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泱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她的手臂因长时间挥剑而麻木,甚至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身边的守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波达人却仿佛无穷无尽的潮水。
弯刀从侧面勾来。罗泱想要闪避,然而双腿却好像灌了铅块,动作也不由慢了几分。
她眼睁睁地看着弯刀刺向自己的胸膛。
这一瞬,心里忽然有种解脱的快感。
——终于可以休息了。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她的脑海,身前忽然出现一道身影,只听“铛”的一声脆响,弯刀被长剑格开,爆裂的火星和鲜血同时飞溅在她面前。
大概是很快的一瞬,但于她来说,时间好像忽然慢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背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玄色铠甲,身姿挺拔,即使在尸山血海中,依然保持着他惯有的沉稳。
转过身,出现的是她以为此生再不会见到的面容。
罗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护祚?!”
他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然而撤退的号角忽然从远方传来,血战的波达人纷纷愣在原地。
他们面面相觑,脸色大变。
“撤!!撤!!”
城外,有人高声喊道:“可汗有令!撤退——”
方才还在厮杀的波达人恨恨盯着他们,看起来极为不甘心,但最后还是撤走了。罗泱惊魂未定地看到这些骁勇的北蛮族人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尸骸。
臂上忽然一紧——
她回过头,看到张严肃娇美的面容。
是幽媓。
“你没事吧?”她焦急的目光扫过罗泱全身,确认没有受到致命伤后,才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来得不算太晚……”
罗泱的表情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她觉得自己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是疯了。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她声音都在发颤。
就在这时——
“殿下!殿下!”歆黎冲上来,欣喜若狂喊道,“敌人都撤走了!我们……”话还没说完,“你们是谁?”
他狐疑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长公主身边的一男一女,右手警惕地按住了剑,这两个人都很陌生,他不记得安远堡中有这样的人物。
罗泱回过神,揉了揉额角,自己也不太确定地向他解释道:“这位是巫女幽媓大人,这位是……涟水侯。”
“什么?”歆黎大惊失色,“二位怎会在这里?”
“我施了个术法,传进来的。”幽媓言简意赅。
“就只有……你们两个吗?”罗泱问。
幽媓点点头:“不错,安远堡外面已经被波达人层层包围,扶桑大军不敢妄动,所以我才想出此计,偷偷潜入堡内接应你。”
萧护祚问:“殿下,你还好么?”
罗泱回过神,点点头。
萧护祚沉默片刻,声音因急促而略显不稳:“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他正要单膝跪地,却被罗泱一手拉住。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看向两人,语气沉了下来,“波达人说不定很快就会再攻过来,我们……先找地方商量对策?”
“好,先去内堂休整一下,”幽媓目光掠过她泛白的嘴唇,“我从王城带来的消息,也该跟你细说。”
……
夜深了,残破的厅堂里只剩几盏烛火在摇曳,烛泪顺着铜制灯台蜿蜒而下,凝结成冰冷的坠子。
窗外北风呼啸着穿过破损的窗棂,卷进细碎雪沫,落在积灰的桌案上,更显这方寸之地的凄凉萧索。
幽媓已将前因后果讲得清晰,从蒙秦如何在黑风山谷布下十万人的伏兵,引涟水军入瓮,到她如何耗尽灵力开启空间隧道,带着萧护祚潜入安远堡,连术法反噬至少需三日才能恢复的短板,都毫无保留地托出。
罗泱神色凝重:“所以,你下次施术打开通道,至少要等到三日之后?”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歆黎立刻投来不安的一瞥。
三日,对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安远堡来说,每一刻都可能是生死关头。
幽媓脸颊泛起薄红,像是在羞愧,低头避开罗泱的目光,轻声应道:“是。若强行催动灵力,术法会失控……届时不仅带不走人,还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罗泱沉默片刻,看向歆黎:“你先去清点此次伤亡的人数吧,优先安置伤员……对了,东侧那段破了的城墙要用拆屋的木料堵严实,多堆几层沙袋。”
“是。”歆黎应声而退。
萧护祚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眉峰微微蹙起,似有什么疑虑,却终究没说出口。
另一边,幽媓愧疚的声音已响起:“对不起啊,都怪我学艺不精,若是能把空间术练得再纯熟些……唉,也不会耽搁这么久,让你在堡里受了这么多苦。”
罗泱闻言却笑了:“你为什么要道歉呢?要知道我本来已经……”
语气蓦地一顿。
腰间那把匕首还在,坚硬的鞘身硌得腰侧生疼,方才在城墙上,她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刀柄。
罗泱眼眸微微黯淡,随即又扬起嘴角:“总之,你能来,我心里很高兴。真的谢谢你,幽媓。”
幽媓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青胤也很担心你。他都快和波达议和了。”
“议和?”罗泱猛地瞪大眼睛,“他竟会提出议和?”
