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七月的思绪顺着时间飘到了2005年——她刚上高二的那一年。
夜色渐浓,似一团化不开的墨,一轮朦胧的下弦月高悬在天边,几缕略显飘零的细碎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映照在一块金属牌匾上,反射出的银光很惨淡,很惨淡。
谭七月手腕上金属表的时针直指“十一”,西潭市第十三中学的校门口却熙熙攘攘——准高二的学生们才刚刚下了晚自习准备回家。
“...听说最近宝玫社区闹鬼了...”
“...有人半夜听到荒了许多年的房间里有女人在唱摇篮曲...”
宝玫社区闹鬼事件成了最近市民们议论的热点,上到公司高管,下到在校学生,他们饭后的闲聊都无一离得开这个话题,那流言着实是太过离奇了。
可既然是流言,自然是被传得五花八门,到了最后都已经辨别不出原本的故事,而幸运的是,谭七月听到的内容更接近最初的模样。
“七月,你听说了吗?”刚刚打完上午第一节课的下课铃,谭七月刚要抓紧时间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就被陈鲸岩摇了起来,“宝玫社区。”
“什么宝玫社区?”谭七月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向一脸兴奋的陈鲸岩,一边好奇她是怎么做到每天都精神抖擞,一边去混沌的记忆里搜寻“宝玫社区”这个名词,可是她并没有搜寻到有用的信息,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许耳熟。
“什么?你不会连宝玫社区都没听说过吧?”陈鲸岩顿感惊异,“最近大家都在讨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谭七月茫然地看着她。
“哎呀,就是最近闹鬼的那个!我不信你还不知道。”陈鲸岩一拍桌子,讲到这里她似乎有些激动。
一些零碎的记忆从谭七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宝玫社区...闹鬼...摇篮曲...女人的声音在吟唱...满月...中元节...死过人的房子...多年前未了的悬案...难道宝玫社区是多年前那起杀人案的案发地?而近期的灵异事件也与那起悬案有关?
“是二十多年前死人的那个社区吗?”
“对,对,就是那个社区!”陈鲸岩的表情顿时染上了兴奋之色,轻轻拍了拍谭七月的肩膀,“最近学校里里外外都在传...”她故作停顿,观察着谭七月的表情。
见谭七月依旧睡眼惺忪强打着精神,并没有表示出有多么惊讶和好奇,陈鲸岩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贴近谭七月耳边压低声音幽幽道:“据说当年那案子有冤,死去的冤魂重回人世报仇了!”
闻言,谭七月敷衍地笑了一下,冷声道:“你不会也信这些吧?这都哪年了,闹鬼啊,冤魂报仇啊什么的,全都是胡扯。你也真是的,自己的功课都做不完还有心思去关心那些不知真假的灵异事件啊,省省吧你。”
“哎!”见谭七月又要趴回桌子上,陈鲸岩连忙用力晃了晃她的肩膀,“怎么可能不是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如果没有现实根据去凭空编造的话怎么会如此真实?我看你是学习学得脑子都不灵巧了吧?不是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
“啊——你要干什么啊——”谭七月烦躁地用手捧着脸支在桌子上,本来睡眠不足心情就不好,又听了一早上陈鲸岩的废话,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要是愿意相信那你就信呗!干嘛还非要拉着我和你一起信那些有的没的,烦都烦死了!”
一听这话,陈鲸岩不乐意了,轻轻揽了揽谭七月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信嘛?那你敢不敢抽一晚上去宝玫社区探险?”
“你有病啊。”谭七月白了她一眼。
“还是怕啊。”陈鲸岩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
谭七月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大半夜的去一间荒了二十多年的凶宅里谁不害怕?但她还是为了面子上挂得住,把心一横道:“好啊那就去呗,反正世界上也没有鬼,我有什么可害怕的?你敢不敢去?”
