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猎猎,云涌成海。
苍梧山下业火连天,山上,遥遥对立一对男女。
女子红衣妖冶如灼灼怒放的曼珠沙华,脸上笑靥摄人心魄,却阴鸷狠厉。男子银发逶迤如流淌的月色,五官锋利俊美,眼神却如万年寒冰。
一个语气森寒:“巫女,为何屠我子民?”
一个漫不经心:“因为我喜欢。”
她望着他冷峻眉眼,笑道:“别这么看着我,这世间规则便是如此,所谓生死命运,不过上位者一念而已。”
他说:“你错了,命运是握在自己手中的。”
她笑:“是么?可我听说,你是受天罚诅咒之人?”
他眸底瞬间掀起狂风暴雨,换得她放肆大笑。
“别做无谓挣扎了,”她道,“束手就擒的话,我可以饶你不死,毕竟你生的好看,还可以做我裙下之臣。”
这**裸的羞辱使他又惊又怒,薄唇紧抿,面色冷得能结冰,耳后透出隐约的绯红。
她更满意:“如何?不答应的话,我就杀了你。”答应的话,就等玩够了以后再杀你。
他冷声说:“我怜你被暗神操控心智,现在悔过,我还能饶你一命。”
她却说:“少废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下一刻,女子祭出巫神鞭,血色咒文轮转闪烁,映照出她眉眼间森然笑意。
男子也冷笑一声,划破掌心,汩汩血流从伤口滴落于手中剑,又顺着剑身滑下,显现出河岳流转的刃纹,泛起霜雪般的幽幽蓝光。
那蓝光似乎越发强烈,渐渐竟如白昼般耀眼——刹那间,天光乍破,日月同辉。
漆黑的浓云被驱散,咒印也被撕裂成碎片。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却见他身影沐浴于万千华彩中,然后,星火从天空降落,瞬间点燃她的身躯……
就这样,不可一世的巫女被扶桑王斩杀,在天火里化为灰烬,最终落得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
……
“神医姐姐!你快醒醒!!”
幽媓猛地睁开眼睛,瞧见一张稚嫩的脸,那男孩正把脑袋凑近,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书:“你在学习吗?”
是在学习,都学得做梦了。
幽媓不动声色地把手里拿倒的《行医问道大全》正过来,严肃道:“对啊,学医艰苦,不可有一日懈怠……话说小聪,你怎么来了?”
“哦!差点忘了!”男孩这才回过神,赶忙掏出几枚脏兮兮的钱币,“这个,娘亲让我给你,她说这是上个月的药钱,剩下的等她凑够了再给你……”
“不是说过了嘛,免费的,不用给钱!”
小聪急了:“不行的!这样不行!娘亲说了,你赚不到多少钱,我们不能白拿!”
说完把钱塞进她手里,转身跑了出去,留下一句尾音悠扬的:“幽媓姐姐,我就先走啦~”
幽媓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气,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式样老旧的木盒,木盒里还有几张皱巴巴的银票,这就是她现在的全部家当。
穷啊,快要揭不开锅了。
幽媓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把盒子收起来,然后整理仪容,锁门,上街。
街角有两个嬷嬷,瞧见她出门便招手问:“丫头,你这是去哪儿啊?不会又要去神殿吧?”
幽媓笑着喊:“是啊!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说完就小跑着走了。
嬷嬷一:“哟!这孩子,可真是诚心……好久没见过这么诚心的年轻人了!”
嬷嬷二:“就说是啊,寻常人一个月去神殿烧一次香都算好了,她倒好,天天都去,还是早晚各一趟!”
路过的嬷嬷三:“你们说……她这是想求啥呢?”
.……
春光正暖,松苓花树满城芬芳。神殿里,百丈之高的明神塑像屹然矗立,日光自它头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汇成辉煌的灿金。
世人拜神,无非是求欲念。高官厚禄与长命百岁,姻缘美满和子嗣绵延,风调雨顺和家宅平安……
但幽媓求的,很抽象,也很简单。
她伏在地上,庄重地磕了三个头。
心里默念:明神大人啊,请收留我吧!我重生之后就改邪归正,再也不信暗神了!我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无事发生。
幽媓垂头丧气。
前世她祭拜暗神,它立马就显灵了,更是对着她一番夸赞,说她身为巫女,灵力非凡,注定能成大器,还说她这么聪明可爱,很讨神的喜欢。
可明神为何不喜欢她呢?
难道是……洗白的方式不对?
她开始反思。
……
前世,幽媓与暗神订立盟约,它为她的部族复辟,她帮它屠戮大荒生灵。这个暗神就是人们口中的邪神,它轻而易举就给幽媓洗了脑,引诱她成为它的刀。
可惜她年少无知,被它控制着坏事做尽,最后在神魂将散之际,竟然还听到它无情的冷笑——
“是把好刀,可惜不够聪明……既然你不中用,那就让你的族人,一道为你陪葬吧!”
然后,她看到自己的族人在天火里灰飞烟灭。
这是真的不能忍!!
幽媓对暗神恨得咬牙切齿。洗脑也就算了,竟然还卸磨杀驴?真当她是把任人玩弄的刀?
