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刀讲线代”的余温，像投入死水里的石子，荡开几圈微弱的涟漪，很快又沉寂下去。
曹来英的直播间后台，零星多了几个关注，还有几条私信，大多是问数学题，或者好奇她下次什么时候“发疯”。没有人真的买那把菜刀。
生活依旧困顿。胃里的灼烧感成了常态，提醒她生存才是第一要务。
她开始更认真地浏览那些灰色地带的兼职信息，目光在“试药员”和“高风险实验志愿者”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就在她几乎要按下某个黑色APP的下载按钮时，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
她盯着那串数字，心脏莫名一紧。是催债的？还是哪个挖到联系号的记者？
铃声响到快要自动挂断，她才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喂？”声音带着戒备的沙哑。
“曹来英小姐？”对面是一个语速很快的中年男声，透着一种精明的、公事公办的效率感，“我是《全能脑王》的导演，方诚。”
曹来英愣住了。
《全能脑王》？那个以变态难度和24小时直播噱头著称的王牌智力综艺？他找她做什么？
“……您好。”她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曹小姐，我就开门见山了。”方诚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最近那个……嗯，‘买菜刀’的视频，我看了。有点意思。”
曹来英沉默着，等待下文。她不信一个顶级综艺的导演会专门打电话来夸她切西瓜。
“我们新一季《全能脑王》马上就要启动直播了，缺个话题人物。”方诚顿了顿，语气变得直白甚至残酷，“你现在这情况，黑红也是红。全网都等着看你笑话，看你这个‘学术裁缝’怎么在真正的解题台上现原形。”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她刚刚结起一层薄痂的自尊。
“怎么样？来吗？”方诚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报酬不错，足够你解燃眉之急。而且——”
他拖长了调子，像扔出最后的诱饵或者说致命一击。
“而且，给你个机会，在最大的舞台上，证明你自己。或者……彻底死心。”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点烟的细微声响，然后是缓慢的吐息声。他在等。
曹来英的指尖冰凉。她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表情——漫不经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操纵命运的冷漠。他知道她走投无路。他知道这邀请对她而言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也是唯一的浮木。
去，就是主动跳进火坑，成为节目组用来博眼球的“祭品”，承受亿万倍的嘲讽和质疑。
不去，就只能在六平米的隔断房里烂掉，被债务压垮，或者冒险去试那些可能毁掉身体的灰色兼职。
空气凝滞了。
隔断房外，邻居夫妻又开始为鸡毛蒜皮吵架，尖锐的声音穿透薄墙。
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天直播时沾上的粉色西瓜汁和白色粉笔灰。
狼狈，廉价，可笑。
她缓缓闭上眼。
脑海里闪过的，是父亲短信里那句“回家教书”，是匿名邮件里那句“但你没用”，是直播中断时满屏的【学术裁缝】，是王哥气急败坏的脸，是那把没人要的、沾着西瓜汁的菜刀。
再睁开时，那双总是习惯性蹙起的眼眸里，最后一点犹豫被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凶狠的平静。
她对着话筒，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好。”
电话那端，方诚似乎轻笑了一声，像是满意于猎物的入网。
“爽快。合同和具体安排发你邮箱。记住，”他语气微妙地加重，“全网都等着看呢。别让我……和观众失望。”
电话挂断。
忙音嘟嘟作响。
曹来英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
窗外的天光透过狭小的高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沾着粉笔灰的指甲，然后慢慢收紧，握成拳头。
指尖深深抵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
沾着粉笔灰的指甲，掐进苍白的掌心。
像一场无声的献祭。
亦或是一场……
沉默的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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