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军区，阴暗潮湿的禁闭室里。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霉味，墙壁渗着水珠，林蓬搬来椅子，周不渡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被绑在木凳上的少年，然后坐在椅子上。
木凳凳腿被铁链拴在地面，觉吞双手反绑，脚踝锁进铁环里。
浸入冰水被拧地半干的粗麻布盖在他的脸上，紧贴口鼻，像一块密不透风的油布，堵住少年呼吸道里的所有空气。
一旁乔拉正提着水壶往湿布上浇水。水流无声地滴进塌陷的布料，猛地灌进鼻腔和口腔，觉吞喉管剧烈痉挛，面目狰狞地忍受着肺部窒息到近乎炸裂的强烈痛苦。
只可惜，少年是个哑巴，就算拿开湿布，也说不出一字的痛苦。
水从嘴角溢出，混着明显的血丝。不过片刻，血腥味道就弥漫开来。
林蓬看了眼被水刑折磨地剧烈抽搐的少年，侧头看过来：“上校，他的确发过短信，告知亚提拉进入办公室，拿走了那枚袖扣。”
不过，周不渡的手机被夏劫气地砸碎了，恰好错过了那条短信。
周不渡闻言，起身走到木凳前，乔拉这才终止倒水，退到男人身后。
周不渡看了眼半死不活的人，突然扯开了湿布。觉吞立时如溺水者般大口喘息，狼狈地咳出肺里的水。
“知道为什么罚你吗？”
觉吞并不知道。周不渡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这哑巴不知道。他俯下身，盯着少年，冷厉的眼神看得人心慌，周不渡说：“我让你暗中盯住我的办公室，不是让你报告办公室丢了什么东西，而是要你把偷东西的人杀掉，明白了吗？”
按照觉吞的毒辣性格，他也是这么想得。不过进办公室的人是上校，是周不渡父亲的警卫，少年多了一重考虑，这才临时决定先不动人，给周不渡发短信示警，请示接下来的动作。
觉吞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这时，手机响起。林蓬看了眼显示屏上的名字，悬起的心稍稍落了下来。他拿着手机，递给周不渡：“上校，巴育先生回电了。”
夏劫进看守所已经超过48小时，周不渡给巴育打了一个电话，对方没接，现在又打了回来。周不渡闻言，猛地抓过手机，大步朝门外走去，乔拉在身后问了句：“上校，他怎么办？还继续吗？”
周不渡顿住脚步，转身看了眼绑在木凳上的少年，一边用手盖住手机，一边淡淡开口：“把他丢进湄南河，快死的时候再捞出来。”
“是。”
男人拿起手机就往门外走，对着那边说了句：“我要见个人，这人你知道。”
*
下午四点，夏劫被带出审讯室。
审讯突然被终止，但拓本不打算放人，可听说是师傅巴育叫人中断，要带夏劫去他办公室私下审问，于是就同意了。
去往办公室的路上，夏劫随手往后拢了拢明显凌乱的头发，虚着眼皮疲倦地打量起给他带路的警员来。
他来这里已经两天了，每天只能按时间洗一个澡，头发也不能吹。当然，比起疲劳突审，无限压缩他的睡觉时间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可惜，但拓不知道夏劫的另外身份，一个杀手的睡眠，早就经过严格训练，只要能有短暂睡眠的机会，夏劫就没什么大事。
他心想，要是他的审讯警员不是但拓，而是眼前的这位，那睡眠时间应该会更长一些。
正想着，带路的警员已经将他领进办公室。夏劫走进去，发现办公室干净整洁，里面空无一人。警员让他在这等一会儿，然后关门就走了。
夏劫心想，这是多不怕他逃跑，居然不留一个人看着他。
不过，他也懒得跑了。出去赵秉林也不会再来接他，那就干脆待在这里好了。
夏劫找了个椅子，抱胸闭目养神起来。
闭上眼大概也就五分钟，办公室的门打开，夏劫断定是那个要审问他的狗屁署长，连眼睛都没睁，继续歪着脑袋闭目休息。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烟草并着阳光味道弥漫进鼻腔。
