的狼狈或是装作洒脱——吹出了一声响亮而突兀的口哨……
新人配新坑,希望大家喜欢。
可能是周更,不爱等的朋友囤一囤,
更新时间不固定,可能后天就更了
艺术创作是需要灵感的[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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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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