“青胤说,这是唯一能保住你的办法。”
罗泱失笑道:“怎么可能议和?我才不会甘心沦为人质!我宁可当场自戕,也不会让波达人得逞!”
这番话掷地有声,却激得另外两人同时色变。幽媓立刻板起脸,刚要开口阻拦,沉默已久的萧护祚已率先沉了脸。
“你这话太欠考虑。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扶桑以后着想,你若有闪失,王城会乱作一团。”
“我说的是实话,”罗泱迎上他的目光,“蒙秦不会放我活着回去。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死得体面些。”
萧护祚脸色更黑了:“殿下很有气节,但行事未免太冲动。”
“侯爷行事就不冲动?”罗泱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明明该在千里之外的涟水,怎会出现在这里?把自己也搭进来?”
她紧紧盯着他,那眼神像是在问:我不是一再传信告诉你,不许再以身犯险吗?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调令?
萧护祚也沉沉望着她,却一言不发。
幽媓一头雾水,不明白两人怎么就剑拔弩张了,还以为是北地诸侯桀骜的态度惹了罗泱不高兴。她担心此时爆发争执会让两人离心,连忙打圆场:“罗泱你别生气,涟水侯赤胆忠心,他这次来不仅为了救你出去,甚至还打算替你去做人质呢!”
罗泱:“……?!”
她猛地看向萧护祚,眼里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萧护祚默了默,道:“大人真是……心直口快。”
幽媓:?
话音刚落——
“你堂堂一方诸侯,竟要自投罗网去做人质?!”
幽媓:“……他是一番好心,也是为了你……”
“不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萧护祚打断她,抬眼看向罗泱,语气坦然,“只要你能回到王城稳住大局,我的性命都不算什么。”
“胡闹!”罗泱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我都未必能够活得下来,你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你以为蒙秦在外面设下埋伏,是想让你活着回去吗?”
萧护祚却笑了,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调侃:“怎么,你可以大义凛然地赴死,我就不行?”
“你!你简直……”
她说不出话来了。
可他还有心开玩笑:“殿下贵为储君,若不幸罹难于敌手,那我这一方诸侯追随殿下殉国,不足为奇?”
“……”
“而且,”他顿了顿,笑意渐渐敛去,声音放柔,“我怎么忍心让殿下独自一人,孤独地赴死呢?”
罗泱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
幽媓:“……你们两个可以稍微尊重一下我吗?”
“……”
“我是特意来救你们出去的,”她看向萧护祚,“不是把你,”又看向罗泱,“送来和你一起殉国的!”
正在争执的两人同时瞥了她一眼,随即又默契地各自别过脸,默默坐回了椅子上。
厅堂里静了片刻,只有烛火燃烧声和窗外风声。罗泱看着桌案上跳动的烛影,忽然轻声道:“要是……要是真有意外,你们两个走吧,不用管我。我不能连累你们。”
“不可能,”萧护祚语气坚决,目光紧紧盯着她,“涟水从无逃兵,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幽媓:?
她看着眼前这两人,一个满脸怒容却泛红了眼眶,一个神色沉凝却语带温柔,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这哪里是诸侯对储君的态度,分明是……
巫女大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她站起来揉了揉脸道:“那要不……你们两个先内部协调一下?”
萧护祚:“……”
罗泱依旧红着眼圈看她:“你去哪里?”
幽媓望天:“我去内堂,找个安静的地方,抓紧时间恢复灵力……咳咳,走了走了。”
成人之美,她最拿手了。
真好,今年的英妃节可以四个人一起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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