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代春宜照常工作，生活，忙得晕头转向，仿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又好像，隐隐有什么不同。
这天，代春宜打开小镜子补口红，顾敏敏看向她，八卦兮兮地问：“代代，你现在怎么天天化妆？”
代春宜温吞道：“没有吧，我之前也画的。”
顾敏敏才不信她的鬼话，只一味肯定自己的猜想：“我不信，代代，你很不对劲。”
又过了好些天，代春宜不对劲的症状越来越外显。她会佯装不经意地，关心起顾敏敏和消防员李慧杰的爱情。
换作以前，她并不是个八卦兮兮的人。
起初，顾敏敏也没太放心上。
时间长了，顾敏敏掀起狐疑：“代代，你该不会，喜欢上我男朋友了吧。”
代春宜牛奶还没来得及咽完，腮帮子发鼓。她眉眼认真，底气十足地摇头。
顾敏敏想了想，又猜：“哦。那你就是，喜欢上了烈焰锋的队长，谈景叙？”
顷刻间，代春宜的心脏停了一拍。
甚至还有了点听错的感觉，代春宜问：“什么？”
顾敏敏语速放缓，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看似温柔，实则像砖头，冷不丁砸中代春宜脑袋。
“你喜欢上谈景叙了？”
喜欢。
谈景叙。
你。
代春宜磕磕绊绊辩白，模样有点可爱：“怎么、怎么突然就喜欢了呀。我们可是律师，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八道。”
在顾敏敏眼中，代春宜的辩白极为苍白，她噢一声，“证据啊。你每天先打着关心我和李慧杰的幌子，问东问西。最后都会悄悄把话题转移到谈景叙上，还不构成证据吗，代律师？”
代春宜一时语塞，她怕说多错多暴露更多。
顾敏敏俨然变成大姐姐的模样，她拍了拍代春宜的肩膀，“女孩，喜欢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儿，不丢人。”
代春宜用力眨了下眼。
好吧。
看来在大情圣顾敏敏面前，她这个菜鸟，已经暴露得彻彻底底。
代春宜像条案板上的鱼，抖动尾巴，仍旧做着小小的挣扎，“是我有个朋友，她喜欢。”
顾敏敏嗤地笑出声，懒洋洋透露：“好的。那你帮我转告你那个朋友。她喜欢的人在公派培训，没个半把月回不来，可别跑空了。”
代春宜慢腾腾吞咽牛奶，因为顾敏敏的话，她心底那点负面的情绪消散大半。
先前，代春宜还在忧心，自己的等待会像投入大海里的小石子，扑腾一下，然后闷闷地坠入海底，激不起任何水花。
倒不是怀疑谈景叙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她虽对谈景叙了解不多，甚至连名字，也才刚刚知晓。
但她十分、格外清晰地知晓一点。
谈景叙是个很守约的人。
代春宜被困至暗三天，才被谈景叙救出。在救出后，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拥有死里逃生的庆幸，释然。而是，陷入了另一个至暗的空间里。
她短暂失语了。
她左耳永久性地听不见了。
她还没找到自己的父母，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怎么样了。
……
在避难所的几天，代春宜状态与死者无异，像是主动的自弃，又像是被全世界抛弃。而谈景叙，仿若光一样，一次次点亮她。
目睹她的一点点进步，比如多吃一口饭，多说一句话后，谈景叙曾承诺：“小朋友，做得很好，哥哥改天送你个礼物。”
那时候，代春宜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四处的店铺都坍塌了，繁华的街巷早已变成废土，他上哪找礼物？
却又，极为矛盾地期待着。
隔了几天，谈景叙还真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躺了个银色的戒指，有茉莉花的纹路。他还说，在北雁，长者送小朋友戒指，便会保佑小朋友幸福一辈子。
而是。
随时间的拉长，代春宜担心，他那句话，只是随口的一句安抚，说出来哄人，不当真。
现在想想，他应该只是太忙。
他会来的。
他一定会来找她的。
只需静候再静候。
-
北雁市消防训练基地。
谈景叙刚结束一场夜训，恰好，他托人找的戒指配件送到。谈景叙冲完凉，肤色偏冷白 。发梢上还缀着莹亮的水珠，他便坐到书桌旁，拿出断成两半的戒指，开始修复。
李慧杰看到这一幕，笑着打趣：“谈哥，你是不是对那个小姑娘有意思啊。之前处理类似情况时，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还帮人修戒指。”
谈景叙手上动作没停，也没否认，慢条斯理地说：“当然得上心。她可是我多年前，救下的一个小朋友。”
