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春宜捏着小盒，似乎是能感受到上面残存的温度，代春宜的手心有点发烫。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可以是问谈景叙要个联系方式，亦或者请他吃顿饭。
但至少，得是一句更加正式的谢谢。
想清楚，代春宜拾起眉眼望谈景叙，一眨不眨的，像朵含苞欲放的小荷花。
谈景叙微微躬身，似乎也在等她开口。
两人距离不自觉拉近。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叮——
代春宜的手机响了一声，那抹若有似无的氛围被生硬打断。正犹豫要不要拿起手机，谈景叙出声，声线清润：“你先忙。”
代春宜略带歉意撤走目光，她点亮手机。
是赵云眉发的消息。
[代律师，我到咖啡厅了，怎么没见到你呀？]
代春宜懊恼地想敲脑袋。
因为最近很忙，也总思绪非非，代春宜都快忘记了今天是与赵云眉约定的日子。
这样看来，谈景叙记忆还不错。
代春宜不受控地钻出个想法。
那么，他也不一定会忘记她吧。
多年前的，那个她。
这个想法来得快散得也快。
时间急迫，代春宜又不想像上次那样和谈景叙错过。她把原来很长的话删减，只留下改天请他吃饭，红着脸问他要了个联系方式。
扫码成功后，代春宜没来得及高兴，便急匆匆回律所。她飞快套上那件常备的西装外套，而后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下仪容，在此刻，脑海里再度浮现谈景叙的模样。
五官锋利至极，却因那双桃花眼而染上淡薄的温和。一身剪裁合宜的黑色长款大衣，将身材勾勒得很好，他肩头还落了几点雪。
代春宜啾一眼旁边棉服上的小猫图案，有点儿后悔穿了它。这么和谈景叙一比，她穿得极其幼稚，像个小学生。
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较量什么。
代春宜拿上车钥匙，把小电驴开出来。谈景叙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低眸打电话。
路过他的时候，代春宜松开一只手，悄咪咪地和他打招呼。不指望他能够回复，却又暗自希望，他能看到。
似乎只要触及谈景叙，代春宜就会不停在矛盾中撕扯。
透过后视镜，代春宜看见谈景叙朝自己挥了挥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从电话里听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风呼呼而过，代春宜有一瞬的迷离。
咖啡厅离律所不远，开电车直行，五分钟就到了。代春宜放下包，坐到赵云眉对面，态度谦谦还说着抱歉。
赵云眉眉眼温柔，“没等多久。”
也许是因为脸盲，又或是谈景叙那张脸还映在自己脑海中，代春宜莫名觉得，赵云眉与谈景叙有些神似，特别是那双害人不浅的桃花眼。
两人沟通了好半会细枝末节，一直到下午四点，代春宜才真正空闲起来，才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
她联系到房东，解除了租赁合同，并且成功要回租金，整个过程一路绿灯，算是在噩梦中尝到了一丝甜头。而后，代春宜看了数小时的房源，一室一厅的。要么就是租金太贵，要么就是位置偏僻，离律所千远万远，没有找到合适的。
顾敏敏见代春宜盯着找房软件，陷入灯下黑无助，于心不忍，便随口给她指了个明路：“一室一厅的死胡同钻不进去，那就看看两室一厅的呗，找个室友分摊，压力小选择也多，不就又能活了？”
代春宜暗自记下，却也没了太多的精力。
天色渐晚，代春宜干脆在律所周边定了个酒店。晚上八点前，她拿上房卡，拖着行李箱搬进去。
锁上门，代春宜是真的累坏了。她坐在床沿边挣扎半天，才说服自己去洗澡。在拿换洗衣物时，代春宜无意间碰到了那个小盒。
代春宜小心翼翼打开小盒，拿出里面的戒指，在灯光下看了又看，丝毫没有发现任何修复的痕迹，戒指跟新的一样，银亮银亮的。
代春宜目光定定落在戒指上，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明，带有馥郁的珍视意味。她开始好奇，谈景叙在修戒指时，会是怎么一副画面。
或许是某个很冷，但月光很亮的夜。万籁俱寂，谈景叙打着台灯，半陷在光里。也和她拿戒指的感觉一样，极为小心翼翼地，把断裂的戒指重新拼凑在一起。
代春宜心跳渐渐加速。
她轻轻摩挲着戒指，像是从上面获取到了能量，代春宜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代春宜为赵云眉的产权纠纷案做了充分准备。庭审当天，庄严的法庭上，空气仿若凝滞，代春宜逻辑清晰地跟法官陈述关键论点，她的嗓音清亮而坚定：“综上所述，被告已构成——”
就在这时，法庭后方传出细小的吱呀声。法官微微蹙眉，几名陪审员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一个高大挺阔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线，闪身而入，迅速而轻巧地掩上门。而后，坐在最后一排，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静静地存在着。
代春宜的陈述被打断。
隐隐地，她察觉到了一束专注、强烈、异于寻常的目光。
半秒后，代春宜面不改色地继续陈述。
谈景叙觉得这一幕有些神奇。
