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厢房内不欢而散(或者说,是虞归晚单方面的溃败)后,府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微妙。关于虞归晚和谢沉的流言蜚语并未因当事人的沉默而平息,反而在某种无形的助推下,发酵出更多不堪的细节,甚至连虞家内部一些旁系子弟看虞归晚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隐晦的鄙夷和探究。
虞归晚依照谢沉所言,强作镇定,甚至刻意表现得更加“宠信”谢沉。他不再将谢沉禁足在偏僻厢房,而是允许他在自己院落内有限活动,美其名曰“伤势需人就近照料”。谢沉的衣食用度,也明显超出了奴仆的规格,虽不及主子,却也精致了许多。
这一举动,无疑坐实了外界的一部分猜测,但也奇异地堵住了一些人的嘴——当“秘密”被半公开地摆上台面,反而失去了最初那种窥私的刺激感。
这日午后,虞归晚坐在水榭中品茶,谢沉则静立在一旁,为他斟茶。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看似主仆分明,空气中却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躬身进来,呈上一份礼单:“少爷,赵家派人送来了赔罪礼,说是为日前酒楼赵少主的失仪之举致歉,并恭贺少爷……嗯……觅得‘良伴’。” 管事的语气有些尴尬,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
礼单上的物品颇为丰厚,但字里行间透着的虚伪和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这分明是杀人诛心,既想缓和关系(怕虞家追查落鹰涧之事),又不忘恶心虞归晚一把。
虞归晚捏着礼单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抬眼,冷冷地看向那管事:“赵家倒是‘有心’了。”
管事不敢接话,额头沁出冷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谢沉却忽然上前一步,接过了虞归晚手中的礼单。他目光快速扫过,声音平淡无波地开口:“主子,赵家这份‘心意’,倒是提醒了奴才一事。”
虞归晚和管事都看向他。
谢沉转向虞归晚,微微躬身:“听闻三日后,是赵家老太君的寿辰。主子何不借此机会,备上一份‘厚礼’,亲自前往道贺?一来,显示虞家气度,不与其一般见识;二来……”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虞归晚,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也正好让城中众人看看,虞家少主,并非如流言所传那般……不堪一击。”
虞归晚心中一动。他立刻明白了谢沉的意图。赵家想用流言把他困在府里,让他羞于见人。他们越是这样,他越要堂堂正正地出现,而且要带着谢沉一起出现!这不仅是对赵家的反击,更是对所有人的一种宣告和挑衅。
这很冒险,几乎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但……虞归晚骨子里的骄纵和不服输被激了起来。他凭什么要躲?他偏要看看,谁敢当着他的面嚼舌根!
“准了。”虞归晚压下心中的波澜,故作淡然地对管事吩咐,“去库房,挑几样‘出彩’的寿礼,三日后,本少爷要亲自去给赵老太君贺寿。”
管事连忙应声退下。
水榭内又只剩下两人。虞归晚端起茶杯,指尖却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他并非全然不惧人言,只是此刻,一种更强烈的、想要破局的反抗欲占据了上风。
“你确定要这样做?”虞归晚没有看谢沉,声音有些干涩,“届时,你我会成为全场焦点,所有的目光,都会像刀子一样。”
谢沉拿起茶壶,为他续上热茶,动作从容:“主子怕了?”
“笑话!”虞归晚冷哼。
“既如此,”谢沉放下茶壶,声音低沉而清晰,“奴才自会寸步不离,护主子周全。” 他这话说得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虞归晚抬眼,撞进谢沉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算计,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能吞噬一切风暴的笃定。这一刻,虞归晚忽然觉得,那些可能袭来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一种奇异的、类似于“共犯”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他们因为一场肮脏的谣言被强行捆绑在一起,共同面对外界的风雨。这种关系扭曲而危险,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三日后,赵府张灯结彩,宾客云集。
当虞归晚一袭华服,姿容绝世地出现在寿宴现场时,原本喧闹的场面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他身上,以及……他身后半步之遥,那个穿着明显不同于普通仆从、面容俊美却冷峻、身姿挺拔的谢沉身上。
流言中的两位主角,竟真的联袂登场了!
空气仿佛都粘稠了几分。赵家人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尤其是赵显,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虞归晚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视线,如同针扎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脸上挂起惯有的、带着几分疏离和傲气的笑容,从容不迫地走向主位,向赵老太君献上贺礼。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而稳定,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而谢沉,始终如影随形,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像一道最忠诚也最令人不安的影子。他目不斜视,对所有的打量和议论置若罔闻,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只集中在虞归晚一人身上,那种专注,近乎偏执。
这份异于常理的“主仆”姿态,反而让一些原本准备看笑话的人心生忌惮。虞家小少爷,似乎并非完全被男色所迷,而他身边那个“脔宠”,更不像是个简单角色。
寿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虞归晚坦然承受着一切,甚至偶尔会侧首与谢沉低语一两句,姿态亲昵得恰到好处,又带着不容置喙的主宰意味。
就在寿宴进行到**,众人推杯换盏之际,赵府后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走水了!库房那边走水了!”
人群顿时大乱!赵家人脸色剧变,赵老太君更是惊得差点晕厥!赵家库房,那可是存放着家族大半积蓄和重要物资的地方!
混乱中,虞归晚感觉到谢沉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他侧过头,只见谢沉微不可查地对他点了点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后院那冲天的火光与他毫无关系。
虞归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瞬间明白了。这就是谢沉所说的“厚礼”!一场恰到好处的“意外”火灾!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虞归晚带着谢沉,悄然退出了混乱的赵府。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救火喧嚣,虞归晚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谢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他捡回来的,不是一条温顺的狗,也不是一头单纯的狼。
而是一把淬了剧毒、却能为他扫清一切障碍的……双刃剑。
而他,已经亲手握住了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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