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臣已退，殿内只剩两人的呼吸。幽媓觑着青胤沉重的神色，失笑道：“这么严肃做什么？我既然提了，就肯定能办到啊。”
她将语气放软：“你放心，我会把罗泱平安无事地带回到你面前，好不好？”
青胤抿着唇，艰涩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和我担心你的安危并不冲突。”
幽媓怔了片刻，心也软了下来：“我知道。青胤，我向你保证，肯定会量力而行。”
“我和你一起去。”他说。
“没事的，”她笑道，“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他皱眉，“先告诉我，你想如何避开三万波达围军？”
“山人自有妙计，不便向外人透露，”幽媓故作高深，在看到他沉下脸去时，她又忍俊不禁，“其实就是个简单的小术法，一点都不麻烦。”
青胤垂眸，默然片刻：“我知道你为何执意要去。你想得到这朝臣们的认可，对么？”
“当然了。”幽媓托腮道。
他无可辩驳。她身份特殊，敬仰，威望，这些都是日后能够保护她的筹码，在他离开以后……
最终，青胤深深叹了口气。
“好，”他妥协了，“万事小心。”
幽媓展颜而笑：“你真好。”
她凑近一点，又道：“对了，临走之前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王上能否满足？”
青胤侧眸看她，知道她故意逗他开心，无奈道：“什么要求？”
“我要去一趟神殿。”
“做什么？”
“战前祈福，保佑自己平安。”幽媓一本正经。
青胤有些意外：“你不是已经知道……”
“我知道，但我已经习惯祈福了，就当求个心安，”幽媓笑道，“我很快就回来。”
青胤也没做多想：“嗯，路上小心。”
……
幽媓自然不可能真的去祈福。明神已逝，她很清楚地意识到，就算要求心安，现在也只能靠自己。
她在神殿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抽出匕首，在手腕上轻轻一划——鲜血汩汩流出，触目惊心。
然而幽媓气定神闲，甚至面带微笑。
很快，她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清冷男音——
“你在做什么？”
幽媓回过头，看到临奚正站在花树下。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侧和身后，素白祭袍上银纹流转，日光自花叶缝隙落下映照他的眉目，好看到让人失语。
全然不似巫族，倒像个神仙。
许久不见，幽媓也有些尴尬：“有事要请你帮忙。”
临奚淡然道：“你不是说，不再与我见面了么？”
幽媓脸红，小声道：“情况特殊。”
他打量着她的神色，目光渐渐暗下。她用巫血契引他到此处，是觉得他不会计较之前发生的事么？还是她回心转意了？
临奚默然片刻，垂眸道：“先止血。”
幽媓赶紧点了自身穴位，血流止住，她心虚道：“我记得你之前有个术法，把我们送到了大漠里？”
临奚蹙眉。
她说的是上次在神殿，他开启空间隧道，将二人传送至沙漠之事？为什么要忽然提这个？
“怎么了？”他问。
幽媓厚着脸皮：“能不能教教我？”
临奚望着她：“你学这个做什么？”
“去办点事情。”她含糊道。
他扬眉，面无表情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无可奉告了。”说完就转身要走。
幽媓瞧见他走得决绝，连衣角都翩飞出冷漠弧度，下意识道：“你等一下！我说！”说还不行么？
临奚回过头，神色晦暗。
“我要去一趟北漠，”幽媓叹息着说，“罗泱被波达人包围了，我要去救她。”
他诧异道：“救那个长公主？怎么，你有信心面对那三万波达铁骑？”
“没有啊，”她手一摊，“所以才找你帮忙嘛。”
临奚反应过来：“你是要用空间传送之术将他们运往堡外么？”
幽媓莞尔道：“临奚大人果然聪明。”
“你的想法很天真，”临奚毫不留情地评价道，“空间隧道开启时，天地变色，风云涌动，周围所有的波达人都能看到，你觉得他们会坐视不理？”
幽媓惊讶道：“真的？可上次你用的时候……”
“我和你不同，”临奚淡然道，“我也告诉过你，我为此付出过代价，你不会想走我的路。”
“……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幽媓问。
临奚笑道：“别问不该问的事情。”
他这副冷淡到近乎刻薄的模样让幽媓无法接话，她噎了噎道：“你先教我吧，如果真不能用，我再想办法。”
临奚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你不愿意教我吗？”幽媓问。
他依然沉默地凝视她，琥珀色的眼眸黯淡无光，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暗潮。
幽媓嗫嚅了一会儿，道：“你的伤好些了么？”
临奚的眼眸里这才闪过光亮，如暗夜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流星，虽然短暂，却格外耀眼。
他牵了牵唇角，道：“已经痊愈了。”
幽媓点点头：“那就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忽然问道。