印象中，他当年救下的那个小朋友，不太爱说话，圆溜溜的眼睛还总沁着水光，脆弱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没成想，多年后的今天，她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坦荡而流畅地输出这么一大堆话。
就好比。
多年前，他救下的是一只不会唱歌，毛都没长齐的小鸟。后来，小鸟羽翼渐丰，自由自在，飞往它想去的任何地方，替他看了很多很多的风景。在很平凡的一天，他无意间抬眸，看见了那只小鸟，也听见了它悦耳的嗓音。
神奇至极。
若不是法庭不允许拍照，谈景叙还真挺想，将这一幕定格下来。
当法槌落下，宣告原告方胜诉，谈景叙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人员陆陆续续离场。
代春宜从高度集中的状态缓下来，简单跟赵云眉道声贺，她协助赵云眉整理好文件，两人一并走出法庭。
走廊宽敞明亮。
代春宜从口袋里取出手机，一打开屏幕，数百条信息便扑了上来。代春宜轻吸一口气，找到个中年女人的头像，备注是王（房子），点进去。
王（房子）：[代小姐呀，不好意思。我明天临时有事，你能今天下午就来看房吗？]
最近，代春宜看上一套房。
在芽椿居，两室一厅，家具齐全，小区较新而且有电梯，月租四千五，偏贵一点。从那里去律所大概半个小时，在时间上，似乎并不占优势。当然，它在别的方面也弥补了这点——芽椿居离消防站很近。
然后，再找个室友，又可以美滋滋过日子了。
代春宜官方回复：[好的。]
退出聊天界面，一条通过好友验证请求蹦出来，瞬间抓住代春宜的注意。
名字是字母T，头像是一棵简笔画的树，像是自己画的。他的朋友圈很干净，都是一些消防安全知识的转发。
犹豫了下，代春宜打着字，将他的名字补全。
途径拐角，视线忽地一暗。
代春宜抬眸，眼里落了道身影。
是谈景叙。
两人对视一瞬。
他怎么来了。
在等人？
他看到我的陈述了吗。
我有没有说错话……
无数个问号在代春宜的脑海里炸开，代春宜有些空白。
赵云眉凑上前，语气里带着嗔怪，但眼里喜悦压根藏不住：“阿叙，你怎么来啦？你工作那么忙，不是说不让你特意跑一趟吗？”
谈景叙很自然地接过赵云眉的公文包，声音温和而低沉，“刚好在附近，顺路过来接您。”
赵云眉笑：“你这孩子。”
旋即，赵云眉目光转向后方的代春宜，“阿叙，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代春宜代律师，我这次案子能这么顺利，多亏了她。别看她年纪轻，在法庭上可是又稳又厉害，是我的大功臣呢。”
谈景叙眼睛笑了一下，眼里的光潋滟，重复着大功臣三字，语速极缓，莫名带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勾人意味。
代春宜的心脏快要撞出身体。
她维持着得体的表情，谦虚道：“也没有，我只是在做自己分内的事。”
谈景叙盯着她稍稍偏开的脸，眸色沉静，不加掩饰地夸奖：“嗯。你做得很好。”
三人一起走向门口，代春宜没有冒昧地偷听人家事，识趣落后几步，耳朵里却还是飘进了什么住酒店，缺乏人情味，早日安定细碎的字眼。
接着，她听到了极为清晰的一句。
“在找房子了。”
找、房、子。
代春宜的思绪不免发散一秒。
唉，没想到谈景叙也要吃找房子的苦。
到了门口，兵分两路。
代春宜跟着导航，来到芽椿居。
她看上的房子在四栋十二楼三零五，代春宜板着脸在客厅逛了一圈，又走进两个房间，一并打开窗子检查过后，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
代春宜坐在沙发上，跟王女士了解了下水电的交法，便敲下合同，交了租金。
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下。
代春宜打开社交软件，编辑了条朋友圈：[感恩上天，不用和自由猫抢床位啦。]
配图是一个比心的小黄豆。
发完，代春宜刷新页面，立刻冒出无数个小红点，顾敏敏看到后，还私信了代春宜。
顾敏敏：[可以呀代代，你租了哪的房？]
代春宜：[芽椿居。]
顾敏敏回复慢了半秒：[有点远啊。不过，离谈队挺近/狗头保命。]
代春宜默默发了个握拳的表情。
毫无攻击力。
顾敏敏：[室友你也找到了？]
代春宜：[还没。]
顾敏敏发了条语音，语调跟讲鬼故事无异：[我跟你说，我最近接到一个案子，一个二十多岁女生和一个男的合租，起初，男的彬彬有礼，十分正常。后来，男的在半夜撬开了女生的门锁，再后来，你懂的。]
代春宜也回了个语音：[放心，我没打算和男的同居。]
顾敏敏：[那就好。要是实在找不到，你搬过来跟我住得了。]
代春宜轻笑：[我房租都交啦，要搬，也是你搬过来。]
隔天。
恰逢周末，代春宜独自一人收拾包袱，正式入住芽椿居。弄好客厅、厕所、厨房的卫生，代春宜走进主卧，把行李箱平摊在地上，拿出消毒湿巾，床垫，简单铺了下床。
渐渐地，房子里也有了她的气息。
一番忙碌，代春宜舌尖有点发干，她下意识打开冰箱。看着空荡荡的冰箱，沉默半秒，她披上外套，把门一锁，打算骑车去附近的商圈。
下至一楼，电梯门打开，代春宜轻快地走了出去。就在这一刻，余光里似乎闪过一道模糊不清，而又似曾相识的身影。
会是错觉吗？
代春宜眉心一紧，下意识朝另一侧的电梯间瞥去。
电梯只剩一条狭窄的缝隙，完全看不到里面的光景，似乎只差了半秒。
代春宜淡抿了下唇，将这个错觉暂且压下，转身走向大门。
而她身后的电梯，正垂直向上，抵达十二楼，就此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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