“好啊,那我们一起!”陈鲸岩轻松地笑了笑,并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你可别反悔噢!”说罢她瞄了一眼时钟,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谭七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把下节课要用的教科书从桌堂里抽了出来,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陈鲸岩“幼稚”。
“你刚才说什么?暑假的时候你要和谭七月去宝玫社区那个凶宅探险?”夏日午后的阳光正好,三个少女走在校园的树荫下闲聊,“你们两个疯了吗?那里可发生过命案啊!”听闻此消息,许含星顿时大惊失色,紧紧拽住了陈鲸岩的胳膊。
“怎么了嘛,都二十多年了能有什么事?”陈鲸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难道你害怕凶手重返案发现场把我们给一并杀了?”
许含星的瞳孔微微震了震,蹙了蹙眉,拽住了陈鲸岩的衣角把她拉过来面对着自己,严肃地盯着她,担忧道:“你们两个不能去!这些日子的传闻你不是都听说了吗?宝玫社区有脏东西!万一真的出了意外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办?”
“充其量不过是会唱几句歌吓唬吓唬人,怎么?我们两个大活人还怕她一个虚无缥缈、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女鬼不成?”陈鲸岩嬉皮笑脸道,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许含星叹了一口气,刚要继续劝陈鲸岩放弃去宝玫社区探险的想法,不料却被一旁的张夜秋拦了下来,她摇了摇头道:“她们两个想去你就让她们去呗,拦着干什么?老师不是说过要相信科学的嘛,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神之类的东西,那不就是一间荒了二十几年的老房子嘛,能有什么事?”
“啊哈!张夜秋,”陈鲸岩兴奋地拍了拍张夜秋的肩膀,“谭七月也是这么说的来着!”
张夜秋敷衍地笑了笑:“啊,嗯,本来就是嘛。”
“这都哪跟哪啊,这事情都传得家喻户晓了!明摆着的就是灵异事件啊!”听了两人无厘头的对话,许含星似乎有些抓狂了,“那歌声难不成还会是有人为了吓唬人故意在那间凶宅放了一个录音机?”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陈鲸岩没有理会许含星,而是一脸兴致勃勃地挽起张夜秋的胳膊,“等暑假的时候去宝玫社区看看怎么回事。”
张夜秋迟疑了一瞬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陈鲸岩,”许含星快走几步拦在两人面前,“你可想好了?”
“啊,那有什么想不好的。”陈鲸岩稍显愠色,不耐烦道。
“谭七月呢?怎么没下楼?我要去找她好好谈谈。”许含星正色道。
“在班里睡觉呢,”陈鲸岩抬手指了指教学楼,“这两天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要老师不讲课她就在睡觉。”
说罢,许含星没再和她们多费口舌,转头朝教学楼走去。
“谁啊,干什么?”谭七月被从睡梦中捅醒很是不满,语气不耐烦道,并没有抬头。
“谭七月,你起来一下,”许含星又捅了捅谭七月,“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谭七月缓缓用胳膊支撑着下巴抬起头来,有些许烦躁地看着许含星,等待着她开口。
“听说你暑假要和陈鲸岩她们去宝玫社区探险?”许含星严肃地盯着谭七月,语气里容不得她有半分质疑,“你们不能去。”
一听她是为了宝玫社区的事来,谭七月内心无奈,暗自翻了个白眼:“啊啊——你们几个今天到底怎么了?你们要干什么?被宝玫社区上身了是吗?早上是陈鲸岩,下午又是你,你们谁也别来劝我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宝玫社区怎么回事,魅力这么大!”谭七月愤愤地低吼道,说罢便把头重新埋在臂弯里没再搭理她。
许含星又执着地晃了晃谭七月的肩膀,可谭七月却一直装死,没有给她半点回应,许含星没办法,也只好暂且作罢。
2005年8月17日,19:00,宝玫社区侧门。
“七月!你终于来了!”见谭七月背着一个小巧的白色双肩包从远处缓缓走来,陈鲸岩顿时眼前一亮,朝她迎了过去,“我们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啊?”
谭七月并没有急着加快脚步,看得出来她兴致不高:“不是提前和你说了嘛,我今天有课,这不才刚下课就来了。”
看见站在陈鲸岩身边轻轻扯着自己的衣角稍显紧张的张夜秋,谭七月面色流露出几分惊讶:“你还把张夜秋给忽悠来了?”
