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将人送到了地方,就与朱君澜告辞,朱君澜命人拿出一锭银子给他,“多谢帮忙,明日一早我们回程,还请大哥随我们走一趟,做个证人。”
这一锭银子起码有五十两,足够他们一家子三年吃喝了,见他言出必行,樵夫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方郎中让一行人进了屋子,朱君澜依主人的安排,将归宁抬入东厢房,这里有一张供客人休息的大炕。
朱君澜将人小心地抱上炕,用手帕轻轻遮住归宁的脸,不让外人瞧了去。
请郎中上前查看伤势,那方郎中只瞧了一眼,就直吸凉气,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我看不了,伤口发黑,箭上有毒。”
朱君澜坐在一旁,问道:“能把箭先拔出来吗?”
方郎中上前打了一把脉,勉强点了点头,“能,不过姑娘体弱,箭上还有毒,今晚恐怕会发烧。”
南烟急道:“如果不拔箭呢?”
方郎中道:“也会发烧。这和拔不拔箭没关系,发烧是因为她受伤了,而且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脉象虚浮,昨晚恐怕是受了凉。”
朱君澜见他还有点儿本事,道:“先拔箭吧。要是发烧,你这里可有药?”
“有。如果半夜虚汗不断,需要帮病人不停地擦拭身体。”
朱君澜一一仔细地记下来。
方郎中命家中妇人准备好热水和烈酒,准备拔箭。先用烈酒将周围的伤口清洗一遍,被疼痛刺激的归宁,迷迷糊糊喊着,“疼……疼……”
方郎中担心拔箭时,病人吃痛会挣扎,对朱君澜道:“需要一个人摁住她,让她别乱动。”
南烟上前一步道,“我来。”
方郎中眼也不抬,对朱君澜道:“还是公子来吧,姑娘力气小,未必按得住。”
朱君澜站在归宁身边,帮方郎中按住归宁,方郎中一手拿住止血的纱布按在伤口处,一手握住箭杆,不过眨眼间,箭镞被取了出来,归宁挣扎着痛呼了一声,彻底地晕了过去。
黑红的血染红了一团又一团的纱布,看得朱君澜双目赤红,银牙咬得咯咯直响。
十多年前,他亲眼看见宋大人倒在自己眼前,如今又看着他的女儿为了救他受如此大罪,让他于心何忍?
暗红的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好在终于止住了。
方郎中帮病人包好伤口,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道:“我去给姑娘开两副药。”
朱君澜又道:“还请郎中再帮家妹看看腿。”
方郎中应了一声,南烟主动帮归宁撩起裤脚,惊讶道:“呀,这腿就快好了,怎么肿了?”
方郎中伸出手轻轻按了按,捏了捏,眉头轻蹙,“姑娘这腿是不是断过?”
村子靠山,村民经常上山砍柴打猎,不慎跌落山谷摔伤的人大有人在,别的病方郎中或许看不了,可这摔伤他见得多,稍稍一摸,就能探出大概。
南烟点头,“正月里断过,到现在四个月了,应该养好了。”
朱君澜低声道,“昨晚走了一段山路……”
方郎中哀叹一声,“三个月能走动,六个月内不许跑跳,更不能爬山,这是恢复快的。姑娘身子本就弱,才刚好就走山路,这条腿是不想要了吗?想当一辈子的瘸子?”
