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青的云将太阳遮住,气温依旧同往常一般闷热,一个二十几岁的妇女提着一篮子刚买回来的蔬菜朝宝玫社区的方向走去。
宝玫社区,是一个在那个年代很现代化、设施很完善、也许还谈得上轻奢的民住社区,可在它豪华丽人的外表下,有谁能保证,里面的设施,或是说,那些宅子又都是干净的呢?
西潭的夏天本就炎热,乌云来了说明雨也要来了,冯锦丹连忙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可是,为什么在这样寻常的一个夏日的午后,她却感到了隐隐的不安?她环顾四周,一切与往常并没什么不同——街边的小贩依然卖着过了时的碟片、树下的老人依然相叙着家常、孩子们依然玩着喜欢的游戏,就连那几只小野猫也依然朝着过路的人撒娇讨食,冯锦丹轻轻晃了晃头,也许只是种错觉吧?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终于快到家了!冯锦丹长吁了一口气,万幸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她侧身进入单元楼的铁门内…奇怪,是她的错觉吗?怎么在这个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楼道里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许是谁家宰了一只家禽吧?冯锦丹并没有放在心上,提着菜篮子朝六楼走去。
天花板上昏黄的声控灯随着冯锦丹的脚步声缓缓亮起,五颜六色的陈年小广告将斑驳的铁门和霉变的墙壁遮掩起来,好像…这里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整个楼道静得出奇,她不仅没有遇到一个邻居,甚至连平时喧闹的电视剧音频和烧火炒菜的声音也没有听到,随着楼层越爬越高,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竟越来越浓烈,这根本就不像是宰一只家禽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冯锦丹的心跳剧烈起来,一些可怕的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敢再想下去,她能做的只有加快回家的脚步。
在通往六楼的最后一层台阶上,她竟然发现有人在上面留下了一串带血的脚印!
冯锦丹愣愣地看了看那串脚印,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为很么今天她总是一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单元门的楼口会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为什么今天邻居们都好似不在家?为什么通往六楼的最后一层台阶会有一串带血的脚印?这一切在冯锦丹的心里都似乎有了答案,这栋楼出事了!六楼出事了!可能有人被害了!
想到这里,一股凉意油然而生,冷汗渐渐从她后背渗了出来,她好害怕,害怕她爱的人离开,害怕她美满的家庭被毁去,它害怕这一切。可她还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串脚印,登到了六楼。
六楼的情景令冯锦丹大惊失色,她家对门的那户的铁门虚掩着,门底溅上了一片已干涸了的血水,而那浓烈的血腥味就来自那道不宽不窄的门缝。
她的邻居被害了!
冯锦丹怔怔地盯着那道门缝,她提着篮子的手指在不知觉间松了下来,菜篮子应声落地,里面的蔬菜滚落得到处都是,六楼霎时间一片狼藉,冯锦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积了灰的铁栅栏上。
这户被害的人家只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妇,丈夫吕且安因工作变动,在一个多月前带着怀孕的妻子宁美丽搬了进来,他们夫妻俩都是外地人,在西潭没什么认识的人,也都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吕且安自打冯锦丹认识他以来就一直过着家和单位两点一线的生活,而宁美丽除了每天去农贸市场买菜之外就很少出宝玫社区,冯锦丹想不明白这对年轻的夫妻会与西潭的什么人结下如此大的仇以至于被杀害。
可此时此刻…是午后!
平日里的这个时间吕且安都在单位工作,以他的性子是不会突然回家的,而宁美丽又有午睡的习惯,所以被杀害的人是正在睡梦中的宁美丽!
想到这里,冯锦丹的身子颤了颤,宁美丽只比她小了三岁不到,她是个热情好客、开朗大方的好姑娘,平日里两人总是一起结伴外出买菜,闲暇时也会坐在一起饮一壶清茶,相互叙叙家常…冯锦丹紧闭上了双眼,她不敢相信宁美丽这样一个温良贤淑的妇人就这样离开了,况且她还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冯锦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魇,可浓烈的血腥味那样真实地充斥在她的鼻腔中、那串带血的脚印依然从门缝延伸到楼梯上、铁门的门底依然溅着一片干涸了的血水,这一切并不是冯锦丹的梦魇,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
冯锦丹松开紧握着栏杆的手,她的内心深处似乎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呼唤,也许宁美丽只是伤得太重昏了过去,也许她并没有死。
一丝残存的希冀使冯锦丹小心翼翼的靠近那扇铁门,她颤抖着手握住了门把手,将铁门拉开了…
屋内一片狼藉,桌子被掀翻了过去,原本用来装水果的玻璃盘在地上碎成了几块,几颗草莓在杂乱中被踩成了酱汁状,一片殷红如同一滩鲜血;电视机被人暴力砸坏,一片雪花机械地闪动着,原本盖在上面的白色防尘布被人扯得断了线,一片片殷红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儿离门不远的厨房里响着炖煮着什么东西的水沸声,一串串裹挟着浓烈的腥臭味的白雾从厨房尚未关紧的门缝中飘出来;整个客厅似是被红墨水扎染了一般,原本雪白的墙壁也被殷红的血溅上,地上一滩尚未干涸的血泊甚至有人奋力匍匐过的痕迹!不过很显然,那人已经被暴力拖回了卧室。
冯锦丹愣了愣,她似乎被这一切惊得失了意识,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半晌,她才机械地向主卧挪动起脚步,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指引着她,告诉她,宁美丽就在那扇血染了的门后,等着她。
冯锦丹的手轻轻落在主卧木质的门板上,指尖沾染了几抹血迹,她将门轻轻推开——更加浓烈的血腥味从主卧冲了出来,顿时将冯锦丹整个人都裹挟住,那一刻空气似乎都染上殷红,里面的情景更是令她大惊失色,一声尖叫哽在她的喉头却怎么也冲不出来,一片殷红映在她的瞳孔里——地上是一片尚未干涸的血泊,凌乱似是有人奋力搏斗过;原本雪白的墙壁有人留下了奋力撞击的痕迹;而那张本是干净整洁的床铺被已经发黑的的血浸染,床上躺着(也许可以这么形容)一具满身鲜血、肢体支离破碎的女尸!
