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叻差巴颂大街的一家IMAX影院里。
因为戒严的缘故，影院于晚上六点之后停止电影播放，黄金时段的客流瞬间断流，显得整个影院冷清极了。然而，今天5号放映厅不仅有人，而且人还不少。
颂瓦拉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年轻男人，只见他口鼻冒血，眼睛被打地青紫，嘴角血与口水交织，滴落成肮脏的血线，无力地衔在下巴处，看上去狼狈极了。而那副代表斯文的眼镜，早就被枪托打脸的时候甩到地上，碎了。
这模样属实惨不忍睹。颂瓦拉蹙眉，侧头看向身旁的年轻军官。周不渡低眸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林蓬走过来，朝他摇摇头。
周不渡收回手机，看了眼林蓬：“嘴这么严，把他牙拔了。”
大选期间，泰国政府与电信运营商合作，对可疑通讯进行筛查，也会采取断网、限制非法SIM卡等措施来控制□□势。两天前，曼谷就开始分时断网，监控网民通讯。
所以，那些别有企图的政治团体会在组织大规模抗议前，选择当面传递信息，告知示威集会的时间和地点。颂瓦拉巡逻遇到的这位年轻男人，一见他就神情紧张，转头就走，连背影都透着心虚，所以被颂瓦拉抓住，报给了周不渡。
但颂瓦拉没想到军方审问会这么直白，不配合就动手。那小伙子咬死了自己是影院的员工，来这里是给朋友偷偷放电影。
这事的确在电影院常见。影院的员工可以在淡季免费看电影。但绝对不会在大选戒严的时间段，明知军方禁止大范围聚集的娱乐活动，还硬带着七八个好朋友过来看电影。
“是，上校。”
林蓬收到命令，当即上前，在那人惊恐的目光里举起枪托毫不犹豫地敲向带血的牙齿。
“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周不渡依旧没看地上的人，反而看着缩成鹌鹑，站在角落里旁观的男子同伙，目光玩味。
这时，颂瓦拉走过来，还未开口，周不渡就丢了句：“这我来处理，你可以先回去了。”
颂瓦拉正有此意。他还要夜间巡逻，不适合久留。更重要的是，军方动手太骇人了，他是真担心周不渡把人打死，到最后他还要硬着头皮帮对方隐瞒，“周上校，那我先走了。”
周不渡散漫地递了个眼神过去，颂瓦拉这才离开，转身的时候，后者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林蓬就敲掉了对方四颗牙齿，而那小子也是真的嘴硬，就这样了，愣是咬死不松口。看上去好像真的是照顾朋友，所以这才在戒严时间里打破聚集不得超过5人的规矩。
然而，周不渡根本不信。
见那几个同伙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男人觉得差不多了，于是看了眼身后的士兵：“你们几个，去审问他们。”
见男子的同伙脸色骤变，周不渡又补了句：“分开审。”
“是上校。”
士兵们立刻朝角落走去。
人都是从众的。一个人不说，那么这个人的坚强意志就会鼓励到其他人。男人不需要打垮这个人的坚强，只需要把群体分隔开，那么群体就会变成许多个人。
而孤立无援的个人，还是面对军方的刑讯逼问，那么一定会有人先扛不住。
周不渡等得就是这个抗不住的人。
男人这才幽幽地看向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勾出一个戏谑的冷笑，正要走上前，帮林蓬一把，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手机就在手上，周不渡看了眼，不禁蹙眉，是纳隆。
他接起来：“纳隆先生。”
那边纳隆的声音很快传来，“周不渡，这都过去了四天了，不对，第四天马上就要结束了。还有两天，你还没有说服巴育，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我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你要是浪费了我的时间——”
纳隆没说完，可未说完的话里满是威胁。
旁边的惨叫声在一股骤然而生的冷沉压迫感中传到纳隆那边，周不渡声音很沉：“我正在积极接触巴育，可对方不给面子，我又不能用枪押着他来。”
男人嘴里的积极接触，佩信是可以证明的。而佩信现在就在纳隆身边，俨然已经将周不渡这几天的表现汇报给了上将，可对方依旧要对周不渡施压。他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缓兵之计？周不渡，只要我没见到巴育，那就是你不肯用心。不如我直接告诉你爸，这辈子我们两个再也合作不了了。”
周不渡冷笑，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那边，佩信侧头看向纳隆，“上将，据我所了解，周不渡真的在积极促成您和巴育的见面。您这么给他打过去，会不会打消他的积极性？”
纳隆挑眉：“不会。只要周颂堪那边对合作不死心，他儿子就会一直这么积极。不过，光积极没用，年轻人要想出成绩，鼓励是不行的，该敲打还是要敲打。”
佩信知道纳隆其实是在为难周不渡，毕竟周颂堪他没办法拿捏，可对方的儿子对他有所求，之前还坑过他，那么小小的教训一下，无可厚非。
佩信笑了笑，“上将先生，您说的对。”
影院里，林蓬走过来，“上校，那小子不肯松口，怕是在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了。”
此话一出，林蓬发现周不渡本就冷沉的脸上，脸色骤然黑了下来。
林蓬心中一颤，就在这时，一个审讯的士兵忽然擦着手上的鲜血，推开五号播放厅的门，大步朝周不渡走来：“上校，问出来了！”
“这伙人是红衫军成员。”士兵说：“今天凌晨四点半，反对林立明政府的红衫军就会在叻差巴颂大街举行大规模抗议，要求他退出选举。”
难怪如此不配合军方的戒严。林蓬知道，红衫军的主要支持者来自泰国农村地区，反对军事政变和保守派政府，主张民主选举和底层民众的政治权利。他们认为泰国政治长期被曼谷精英、军方和王室控制，要求改革。而黄衫军主要由城市中产阶级、保皇派和反他信势力组成，支持军方和王室。
红衫军与黄衫军是对立的，而被黄衫军支持的军方，自然得不到红衫军的配合。
士兵问：“上校，距离四点半还有九个多小时，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封锁叻差巴颂大街？”
“封吧。”周不渡脸上没什么表情，刚要转身处理那个嘴硬的年轻男人，忽然又回头叫住了那士兵。
士兵回头：“上校？”
“先别封，去门口守着，等我命令。”
“是。”
周不渡转头看向林蓬，林蓬发现男人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尽管依旧严肃，可那双冷而黑的眸却在看向他时，透出野兽捕猎时的精光。
那目光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兴奋，如一道光般撕裂电影院里幽暗的光线，一明一暗，反而衬地掩在阴影里的男人脸部线条更为深邃，看得林蓬一怔。
周不渡说：“给巴育打电话，要他立刻过来。必须，马上，立刻来这里。”
“对了，把觉吞叫过来。”周不渡毫不避讳地看着地上挣扎起身的人，对林蓬说：“来的时候，让那小子换上红色上衣。”
顿了顿，男人又补了句：“巴育来了，你就带兵领队，帮着颂瓦拉巡查叻差巴颂大街。等纳隆来了，你们再在影院附近巡逻。”
林蓬问：“纳隆也会来？”
周不渡目光幽幽，语气笃定：“他会。”
说完，掏出手机，对着方才打过来的手机号回拨过去：“喂，是纳隆先生吗？巴育同意见面了。不过，地点必须听他的。”
“在哪儿？”
周不渡一笑，不慌不忙地把地址和时间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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