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樊沐如同被上紧了发条，迅速投入了明锐科技法务总监的高强度角色。他需要快速熟悉数十个正在进行中的项目，厘清复杂的公司架构和业务流程，同时还要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会议和咨询。
他忙得脚不沾地，像一块被投入汹涌大海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但凭借过人的专业素养和一股不肯服输的劲头，他硬是将所有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在几次跨部门会议中，以清晰的法律逻辑和精准的风险判断，初步树立了威信。
他再忙也会注意保持衬衫平整，头发一丝不乱，确保自己出现在任何场合时，都维持着无可挑剔的专业形象——尤其是在某个人可能出现的场合。
连续第三天加班到凌晨的后果，就是樊沐在踏入明锐科技大厦时，感觉自己的灵魂比电梯上升的速度还要滞后几分。他抱着一摞刚从楼下打印店热乎出炉的尽调报告，脑子里还在飞速过着稍后早会要陈述的要点，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微微发胀的太阳穴。
然而，当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时，一股与周遭冰冷格调截然不同的浓郁咖啡香气率先扑面而来。
他的办公桌上，在一堆堆井然有序的文件旁，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杯咖啡。透明的杯壁上凝结着诱人的水珠，标签朝外，清晰地打印着：【冰美式，无糖，加一份浓缩】。
分毫不差。
樊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以为是心细如发的陈助理准备的。他放下沉重的文件，几乎是带着感恩的心情捧起那杯咖啡，冰凉的触感瞬间唤醒了些许混沌的神经。他喝了一大口，恰到好处的苦涩与咖啡因的冲击精准地命中靶心，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一上午的兵荒马乱随之展开。跨国电话会议、修改合同条款、应对业务部门的紧急咨询……樊沐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但每一步都走得条理清晰，措辞精准，将法务总监的角色扮演得无懈可击。他甚至抽空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袖口，确保自己在任何突发会议前都保持着专业的仪表。
直到下午，他抱着一份需要紧急签署的文件去总裁办公室。
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贺易闻冷得能冻住空气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也清晰可辨：
“……数据模型错得这么离谱，你的专业素养是留在大学没带出来吗？”
“下次记得给我买咖啡前，先问清楚我要喝什么。Double Espresso，不加任何东西，记住很难？”
樊沐的脚步在门口顿住。里面一位项目经理正低着头，面如土色地挨训。
Double Espresso。不加任何东西。
樊沐脑子里“嗡”了一声，像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他猛地想起早上那杯精准得宛如量身定做的冰美式。
陈助理当然知道贺总的喜好，但她怎么会如此清楚地知道他的？他甚至才入职几天？
一个荒谬又让人心跳骤停的念头窜了出来——除非，指令的源头，本身就同时知晓他们两人的所有偏好。
里面的训话似乎告一段落，项目经理灰头土脸地出来。樊沐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敲门进去。
贺易闻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讲电话，身姿挺拔，语气是不耐的冷硬：“……这种细节不需要问我，按流程走。”
樊沐将文件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最顺手的位置，正准备安静离开，贺易闻却恰好挂了电话转过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贺易闻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极其自然地扫过他之前放文件的位置，随即落回他眼中，几不可查地微一颔首，表示看到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他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场疾风骤雨的训斥与此刻的平静淡然毫无关联。
但樊沐却像是窥见了某个天大的秘密，心脏在胸腔里不合时宜地用力鼓噪起来。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桌上那个已经空了的咖啡杯。杯壁上冰冷的水珠早已化开，濡湿了他的指尖。
他看着那个杯子，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个男人在日理万机、训斥下属的间隙，面无表情却又精准无比地发出一个关于一杯咖啡的指令。
这不是普通的照顾。这是一种隐藏在冰冷规则下的、近乎可怕的细致入微的掌控与……关注。
樊沐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杯壁，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将空杯丢进垃圾桶，心情莫名变得轻快起来，连屏幕上复杂的法律条款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好吧，他想。如果这是帝国法则的一部分——
那这法则的滋味，似乎还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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