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脑王》后台的空气，稠得能拧出水来。
混合着发胶的甜腻、化妆品的人工香氛，还有某种无形的、尖锐的紧张感。
曹来英拿着节目组发的通行证，像一颗被投掷进湍急河流的石子，沉默地站在喧嚣的边缘。
周围是光鲜亮丽的参赛者，大多是各大高校的学霸精英、已成名的智力竞技红人，或是背景显赫的世家子弟。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笑，交换着只有同类才懂的眼神和术语，形成一个又一个紧密排外的小圈子。
她的出现，像一颗酸液滴进了油锅。
窃窃私语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或明目张胆或隐晦地扫过来，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轻蔑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她还真敢来啊？”
“啧，节目组为了热度真是脸都不要了。”
“离远点，晦气。沾上她准没好事。”
“待会儿直播弹幕肯定没法看，全是骂她的……”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她听见。
曹来英垂着眼，面无表情，只是无意识地将手指间夹着的那支笔转得飞快，几乎看不清轨迹。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沉浸在一个只有公式和符号的世界里。
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过来，把她引到一个最偏僻的化妆镜前：“曹老师，您坐这儿。”
镜子角度刁钻，正好被一根承重柱挡住大半光线。
化妆师是个年轻女孩，看着她的眼神复杂，混杂着一丝同情和更多的不情愿。她动作机械地打开化妆箱，拿出粉底。
“曹老师，您这皮肤有点干，得上点妆前……”女孩的声音没什么热情。
“不用。”曹来英开口，声音有些哑，“简单打个底就行。”
她讨厌脸上糊着厚重化妆品的感觉，像戴了一层假面具。
化妆师撇撇嘴，没再坚持，动作却明显带上了敷衍。粉扑胡乱在脸上拍打着，力道有些重。
曹来英闭上眼，任由摆布。
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依旧黏在她背上，像冰冷的蛛丝。
忽然，脸颊上一阵刺痛。
她猛地睁开眼。
镜子里，她的右边眉毛尾部，被眉笔硬生生拉出去一道又黑又粗、向上挑飞的诡异弧线，像戏曲里的丑角，突兀又滑稽。
化妆师“哎呀”一声，语气却没什么歉意，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恶意：“不好意思啊曹老师，手滑了。您这眉毛原生基础不好，不太好画……”
周围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曹来英透过镜子，看着那根破坏了她整张脸平衡的眉毛，再看向身后那个眼神闪烁、嘴角却微微上扬的化妆师。
她什么都明白了。
这不是意外。
是下马威。是集体默契的排挤。是告诉她，她在这里的位置——一个供人取笑和践踏的丑角。
一股冰冷的怒意刚刚窜起，却又迅速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争吵吗？理论吗？
然后呢？换来更多的难堪和“耍大牌”的指控。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被画得可笑的脸，看着那根丑陋的倒八字眉。
忽然，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种极致的自嘲和冰冷的洞悉。
镜子里那张滑稽的脸，配上这个近乎裂开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嘴角，呈现出一种诡异又悲凉的画面。
像马戏团里被画花了脸、被迫笑着表演的小丑。
内心一片荒芜，脸上却必须涂满油彩，取悦看客。
化妆师被她这反应弄得有些发毛，悻悻地拿了卸妆棉想修改。
“不用了。”
曹来英抬手挡开，声音平静无波。
“就这样吧。”
她拿起桌上的眉笔，不是修改，而是顺着那根丑陋的线条，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让它变得更加醒目、更加戏剧化。
既然你们想看笑话。
那就，看得更清楚一点。
她放下眉笔，不再看镜子一眼，转身走向选手集合区。
背影挺直，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折过却仍未折断的芦苇。
所过之处，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自动避开，留下一个无形的、充满排斥的真空地带。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片真空的中心。
等待开场。
等待审判。
或者……
等待一个，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来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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