“哎呀什么叫忽悠啊。”陈鲸岩轻轻一笑,“她自己说要来的。”
话音未落,陈鲸岩便带头向宝玫社区走去。
天边挂着一抹血红的残阳,黯淡的余晖洒在小径上,原本整洁的砖地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支离破碎、斑驳不堪,砖缝中的杂草肆意生长,早已把这条小径侵占成它们的天地;小径旁栽着几棵歪歪扭扭还结着树瘤的老榆树,黄昏时分的树影婆娑如同鬼影,本就稀疏的树叶被虫蛀得坑坑洼洼,更显几分荒凉。
三人从宝玫社区的侧门进入,踏上了那条荒凉的小径,铁艺的栅栏门在身后被微微透着凉意的晚风吹动,锈蚀的合页发出使人不禁头皮发麻的“吱呀——”的刺耳噪音。
张夜秋打了个寒战,向陈鲸岩身边靠了靠,扯住了她的衣袖,小声询问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大晚上的去一间死过人而且还到处流传着在闹鬼的凶宅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陈鲸岩嗤笑一声,大姐姐似的把张夜秋揽到自己身边,满不在乎地轻声道:“有什么可害怕的呀?就算世界上真的有鬼,咱们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根本伤不到我们分毫。”
张夜秋迟疑了一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听了陈鲸岩的“扯淡”,一直沉默着的谭七月悠悠道:“你别听她和你故作轻松说什么鬼啊鬼的,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怎么可能伤到我们?陈鲸岩若是真的信那些东西的话,今天她就不敢来了,”闻言,陈鲸岩的脸色稍微变了变——她开始思考今天跑来宝玫社区是否理智,“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证明鬼是不存在才来这里的。”谭七月微微扬起了下颌。
是的,没什么可怕的,老师说过要相信科学。张夜秋这样安慰自己道,把心一横继续跟她们朝当年案发的那幢老楼走去。
“真的很难想为什么都案发二十多年了,那个女人的魂魄还要回到她被害的地那间空房子里去唱摇篮曲。”夜色渐浓,陈鲸岩自言自语地分析起来。
“有什么难想的,”谭七月摆了摆手,一脸坏笑地调侃她,“我估摸着八成是有人拿这个案子打晃子,在那间老屋里放了个录音机搞什么有趣的恶作剧。”
闻言,张夜秋面色一僵,忽然一把拽住谭七月的手:“七月,这话可不兴说啊!”
谭七月和陈鲸岩疑惑地看着她。
“呃,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嘛!”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些过于突兀,张夜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对了,差点忘了这个,”谭七月摘下双肩包的其中一条背带,把它甩到身前,从里面翻找出了一小沓稿纸,“我提前准备了这些东西,这是我能找到的有关当年那个凶杀案的全部资料了,但毕竟那么长时间过去了,现在社会上大多是流言,有用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哇塞!你居然还提前做了攻略!”陈鲸岩喜道,三人连忙凑成一团分析起谭七月手誊的资料。
“天哪!她居然才二十岁就被害了!”张夜秋惊得捂住了嘴,瞳孔微微颤抖着。
“是啊,而且她马上就要当妈妈了。”陈鲸岩啧了两声,惋惜地附和道,“真可怜,怪不得回来了怨气那么大,原来当年是一尸两命啊。”
“当年的案发地点在十三号楼的601号,”谭七月抽出一张稿纸,翻了翻念道。
“快点走吧,天都快黑透了。”陈鲸岩将稿纸递还给谭七月,拉住两人的衣摆朝宝玫社区更深处走去,眼底闪烁着期待的光。
一抹朦胧将满的上弦月悄悄盘踞在东侧的夜空,惨淡的月光衬着一幢庞然大物——老楼矗立在一片荒凉之中,零零星星亮着的几扇窗户透出昏暗的灯光,玻璃上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尘垢更显寂寥;单元楼的铁门紧闭着,透过上部铁艺的拦网散发出些许昏黄的光,毫无生气。
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陈鲸岩把手搭在铁门上,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奇怪,明明是仲夏的夜晚,这铁门的温度怎么低得离奇?
