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穿越了?”
许约心下一轻,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了解情况的“本地人”。
说起“本地人”,眼前不就有?还是救命恩人——
年岁不大的少年人,身材高挑,筋骨强劲。
过长的额发遮盖住眉眼,肌肤苍白无血色,耳垂上黑色圆形耳钉折射出细碎的光。
最重要的是,女性。
愿意救人,要么是心善,要么是早有瓜葛。
可利用。
许约定神,虚弱微笑。
“嘿,你好!我现在出了点小状况。你愿意暂时收留我吗?”
救命恩人顿了顿,点头,牵起许约的手,一道光芒突兀一闪。
再睁眼时,许约已经在室内了。
单人公寓。
简单且平平无奇的装修风格,和样板间不能说两模两样,只能说一般无二。
“我是许约。我大概是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恩人,你可以给我讲讲吗?这样我也好早点找到个谋生的手段,早些报答你。”
许约刻意表现出柔软天真但坚韧的一面。
“啊,我还不知道恩人你的名字呢!”
迎着许约期待的目光,安平抿唇,开口是奇异的沙哑。
“……安平。”
那一瞬间,安平过于清澈的目光下,许约的那点小心思好像被看透了。
不知道为什么,安平没有揭穿。两人维持着一种“我知道她知道,她知道我知道她知道”的微妙默契。
在安平口中,这里是一个叫〈罪恶都市〉的异世界。
等级森严,魔法与科技并存。
而在异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现世〉。自从八塔显现后,〈现世〉的人逝去后会在〈罪恶都市〉复生,成为低级奴隶。
这个世界,上层是神与其附属家族,然后是各机构员工,接下来是本土平民。最后才是奴隶。
就连奴隶也分三六九等。
最上面的是A级,只比本土平民低一等。然后是B级、C级,刚复生的是D级奴隶。一个A能压榨几十个B,以此类推下去,这是个难以想象的庞大金字塔。
阶级难以跨越。
奴隶们有一项义务,要定期上交资源点,供养上层。
资源点从哪来呢?下副本。
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街区,都有可以下副本的“副本台”。
为了方便副本中的收获兑换资源点,还有一个专门的“兑换所”。
每个奴隶手腕上都会有一个手环,那东西既是储存资源点的东西,也是下副本的传送装置。
资源点手环会定期扣取上交。
交上的奴隶,可以继续住在小笼子,也就是这个公寓里。
交不上的奴隶,一身血肉磨损成食物供他人享用。
如果表现得好,长期没有拖欠,手环便会出现提示,可以用一万资源点换一块儿进斗兽场的铭牌。
进去了,活下来,就能提升奴隶等级,可以截取下面的人上供的一部分资源点,可以解锁更多的权限,可以更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进去了,死了。哈,哪儿还有什么以后。
现在,许约就是安平从副本里捡回来的一个生灵,一个没有奴隶手环,也没有本土身份ID的黑户。
许约瞥一眼站在阴影里的安平,衡量着自己的价值。
没有记忆,无从判定。但是,如果她被投资的价值只有那自己也不知晓的过去,当那些情分耗尽,便是被遗弃的时候。
与其让它像高悬的铡刀不知什么时候落下,还不如让她现在就将它兑换成资源,一笔勾销。
许约从遇见就一直在观察安平的反应,给出适当的回应,不断计算增减心中天平的砝码,从而提出被允许范围内的请求。
许约确信,那些她遗忘的过去,除了救命之恩和基础新手指导,换一个未来能活下去的机会绰绰有余。
足够了。
许约主动走近安平,手指绞着衣角,做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安平,我是黑户……我该怎么办呢?”