那具女尸的四肢以奇怪的角度弯折着,似是被人用力折断;凌乱的长发上凝结着一块又一块干涸了的血痂,但依然能看得出它们原本是乌黑亮丽的;她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有许多道深可见骨的刀口,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浆还挂在皮肉外翻的伤口边缘;最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还不是她的尸体,而是她肚子上的伤口——宁美丽原本已经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可她尸体的小腹并没有像平常那样隆起,而是似一名未孕的妇人一般,是平坦的;她的小腹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将她的小腹剖了开,皮肉都翻了出来;很显然,那个还未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的孩子已经被人剖了去。
冯锦丹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用手扶住了门框,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
究竟是什么人,竟以这样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宁美丽这样一个良家妇女?更何况她还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
可是那一年,凶手并没有在现场留下直接的证据,这个案子变成了一个未了的悬案,逐渐尘封在案宗室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从邻居们的闲聊里也不再能捕捉到这个血案的消息了。
原本冯锦丹也将这个血案遗忘在了心底,直到那天夜里,她竟听到一阵阵女人幽咽的歌声从她家对门的601号——也就是曾经吕且安合宁美丽夫妇居住的地方——传了出来!
那是案发二十几年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午夜,冯锦丹正搀着喝醉了酒的丈夫刘勇强回家,他们走进了冷飕飕的单元门里,昏黄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闪烁着亮起,五颜六色的陈年小广告将斑驳的铁门和霉变的墙壁遮掩得更加严实,水泥筑的楼梯已经脏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奇怪,为什么今夜的风,冷得阴森?也许只是一种错觉吧?不对,这种感觉怎么有种异样的熟悉?
果不其然,她搀着刘勇强爬到五楼时,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幽咽的摇篮曲顺着冷风从六楼飘了下来。
“...月儿明,风儿静...“
可是,六楼除了她和刘勇强夫妇俩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居住!况且,谁又会在午夜给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唱摇篮曲呢?
冯锦丹停住了脚步,仔细地聆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幽咽的歌声,这声音竟有几分熟悉,她在脑海中仔细地搜寻着有关这歌声的记忆,一缕信息忽地飘过,这声音不就是来自多年前的宁美丽吗?不,不可能的,她已经去世了二十多年了,怎么会在在午夜唱摇篮曲?冯锦丹摇了摇头,可是她的声音那样清楚地萦绕在她的耳边,难道是冯锦丹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是她的幻觉吗?
“老公,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楼上唱摇篮曲?”冯锦丹推了推半梦半醒的刘勇强。
刘勇强揉了揉眼睛,缓缓打了个酒嗝才悠悠道:“什么摇篮曲?咱们楼里也没听说谁家里有小孩子啊,再说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谁会唱摇篮曲?”说着,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最近累了吧?走,回家早点休息吧,别是幻听了。”
冯锦丹悬着的心这才渐渐落了下来,也许真的是她最近太累了吧?也许真的只是她幻听了吧?她轻轻晃了晃头,似是要把那幽咽的歌声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她刚刚重新搀着丈夫向上踏上了两级台阶,那歌声却再次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
那歌声如此真实地萦绕在她的耳边,怎么可能是她的幻听!
刘勇强见妻子再次停下脚步,醉得通红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愠色,眼神深处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影,半晌,他不耐烦地拉住冯锦丹有些微微发僵的手臂,皱了皱眉,道:“你这一天天,老神神叨叨的干什么?!弄得好像咱们楼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这要是叫别人听了去不都得离你远远的?走了走了,别僵在这里走几步停几步了,魇着了就赶紧回屋·睡觉去!”话音未落,他便倏地拉紧了冯锦丹的胳膊i,粗鲁地将她拽上楼梯,全然不顾她惊慌的神色。
冯锦丹刚想出生叫丈夫停下,可一瞥见他的神情,本已经组织好的话语却生生哽在了喉头,没吐露出来半个字。
回到家躺在床上,刘勇强已经在身边打起呼噜来,可冯锦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那年案发的血腥场面似烙印在她的脑海中一般,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那些画面是如此的真实和清晰,似乎就发生在前不久。
难道那一年的案子,有冤?