刀也是有脾气的——既然你敢耍我,那就别怪我这刀刃向里,弄死你!
然而有弑神之心是好的,没有弑神之力也是真的。
这可怎么办呢?除非借助外力……
一个念头在心中浮现——
要不,试试投靠它的死对头,明神吧?
……
投靠明神的第一步,洗白。
然而开局不利——她出身巫族,这名号不太好听。巫族长久盘踞于北方极寒之地,与世隔绝,且因身怀异能被抹黑成了“搅弄风云、祸心暗藏”的反派。
明神是不会接纳反派的。
所以她重塑人设,洗心革面,乐善好施。
几个月前,幽媓离开北方的故乡,南下来到扶桑国的王城苍梧,盘下了一间药铺。
其实医术这东西,幽媓并不算精通,但为了塑造菩萨心肠悬壶济世的人设,她大开店门,挂了个免费抓药的招牌,久而久之竟得了个“神医”的名声。
投诚第二步,做个虔诚的信徒。
哪怕是表面上。
于是没生意时,幽媓就拉张小板凳坐在门口,和嬷嬷们嗑着花生瓜子唠闲嗑,兴致勃勃要加入明神的队伍。
嬷嬷们上了年纪,对鬼神之事很敬重,一本正经地跟她传授经验:“要想得到明神的赐福,就得隔三差五的去神殿,给它上香磕头!”
幽媓恍然大悟:“妙啊。”
但是隔三差五去一趟神殿,会不会效率太慢?
她打算每天都去,而且是两趟。
……
可是如今,她都已经连续来了三个月了,明神怎么还对她不为所动呢……难道它信徒太多,看不到她?
不行,得想办法做最显眼的那个!
幽媓正反思着,忽然瞥到身侧一少女,只见她跪在地上,对着神像三叩九拜,虔诚坚定,声如洪钟道:“明神在上!信女愿终身不嫁,但求王上看我一眼!”
幽媓:……行吧,看来做不成最显眼的了。
她偷瞄那少女。扶桑的风气并不算开放,这少女的行为多少有点惊世骇俗,甚至可以说有伤风化。
果然,周围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然后人群中猛地挤出来一男一女,看来像是那少女的爹娘。
“别在这丢脸,赶紧回去!!”
“我不走!明神还没听到我的祈愿呢!”
她爹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个小兔崽子!怕不是要气死我!再不走,信不信我拖你走?!”
说着就动手,那少女被拖着,还频频回头,喊得声嘶力竭惊天动地:“神啊!你听到了吗?你听到我这少女的祈愿了吗?!听到了就答应一声啊!!”
话音刚落,平地起风。
松苓花树随之抖动,万千花瓣簌簌而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明神……显灵了……”
那少女更是欣喜若狂:“爹!娘!你们看!明神听到了!!它回应我了!王上是我的了!王上是我的了!!”
她反复念着这几句话,手舞足蹈地跑了出去,留她父母在原地瞠目结舌。隔了好一会儿,那娘亲回过神来,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完了!我儿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而那父亲也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妻子满脸通红,最后憋出句:“那个……孩儿她娘,你别哭了……”
他嗫嚅着说:“说不定只是起风了呢?”
……
一旁的幽媓陷入沉思。
她抬头望向明神塑像,心道,原来您好这口?
头顶的明神依旧低眉垂目,神情宁静又慈祥。
怎么看怎么讽刺。
幽媓深吸一口气,心道,明白了,这是考验我呢,您在考验我的诚心呢,对吧。
然后露出不服输的微笑。
没问题,我一定至诚至善,包您满意。
……
走出神殿,街上突然变得人潮拥挤,比方才来时更显得热闹。尤其在靠近王城大道的地方更是人山人海,而且个个喜气洋洋的,像在盼着什么。
幽媓默默算日子,以为自己忘了某个重大节日,直到有人在后面欢呼道:“是王上的队伍!王上凯旋了!!”
然后,无数少女忽然冲出来,狂热地哭泣尖叫:
“王上回来了!!王上回来了!!”
混乱中,幽媓被踩了不知道多少脚,少女们推搡着她蜂拥而上,涌到人群的最前面。
好位置,她心道。
从这个角度偷窥前世的死对头,太妙了。
……
城门洞开,地脉震颤。
乐鼓声起,彩绡飞扬,万民夹道,人浪如潮。
礼祭的少年少女载歌载舞,在王城大道铺撒祈福的松苓花和碧落草,年轻的扶桑王骑着黑色骏马踏在上面,灿金甲胄,银发垂腰,脸覆花纹繁复的面具,露出半副俊美下颌,如天神临凡。
身前是百官伏地参拜,玄色朝服连成肃穆潮水。
身后是万千将士追随,呐喊声响彻九重天。
……
如潮的欢呼声里,幽媓又忆起前世。
她和这位扶桑王不熟,哪怕前世生死相对,但幽媓想得很通透——立场不同,成王败寇罢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仿佛看见他侧眸向自己看来,那一瞥竟如越经万千岁月和星辰,直直落入她眼底。
那个眼神……
幽媓瞬间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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