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翊走在路上，即使已经夜晚在市政厅的门前依旧有一群人高举五颜六色的纸牌，无声地坐在那里抗议着。
夜色在他脸上汹涌，霓虹如海潮般涌入视线。
今天出院，医生劝他再多留院观察几天，他拒绝了，也拒绝了严珩泽送他回家，他知道他们脸上的神情带着怜悯，但他真的不需要。
身体还没好透，李南翊微微喘息着，走上悬浮列车的站台，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高悬的屏幕播放着新闻，两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那些脏弹爆炸产生的电磁辐射造成全市人乃至如今已经扩散到全世界的人基因出现突变，依据个体基因的不同出现了六种性别的分化，这是前所未有的。
那些脏弹里的药粉都经过了精准的调控，在爆炸的一瞬间散播出去，经过辐射的刺激具有了定向改变DNA的效果。
它轻松地改变了上万年来的基因衍变成果，这绝对不是地球所能达到的科技水平。
根据EDFH对手头所有的耶莱尔资料的调查，科学家得出这是耶莱尔一种独有的繁衍体系，形似蜂巢社会，它在男女性别的基础上重新分化出另外三种性别，分别是Alpha，Beta，Omega。
Beta男性和女性的生理结构与正常人类并无不同。
Alpha是族群的佼佼者，不论是体力，智力还是侵略性都比一般人要强，无法受孕但可以通过标记Omega使其受孕，有易感期，通过信息素威慑他人。
Omega受孕率极高，是族群的女王蜂，有周期性的发/情/期，负责繁衍，地位与Alpha平等，也可以从事各个行业，可以与Alpha成结绑定。
在耶莱尔的社会结构中，Alpha占据政治军事等核心地位，Beta为中坚力量，Omega则因为自身生育能力常面临被保护或当作繁衍工具的困境，哪怕有不少有实力的Omega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统领阶层。
耶莱尔异种散布基因辐射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祂们族群战乱，故乡毁灭，所有Omega皆丧生于那场灾难，文明想要延续只有繁衍。
所以祂们盯上了地球，多简单的理由。
李南翊伸手摸了摸后颈鼓起的那小块鼓包，敏感的神经刺激让他拉了拉衣领迅速遮掩上那一块。
腹部沉甸甸的，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多出的那个器官正在隐隐发热。
ABO公布的第二天，整个世界乱作一团，游行，抗议，社会失去秩序，治安混乱，甚至因为有A和O的特殊时期在大街上发作差点引起恶**件，犯罪率在那几天大幅上涨。
各地政府费了很大工夫才勉强安抚混乱，紧接着各国医学院都投入了对ABO的研究中，依靠EDFH公布的耶莱尔关于此类方面的信息，研发出暂时的阻断剂，社会动乱才稍微平息一些。
他从口袋里拿出《ABO生理指南》和两管药剂，在列车到来前自己不熟练地磕磕绊绊注射。
他没给自己打过针，手臂上被他扎出好几个针眼，做完一切他才收好注射器上车。
悬浮车厢摇晃着，李南翊伸手在玻璃上擦了擦，最高的那座大厦闭了灯，漆黑地立在色彩鲜艳的楼房中间，格外显眼。
听钟意说，事故发生后，天网公司就被查封了，EDFH掌握了足够的证据，马上陈意德就要被送上军事法庭了。
李南翊搬出了路修安的房子，重新找了地方落脚，这所他们曾经合租的公寓，由于是通过合法途径取得的房产，在调查过后就闲置下来，李南翊会偶尔去打扫一下。
他下意识又去摸后颈，还是不习惯自己多出的两个器官。
严珩泽说，他本来应该和他们一样分化成Alpha的，但是因为提早接受了头领级别的A的信息素影响，分化方向被硬生生掰向了Omega。
是谁做的无疑，原来那股冷峻得像雪山冷风的气味不是他的错觉。
那是路修安的信息素。
从一开始，路修安就想要他成为Omega，无关爱情，只是出于祂的繁衍本能。
李南翊站在镜子前，没有血色的脸比墙还要白，心脏坠进冰河，往黑暗深处下沉。
他抚摸着腹部，路修安死了，但祂的血肉却如最后的遗物扎根于他的血肉。
他的头突然痛的厉害，李南翊捂住脑袋，从药柜里翻了几颗止痛药咽进口中，翻身上了床。
长久的时间他都是依靠安眠药入睡，强烈的辐射和分化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头痛，失眠，恶心这些后遗症久久难以痊愈。
医生说他需要自己的Alpha，兴许信息素能缓解他的症状，李南翊抬起手臂遮住眼睛，黑暗阻隔了从窗外洒进来的淡淡月光。
Alpha？他嘲讽地笑起来，这辈子都不可能，他的Alpha已经死了。
……
EDFH的总部比往常要更热闹，李南翊还没走近就听到吵嚷的声音，异种的事告一段落，他们本该修养生息，但今早秦大宇破天荒地亲自给他打电话告知他来总部，说上面下来领导有重要的事要交代。
一进门他就听到向铮鸣的大嗓门嚷嚷着什么不公平，钟意和秦大宇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神情沮丧。
他刚想开口就被满室浓郁的信息素熏到，呛的连着咳嗽好几声，一下成了整个房间的焦点。