“你差点都要和我面对面了，我还能认不出你？”她没好气道，“不过你在神殿里做什么？”
临奚笑了笑：“你觉得呢？”
“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幽媓故意道，“临奚大人所过之处必有大乱……我算明白巫族恶名是怎么来的了，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在搅弄风云……”
“或许吧，”临奚模棱两可，“回去提醒那位扶桑王小心点，他的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
然而他神色并不向恐吓，更像调侃，幽媓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她还在担心罗泱的安危，要是长公主交代在波达人手里，青胤后继无人，那么不需要等到临奚出手，这扶桑怕是也要大乱了。
但是他并不买她的账。
幽媓看得出，临奚对她还是有几分关心的，只是她已经拒绝得那般清楚，又如何能够继续周旋？
她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念几分旧情，于是道：“前几日听他们说，我们的族人已经离开极夜城了。”
“哦？是么？”临奚语气平淡，“谁说的？”
“……璇玑国的人。”
临奚倒没多问，淡淡“嗯”了一声。
幽媓诧异道：“你不好奇为什么？”
“我为何要好奇？”临奚反问道，语气平静，“我自幼离开极夜城，而今已有近二十年，无论是对族人还是对故土，都不剩多少留恋，他们是去是留，我不关心。”
幽媓无言以对。
“以后……我可能会回去看看。”她道。
“那是你的事情。”临奚道。
真是泾渭分明。
幽媓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咬着嘴唇：“你……能不能教教我那个法术？”
临奚望着她，唇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怎么？你这是要和我谈条件？”
幽媓仿佛看到了希望。
“什么条件？”她眼前一亮。
临奚笑容转冷：“什么条件，难道还要我来提？”
“……？”
他微抬下颌，淡漠道：“你自己想。想到了就说，直到我满意为止。”
幽媓蹙眉：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至于如此刁难，他怎么如此心胸狭隘？简直太过分了！
她更没好气：“你想要什么？钱？权？还是名？”
他嗤笑道：“你的想象力竟如此匮乏？”
“抱歉，我天生愚钝，实在想不懂临奚大人如此位高权重，又法力无边，还能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临奚收敛了笑容。
“你不知道？”他反问，语气嘲弄。
“我当然不知道。”幽媓说。
临奚垂眸，似乎犹豫了一瞬，然后又抬起，神色似乎缓和了几分，说：“那你过来，我告诉你。”
幽媓并未警觉，向他走去，就在二人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临奚蓦然眸光一暗，伸手将她拉过——
幽媓发出一声惊呼，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经抵在了粗糙的树干上。临奚俯下身，极近地逼视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确认什么。
她呼吸一滞，脱口而出：“你……”
后半句话被封在了唇齿里。
他的吻炙热，用力，像是要将她碾碎，她无论如何都挣不开，愈发惊惧地颤抖起来。
临奚察觉到她的抵触，稍稍后退几分：“幽媓，做人可不能这样，你不能只是利用。”
“我没想利用你，”她有点害怕，声音颤抖，“如果你不愿意教我，那我就另寻办法……”
“我可以教你，”他轻抚她的脸，“但是你要听话。”
幽媓却只觉得背后渗出冷汗。
这个人太可怕了，他法力高强而嗜杀成性，他身上总是背负着秘密，他对族人都没有感情……她怎么可能利用得了他？靠什么？那点似是而非的男女情爱吗？
她艰难地说道：“我不想学了。”
临奚目光晦暗，他牢牢把她困在身前方寸之地。
那目光的压迫感太强，幽媓缩着脖子，紧张地想，如果他要对她用傀儡咒可怎么办？这么近的距离，她该怎么躲开？万一……他恼羞成怒，要杀了她怎么办？
“我不该来找你的，对不起，”幽媓嗫嚅着道歉，“我以后也不会再打扰你了，我们……”
他的吻再次落下。
幽媓惊恐万分，双手抵在他胸口，然而临奚死死卡着她的下颌，她又因吃痛而流泪。
害怕、后悔和委屈掺在一起，泪如决堤。
临奚摸到满手湿意，微微一怔，短暂地分离开，果然看到她红着眼眶低下头去。
看不到她的神色，却能听见压抑的抽泣声。
他胸口一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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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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