楼口的声控灯随着铁门被推开的“当啷当啷”声闪烁着亮起,灯泡早已老化,那明明灭灭的灯光并没有使楼梯间明亮多少;斑驳的陈年小广告几乎将墙壁覆盖;霉变的墙角结着几层厚厚的蛛网楼梯边黑色的铁扶手已经积了灰,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台阶也被人留下了踩踏的痕迹;一楼对户的两扇铁门紧闭着,严重锈蚀的门板贴满了小广告,落满了灰的门把手告诉她们这里已经很久没人造访了。
“天哪,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见到眼前情景,陈鲸岩愣了愣,她没想到曾在西潭繁华一时的宝玫社区竟没落到了如此破败的地步。
“应该和那个案子有关吧,”谭七月悠哉踏上台阶,“毕竟在那个年代,有几个人不信鬼神的存在,死过人的楼谁敢住?”
“行了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这都多晚了。”陈鲸岩又跑到最前面,率先登上了楼梯。
清冷破败的楼道里除了她们三个外空无一人,鲜少路过几户有人住的人家,门口却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和散发着腐臭味的垃圾,嘈杂的音乐声、电视剧的台词透过不隔音的墙壁在楼道里模糊地回荡,这里不简单。
宝玫社区,十三号楼,六楼。
楼梯通到顶层不再延伸,扶手上积的灰比任何一层都要厚得多,最后一层台阶上有一串污渍一直延伸到601号的门口——那扇铁门虚掩着,门底一片铁锈竟略显腥红,落了灰的门把手和被风一吹就僵硬地咯吱作响的铁合页更衬这里的破败——二十几年来无人敢造访此地。
天花板吊着一盏闪烁不定的声控灯,昏黄的灯光与石镂的通风口里透进的清冷的月光掺杂在一起,很凄凉。
入夜的老楼很寂静,只是偶尔从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噪音,并没如她们预想的一般被幽咽哀怨的摇篮曲的音调萦绕,难道那真的只是一个传说?
“你看我就说嘛!”谭七月舒了一口气,拍上陈鲸岩的肩膀得意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这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我可没听见什么摇篮曲的声音。”
可陈鲸岩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手落在了601号的门把手上,作势要把铁门拉开:“闹鬼也不是天天都闹的,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话音未落,她没有给谭七月拒绝的时间,一把拉开了铁门。
铁门发出了刺耳的“刺啦——”的噪声,霎时间尘土飞扬,铁门摇摇晃晃地敞开,门里面的世界黑洞洞的,好似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深渊。
陈鲸岩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手电筒,一束强光照射进客厅——尽管所剩无几的家具早已被尘土掩盖,但却被码放得整整齐齐,看来宁美丽遇害后有人清理了现场,但很显然那个人做完这一切后再也没有回来。
张夜秋打了个寒战,朝谭七月身后缩了缩,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对劲。”她拉住谭七月的手,阻止她走进601号,她看到了…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能有什么?你害怕啦?”陈鲸岩回头朝她们俩狡黠地笑了笑,“这屋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啊,你太紧张看错了吧?”
“是啊,没什么不对劲的,”谭七月轻轻握了握张夜秋的手,安慰她道,“这都哪年了,要相信科学啊,指定没事!”
张夜秋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敢向前踏出半步。
“走啦,来之前就讲好了的,搞什么临阵脱逃?”陈鲸岩是个急性子,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没再给她犹豫不决的时间,直接拉着她踏到了601号的门口。
陈鲸岩兴奋地率先跨过了那道似在隔绝时空的门拦,手电筒的强光扫视着被尘封的旧物,多年未流通的空气沾染了**的气息,各个房间的门窗都紧闭着,好似有什么东西…或是说有什么人躲藏在这里怕被惊扰——南窗被染上尘色的纱帘半掩着,一轮上弦月朦胧地挂在天上,繁星隐匿。
走在最后的谭七月习惯性地把门带上,巨大的摩擦力将门死死卡住,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那扇门将门外的一切隔绝,嘈杂的噪声消失得无从聆听,甚至连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也无法透过门缝一丝一缕。
作者的手稿存了两万多字了,尽量让大家每周都有文看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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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宝玫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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