夏劫倏地睁眼，再抬眸，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已经凑到眼前。
周不渡一进门就看到靠在椅子上打盹的某人，他头发有些乱，衣服也皱巴巴的，白皙的脸上透着藏不住的疲倦，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映地他整个人有种阳光都照不透的颓废感觉。颓靡疏离的样子，莫名地更加吸引人。
男人走过去，俯身伸手，还未碰到那张脸，下一秒，夏劫就睁开了眼，目光很淡，冷漠无情。
——周不渡，凭你也配？
这七个字猝然就爬上了男人心头，周不渡蹙眉，收回手。
“你来做什么？”
语气相当冷硬，夏劫知道自己落魄了，也知道这个时候周不渡来很可能是为了捞他，可被抓前的对峙只过去两天，赵秉林也活不过来了，他可没打算接受周不渡的好意，以及恶意。
哪怕再落魄，再狼狈，他都用不着周不渡施舍帮助。
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沦落至此，若是以往，周不渡绝对会落井下石。可夏劫顶着那张疲倦的脸做出冷漠的表情看过来，却让他心情更加糟糕。
事实上，不仅是糟糕，还有心疼。
那个臭屁挑剔，连个餐盘都要挑选半天的大少爷，此刻头发凌乱，发尾扎在白皙的脖颈上，凑近还能闻到一股廉价洗发水的味道。
“夏劫，”周不渡低眸看着他，“我是来捞你的，不过你要配合。”
夏劫早就猜到周不渡的目的，可是后面的不过是什么内容，他不知道。
男人看他并不询问，于是顾自继续往下说：“你答应周颂堪把那小姑娘送到阿努瓦那里，我捞你出来。”
闻言，夏劫冷漠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他知道阿努瓦是周不渡的人，也知道最近警方在打击人口贩卖，把肖雅送到阿努瓦那里，很可能招来警方。到时候。借着贩卖未成年的事，阿努瓦的势力很可能被泰国警方连根拔起。如此一来，周颂堪就能成功打击周不渡。
夏劫不知道这对父子又谈了什么条件，能让周不渡心甘情愿地承受损失，专门跑警局一趟，要他答应周颂堪毁了自己的势力。可他知道，他夏劫不会这么做。
他不是好人，可他有在意的人。
且不说肖雅父母被害，本人被诬陷，单就是赵秉林死在营救肖雅的这件事，夏劫都不可能帮着周颂堪把肖雅送到猪猡厂。
“你滚吧，老子不用你捞。”夏劫说完，继续闭上眼睛休息，看上去不准备再搭理周不渡。
只可惜，周不渡来这里就是要来捞他的。没有人能够改变男人的想法，他受不了夏劫狼狈又落魄的模样。下一秒，一双大手猛地勾住夏劫的脖颈，速度太快，凌乱的发梢都跟着晃了晃。
夏劫厌恶地睁开眼睛，伸手就要推人，可惜手是被铐住的，没那么灵活。周不渡一手拉住他的手铐，凑到他眼前，闻了闻他的发梢。
“夏劫，你用这么廉价的洗发水，不难受吗？”周不渡垂眸看着他满是冷恹的脸，一股火气倏地窜上心头，话都刻薄起来，“我闻着都恶心。”
他说：“接受周颂堪的条件，跟我回去。”
“你觉得恶心？周不渡我觉得你恶心，那你能答应我现在就去死吗？”说着甩头就要挣脱颈间的桎梏，却被男人单手捏住下颌，被迫抬眸，鼻尖近乎相贴地四目相对。
“你不答应，就会烂死在这里。”周不渡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夏劫，我再说一次，接受条件，跟我回去。”
办公室里倏地安静下来，蓝色的窗帘被空调风吹地摇曳。
“好啊，这是12楼。”
安静半晌，夏劫指着窗户，一字一句地说：“你跳下去，我就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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