可若有冤,为何事情过去二十几年了,才发生这种诡异的事情?
明亮皎洁的月光透过老旧窗帘的缝隙照射在满面焦躁、眉头紧皱的冯锦丹的脸上,很亮,很清冷,似是有什么烦心事被闷在心里急着要道出。
冯锦丹轻叹一口气,翻过身来望向窗外——那里高悬着一轮圆似玉盘的明月,阵阵蝉鸣透过纱窗传了上来,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今天是中元节!
想到这里,冯锦丹瞳孔微微颤了颤,顿感脊背发凉,后背渐渐渗出了一层冷汗,每年的中元节鬼门大开,阴间魂魄重归人世,也就是说,已故的宁美丽,今天回来了…
可世界上怎么会有魂魄的存在?不是说一切都要相信科学吗?冯锦丹烦躁地用手胡乱揉着头发,别过头去紧紧闭上双眼,不敢再抬头看那轮明月,她强迫自己把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从脑海中清扫出去,强迫自己清空大脑入睡,可是她不能,她做不到,她越是想忘记那些画面,那些画面就越是深刻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如播放电影一般一遍一遍地闪过,就好似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身一般。
可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是冯锦丹她自打认识宁美丽一直到她遇害那短短一个多月的大小琐事都回想了几遍,却并未发觉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可那股子从心底不断升腾起来的不安又是哪里来的呢?难不成是她身边有人与那年的血案有关?
不,不,不,不会的。冯锦丹抿了抿嘴唇,狠狠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她与之交往的并没有什么小人,更何况,他们与宁美丽都不甚熟悉,怎么会于当年的案子有关?一定是她想多了,没错就是这样。冯锦丹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也许真的只是她最近工作太累了,出现了幻觉而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幽咽的歌声透过浓重的夜色弥漫开来,哀怨,又空灵...
窗外满月西垂,刘勇强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瞟身旁呼吸起伏平缓的冯锦丹,转过身来,停止了装睡,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呼噜声戛然而止,中元节的夜重归寂静。
黎明将至,幽咽的摇篮曲随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而隐没,逐渐听不到了,蝉鸣声也渐渐稀疏下来,万籁都将寂静还给了这个天将破晓之时,好似一切寻常。
“锦姨,这就是今天的故事吗?”夏日傍晚的老槐树下,蝉鸣阵阵,一个看起来十几岁年龄的小姑娘缠在冯锦丹身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好可怕啊!”小姑娘故作害怕地发抖,逗得周围几个听故事的小朋友脸上都绽开了笑容。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谭七月冷哼一声,抓起妹妹的衣领就把她拽离了冯锦丹的身边,揪着她的耳朵低声怒道:“谭玖玖!你这么大点年纪天天大晚上的跑出来听什么鬼故事?还跑到人家锦姨身边惹人嫌,你讨不讨厌啊?”训完妹妹,她又转头朝冯锦丹客套道:“不好意思啊锦姨,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冯锦丹只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继续向其他围在自己身旁的的小朋友叙述着年华。
“我怎么就惹人嫌了?我就是下楼听了个故事!”谭玖玖倔强地别着姐姐拉住她的手,故作坚强地朝谭七月吼着,可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在眼眶里不住打转的泪水昭示出她内心有多么委屈。
谭七月似乎想到什么一般脸色倏地一变,但很快又故作镇定地咳嗽两声,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语气显得很不自然:“啊没事没事,挺好的,都过去了...”
谭玖玖瞪着大眼睛望向姐姐姐,脸上写满了疑惑。
瞥见妹妹脸上的神情,谭七月的神经紧绷起来,但很快又似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长叹了一口气,把妹妹揽得离自己更近一些,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嗯...你听故事可以,但可千万别当真啊,我当年...唉,锦姨讲的那些故事就是逗你们小孩子玩的,你听个乐呵就得了,记住了没?”
谭玖玖突然被态度大转弯的姐姐吓了一跳,明明刚刚还在训她,现在语气却这么柔和,她们姐妹俩明明相差没几岁,姐姐却总是看起来像在掩藏着什么,当年...难道姐姐在那个所谓的“当年”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谭玖玖的脑子霎时间有一点乱,便决定先不思考“当年”的问题,朝谭七月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回到家中,谭七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没想到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还能从邻居阿姨的口中听到有关那个案子的传闻,那个传闻是多么离奇!夜半三更许久没人住的房子里传来了女人幽咽的吟唱摇篮曲的声音?连十几岁的孩子们都未必当真,可谭七月知道,锦姨讲的故事都是真的,这个世界上也真的有魂魄存在。
二十几年前那未了的血案,曾困扰过她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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