朱君澜没想过会这么严重,他若早知如此,昨晚就是绑,也要将她绑在身上背着,十分自责道:“还请郎中多多费心。”
那方郎中也是一个心直口快之人,见好好一个姑娘折腾成这个样子,摇头叹气道:“这姑娘是造了什么孽,受这么大罪。”
他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儿,若是有人让他女儿吃这份苦,他这个老父亲舍去命不要,也要给女儿讨个说法。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羞愧自责的朱君澜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嘴巴,来偿还心中这份亏欠。
他这一生,不曾亏欠谁,唯对不住宋家。
因心中难安,朱君澜没有脸面陪在归宁跟前,主动帮方郎中去配药,听他唠叨些细节。顺便让方郎中给自己的胳膊上些药。
这方郎中心里一直嘀咕这位年轻公子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可见了他胳膊上骇人的抓痕,又只是叹了一声,“这山里野兽很多,官府围剿了很多次都不见成效。”
方郎中配了一幅泥灸草药膏,蒸热之后,让人给归宁的腿敷上。又熬了一副药,让人喂给归宁。
南烟喂药时发现归宁不肯吞咽,急得直哭。朱君澜也没有办法,只得让方郎中来瞧瞧。
方郎中给归宁轻轻扎了几针,才让她松了牙关,乖乖地把药喝了进去。
一行人折腾到半夜,总算安静了,可归宁又突然发起烧来,甚至有些胡言乱语,不过声音含混不清,不知道她在念叨什么,只勉强听到她好像在叫“夫君”。
朱君澜见她因痛苦而紧锁眉头,真恨不得立刻将萧元绰捉过来,当着她的面暴打一顿,像个真正的兄长,替她出一口恶气。
南烟帮归宁擦拭身子,朱君澜又是换冷水投冰帕子,又是换热水投热帕子,跟着忙前忙后。
东榆也不敢休息,一直在窗下守着,生怕女主子下一刻从他眼前消失,没办法和主子交代。
他琢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主子说不让夫人出门,又说万一有事听文轩安排。
现在文轩又找不见了,若是主子回来,他可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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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天蒙蒙亮,归宁终于安静了下来,高烧转为低烧,没有昨夜那般凶险了,可这里毕竟不宜将养,朱君澜向方郎中借了马车,又拿了几服药,准备送归宁回城。
心里盘算着先把人送回去安顿好,然后他亲自跑一趟保定府,将萧元绰揪回来,让他尽快拿解药,才是正经。
众人收拾整齐,留下两锭银子,向方郎中辞行,又命人喊了樵夫同行回去报案,做个证人。
一行人踏着熹微的晨色,慢慢朝朝外城永定门方向走去。生怕颠了车上的人,脚程异常缓慢。
而就在这时,西南方向,却有二人一路疾驰,也是朝着永定门走去。
他们已经赶了半夜的路,想赶在城门刚刚开启时快些进城。
马上的人心急如焚,一刻都不敢耽搁,生怕晚了一点儿,就会出天大的纰漏。
他身后的秦三累得气喘吁吁,“大爷,我实在跟不上了,我先歇一歇,您先走。”
萧元绰勒马停了一瞬,道:“好,我先走一步。”
可就在他刚刚跑出五里地后,身下的马突然倒地,哀嚎一声,再也没爬起来。一夜快马加鞭,把马生生累死了。
他们不是从保定府赶来,而是距离京师更远的县衙赶过来,还走了好长一段山路,人都吃不消,何况是马?
萧元绰没有办法,只能改成用双腿跑。天还没亮,路上没有行人,他没办法让人搭他一程。
身后的秦三又迟迟赶不上来,他只能靠走。
大概跑了小半个时辰,天已微亮,中途休息够了的秦三才慢腾腾赶过来。
萧元绰抢了秦三的马,继续朝着京师狂奔而去。
秦三看着消失在晨光中的人,心里一阵唏嘘,他想不明白,大爷是真在乎夫人,还是因为其他。
一边火急火燎,生怕赶不上;一边缓慢前行,生怕颠了车里人,就这样两拨人在永定门外,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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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进出城门的人多,排队进出的人络绎不绝。
朱君澜带人走在前面开路,雷驰最后,中间东榆驾车,南烟在车内守着归宁。
萧元绰本在后边,可他着急,牵着马一路往前挤,一不小心马碰到了马车,被后边同样牵马前行的雷驰呵斥道:“你着急投胎做人呀?有没有个先来后到?”
萧元绰不愿意与无理之人纠缠,客气道:“抱歉,在下有急事,还请行个方便。”
熟悉的声音落到东榆耳朵里,让他忍不住侧目去瞧,感觉这人很眼熟,怀疑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认错,咿咿呀呀叫起来。
见萧元绰不理自己,东榆勒马停下,跳下马车追了过去,身后的雷驰见状上前一步控制住马车,喊道:“喂,你去哪儿?”这萧府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东榆三步并两步来到萧元绰面前,萧元绰见是他,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
东榆扯着他的衣服,冲着马车直努嘴,还不停地打着手势比划。
萧元绰大概明白了,归宁可能在车里。
本已挤到前面的萧元绰立刻停下来,拦住马车,不由分说就要上前挑开车帘查看里面的情况。
雷驰立刻拦住他,“你什么人?”
动静惊动了走在更前面的朱君澜,他将牵着的马绳递给身旁人,走过来挡在萧元绰面前。
二人皆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然的世家公子,气势谁也不输谁半分,论清雅的书卷气,萧元绰还胜三分;可论浑然天成的贵气,朱君澜略胜一筹。
可这些落入急需进城的人眼中,都成了挡路人,“前面的走不走呀,不走把路让一让,都急着进城呢。”
“就是,就是……”
朱君澜向雷驰摆摆手,示意他先走,对萧元绰作揖道:“这位郎君,请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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