安平沉默片刻,递给她另一个“手环”:“假身份,叫‘易雍’。你用这个。”
许约套进手腕,手环瞬间缩紧,严丝合缝。
“你可以用它下副本,从中获取基本物资。但这假手环的作用也仅此而已了。
“你依旧是黑户,但是是能让你活下来的黑户。别让其他人碰你的手环。真正的奴隶手环不可脱落,但假的能摘下来,像这样——”
安平用手指点了点许约手环内侧沿,手环松了很多,可以轻松取下。安平没再动作,几秒后,手环恢复成紧贴的状态。
许约惊愕地看向安平。
安平藏在头发下的面孔模糊不清:“藏好你的身份。”
安平丢给许约一件长斗篷,看许约穿好,便带着她出去了。
〖2〗
楼道破败,楼梯吱呀作响。
潮湿发霉的气味像蛇信舔过皮肤,从骨头缝里泛出的阴寒。
暗处的角落,啮齿动物爬动、啃咬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安平说,人们大多用手环的传送阵,在公寓、副本台、兑换所三点一线。楼道楼梯什么样的没人在意。
“那么为什么带我来看?”许约心想。
一无所知的家伙没有质疑的权利。弱者服从于强者,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许约把反驳咽下,默不作声地跟在安平身后。
两人披着黑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楼外是空旷的街道,人影稀稀拉拉,街边隔一小段路便摆放着一台贩卖机。
那机器怪模怪样,售货架那层还赘了块等高的立方体,立方体后面又接了一个硕大的“漏斗”。
“漏斗”开口向外。纵深各一米,仿佛张着巨口的凶兽安静立在那里。
许约凑近看了看,
“漏斗”里,一股腥臭气,边沿闪着寒光,挂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那颜色是沉甸甸的红。内侧表面层层叠叠嵌了些不知名的装置,像是什么花纹装饰,更深处却是看不到了。
贩卖机里面只卖一种玻璃管包装的粉红黏腻的膏体,半个巴掌大小,底部有着丝状的沉淀物。
透着一种廉价的质感,偏偏这样的东西有恶意缠绕不散。
许约不安得抖了抖,用目光询问安平。
安平道:“没交上资源点的奴隶会变成食物。喏,从贩卖机后面投进去绞碎再加工,就是这营养膏。听有的奴隶说,有些机器年久失修绞得不够碎,会吃到骨头,硌牙。”
许约惊得后退几步,离那贩卖机更远了些,却不慎踩中一块儿凸起的异物,身体的失衡让许约下意识拉住安平。
低头。
那是一块被吸了髓的断骨。
卡在路石缝里,黄浑的骨中空腔里,混着黑泥和绿苔藓。
是动物的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许约心知肚明。
许约把拽着安平胳膊借力的手放下,悄悄摸摸地捏着安平的一点点斗篷,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一用力就能把斗篷捏碎了,亦步亦趋躲在安平身后。
走出几步,安平没有回头,只低低笑了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总该习惯的。”
许约一言不发,安平回身,那一点斗篷从许约手指间滑落,下一秒,她的手被安平牵起,拉着往前走。
像是不久前的逃命一样。
肌肉深处好像又渗出细细密密的酸痛,许约茫茫然地走着,踩着安平的脚印,追着安平的影子。
她说:“别生气,别难过。习惯了就好了。”
一路上,人逐渐多了起来。
七拐八绕,便到了两人刚出副本的那处地方。
安平拉着许约在人群中穿行。
“这里是上层默许的黑市。”安平低声说。
人声鼎沸里,这一句低语意外地清晰。
许约的兜帽比安平短不少,微微一抬头便可以窥探到外面。
看上去还算平和。
许约心想。
忽的,不远的地方一阵喧哗,不似寻常叫卖声。周围的人们拥向那处,朝圣般的狂热。
许约拽拽安平衣袖。
安平顿了顿,脚下默默换了方向,拉着许约去看看那儿的“热闹”。
一个人形的生物被三指粗的铁链绑厚重木板上。
细看还有拳头大小的钉头露在体表。
手腕各一。
脚踝各一。
一个壮汉正在叫卖。
“神恩血食,三千资源点一斤啊!”
木板满是陈年划痕。洇进木料的血渍让其早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那生物。头颅膨胀又缩小,四肢扭曲成触角状,手掌脚掌的位置,是鼓鼓囊囊的沉重肉球,仿佛熟透的果实。湿哒哒的黏液浸透了破衣烂衫,皮肤透明,血管暴起,暗红发紫的血液里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五官移位皱缩成一团。
一群人围着木板,争抢着买卖。
只见那壮汉手起刀落,像在切果冻,或者分蛋糕。还是爆浆的那种。
有人正在讨价还价要买那流出的“圣水”。
安平不疾不徐地从摊位经过,刚好够许约看上一眼,不曾止步停歇。
ta还活着吗?
ta在痛苦吗?
许约不知道。
围着的人很多。那匆匆一眼到底是没分辨清那团脸上是何神情。
走出好远,安平才解释。
“神恩血食,是直视‘神’后被扭曲的奴隶。”
“他们,在吃人?!”
“不,是在奉神。”安平语气似笑非笑,“这日子太苦了,总要骗骗自己才有希望啊。‘神’是这样,那‘神恩血食’也是这样。”
直视超规格存在?
神殿里那毛骨悚然的被注视感。
许约后知后觉——自己曾与畸变擦肩而过,脚步飘忽心神不宁。
为什么带我出来呢?这并非必要。
这个问题许约已经有了答案。
有什么比这些所见所闻更能认清世界真相的呢?没有了。
安平在教她怎么活下去。
营养膏、“神”、骨……
许约定了定神,一路上没再问了,只默默看着。
回到公寓,安平分了许约一半床。
“好好休息。明天带你下本。”说着,安平便拉开被子背对着许约躺下。
许约迟疑着问道:“为什么救我?”
长久的沉默。
许约以为安平不会回答了。
安平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得不救。你身上栓了我半条命。”
许约等了又等,没见下文。带着满肚子疑惑躺下。
听了见了那么多恐怖,许约本以为会彻夜难眠,谁知很快就陷入了黑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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