“第一个呢。”
他的回答淡然而坦荡。
李慧杰甚至还品出了一丝洋洋得意。
训练在十二月初结束，谈景叙本想一出去就找小朋友兑现承诺。结果，跟个倒霉蛋似的，一出去便遇险情。
火灾发生点在北雁市光明里。
起因常规，光明里的居民为给电动车充电，从家中拉出“飞线”。这些质量参差不齐的电线，长时间裸露在外，逐渐发热、老化、短路，酿成了今日的火。
火势虽猛，好在谈景叙带队及时赶到。
……
媒体光速报道了这件事。
代春宜一戳开手机，手机顶部便自动推送条新闻。
[电动车“飞线充电”惹祸！北雁光明里小区起火，幸无人员伤亡。]
代春宜下意识以为是花边新闻，无关痛痒准备划走，扫到起火二字，代春宜不免停留几秒，还点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张火烧后的图景，可以清晰地看到，六楼与七楼烧得最严重，连窗户都熏黑一片。代春宜放大图片，再透过窗户，细一点看，连里面的墙体都被浓烟熏黑。
代春宜在心里叹口气，转头跟顾敏敏说：“唉，住在那里真可怜。”
顾敏敏眼底浮现几分心疼，“代代，别太难过。要不你先去我那住会，当做过渡？”
代春宜淡眉微皱。
有点儿疑惑顾敏敏为什么会这么说。
然后，她重新扫到了标题。
北、雁、光、明、里。
没记错的话，
代春宜就住在光明里，还是六楼。照片上对准的窗口，好巧不巧，正是她的房。
代春宜噤声一瞬，勉强扯出个笑意，问顾敏敏：“敏姐，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她心碎的声音。
顾敏敏看着她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谨慎回答：“没有。”
代春宜：“……”
当初选择在光明里租房，一是因为那儿租金便宜，离律所也近。现在北雁的房价飞增，她上哪找这样物美价廉，上班方便的房子。
今天还有场官司要打，代春宜敛起情绪，不再多想房子的事情。忙到午后，代春宜才披上黄色的棉服，走出律所喘口气。
律所附近经常有自由猫出没，代春宜认识大半。这个点，大多猫猫都在打盹，只有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注意到了代春宜，很亲昵地凑上跟前。
代春宜暗自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橙子。她从包里取出猫条，撕开，投喂给小橙子。
还，顺势偷摸了把小橙子的脑袋。
毛茸茸的光圈住代春宜，她蹲在地上，呆毛自然下垂，整个人小小的一团，像颗黄桃。
她注视小橙子，喃喃自语：“我好像，也要自由了，但我不太开心。”
小橙子蹭了蹭代春宜，她怕痒。
代春宜情不自禁扬了扬唇。
她的笑很有感染力。
谈景叙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代春宜，也无意识地勾唇，极轻的。不知是被微凉的风带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前不久救火的疲惫一扫而空。
在某个瞬间，或许是马路上的汽车发出尖锐的鸣响，亦或是小孩的哭闹声。代春宜抬起眼眸，意外落进了一道幽而静的视线里。
画面定格两秒。
谈景叙不经意垂眸，飘一眼代春宜的手，像是确认完毕，目光只一瞬，便收回。他先打断沉默，语气平平地问，又像藏了某种蛊惑人的钩子：“上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你去医院检查了吗，手还好吗？”
代春宜眼睫颤了颤，想看他又不太敢看，她干巴巴地回：“嗯。”
谈景叙拿出个小盒，非常自然说：“那就好。我答应的你的事没忘，之前太忙，久等了。”
代春宜温吞接过小盒，“嗯。”
谈景叙顿了下，旋即也学代春宜嗯一声。只不过他的嗯像加了问号，尾音翘起，不似代春宜那般肯定。
空气中似有什么在交汇。
几秒后，代春宜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她连忙打上补丁：“我不太会说话，但我真的很感谢你。”
从前是，现在也没变。
代春宜抿了抿唇，接着袒露心意：“也不觉得，等你等了很久。”
“虽然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久。”
说这句话时，代春宜十分没底气，音量压得特别低，像是只说给自己一个人听。
时光似乎慢下来，谈景叙淡笑，凌厉的五官变得些许柔和，他不疾不徐吐字：“如果哪天，你遇到麻烦，我不会让你多等一秒。当然，我并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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