严珩泽抬眼看了看，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在那家伙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捏着鼻子道：“收着点你的信息素，味儿散了再进来。”
向铮鸣嘴快反驳：“我没……”
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工作人员推了出去。
他走后，几个人有意识地收敛信息素，李南翊垂下眼睑，这里除了钟意是Beta，全都是Alpha，只有他被动分化成了Omega。
一直站在包围圈中心的中年人沉气开口：“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你们要明白事理，不是抢你们的功劳，你们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也没得办法嘛。”
众人一声不吭，那中年人继续说：“这次动用这么多人力，还捅出这么大篓子，哪怕匹配度不高，我们也必须收回这三副机甲了。”
果然，李南翊在进来时就早有预料，他们三次任务接连失败，没能及时察觉，让异种的阴谋得逞，整个世界翻天覆地，只是收回机甲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严珩泽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
“好了，我们已经决定了，对于此次行动的失误，我会亲自向上级检讨，至于机甲……”
秦大宇深吸一口气：“明天我们会全部送到本部。”
“哎，这才像话嘛，既然都做不了那就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对不对？”
“喂，你！”严珩泽气得伸手指着他鼻子，半晌说不出话。
那中年人一脸得逞的傲慢，扣扣手指问：“既然各位都同意了，那我也不打扰了，祝各位有个美好的下午。”
话说的阴阳怪气，钟意皱起眉头，李南翊却站了出来，他看着中年人道：“等等。”
中年人停下脚步，直视着李南翊，对上那双眼睛，他略讽刺的笑也收敛起来，眼前的年轻人脸色苍白，看着很瘦，眼里却有一种坚毅的神采，仿佛从嶙峋乱石冒头的野草。
李南翊缓了缓，接着说：“机甲可以归还，但我想要你们做出承诺。”
承诺，中年人咀嚼了下这两个可笑的字眼，你们现在有资格吗？他想这么说，可对上那双沉稳的眼睛，他所有的话都仿佛堵在喉咙。
“你们会履行好保护的责任，尽全力保护市民不受怪物伤害。”
“……当然，我们的士兵丝毫不逊色于你们。”
李南翊点头：“好，我记下了，希望你们能记住自己说出的话，说到做到，给出的承诺就一定要实现。”
中年人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直觉，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在他的身上，有股野火寒霜都压不倒的劲儿。
这样的人，要是能进总局，也算是个不错的人才，中年人惋惜地感慨。
李南翊咳嗽几声，拢着外套就要走，严珩泽立刻上前：“李南翊！”
他们的距离一下缩的太近，李南翊猛地往后站了几步，严珩泽的手悬在半空，一时尴尬。
李南翊咬咬牙，虽然他不喜欢有人随便靠近他，但他不会对同性的靠近做出这么大反应，而且，严珩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和朋友，这并没有超出正常社交范围，这该死的第二性别！
“……什么事？”
严珩泽放下手，心里暗自想，一个正常的男人长这么大突然多出两个生理器官，还被告知能生孩子，对一个男人的自尊是多么大的打击，严珩泽自认如果是他，估计会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他瞬间理解了李南翊，尴尬的火气退了下去。
“咳，就是问问你身体好些没。”
李南翊在兜里的手轻轻攥紧：“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要是还有哪不舒服别忍着，来找我，少爷给你多拿几支阻隔剂。”严珩泽拍拍胸脯，李南翊心头涌上一阵暖意，声音也柔和不少：“好。”
他抿抿唇：“你也多保重。”
“嘿嘿，别担心，这家伙身体壮着呢。”
向铮鸣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胳膊一伸直接搭上严珩泽的肩膀，严珩泽扯了两下拽不动也就随他去了。
“哪比得上你，比我家那条边牧还壮实。”
严珩泽一把拍在他那头卷毛上，向铮鸣还傻乐：“那当然，我可是市男子千米长跑冠军……”
“不对，你在骂我是狗！”
李南翊扭过头，书咖门口的风铃叮叮响，恍惚间觉得，路的对面好像有人在等他，他伸出手，却只抓住了几缕漏下云层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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