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以后，暑假来临，洛白希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刚正式接触的家族商业上，早出晚归，宴沉欢也前后半个月没在家里出现过。
像是听了他离自己远一点的警告。
临近午夜，会所大厅边角上的安静卡座里，身穿休闲西装的洛白希，周身的少年气被镀了一层奢华。
暧昧光影打在他的面颊上，独一份的精巧轮廓，唇色大气的一抹红，是遗落在俗世里格格不入的神鸟。
纵使在这种让人放纵的时间和场所，也没人敢对他出言不逊。
美轮美奂的侧影懒散靠在沙发里，偶尔在交谈中扬起唇角，引得人频频侧目，视线穿过人群也要看上几眼。
围坐在他身边两个刚认识的、半生不熟的合作伙伴，最近跟他频繁接触，也还没能习惯抬头看到他的惊艳。
两位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一辈，他们聊到城北那块搁置许久的商贸中心，又聊到目前开展的新项目，相互没有一点隔阂。
反而还因为洛白希的看法独特和眼光尖锐，跟年长他三四岁的同辈人拉开了差距。
“洛少。”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洛白希转头看到陈川端着酒杯走过来，跟他打过招呼后，已经举杯朝他身侧两位隔空碰杯，喝下去一半，算是行礼。
看来是熟人，洛白希抬手往后跟他碰了一下：“不进来坐？”
陈川只站在他身后，一手支在沙发靠背上低头和他碰完杯，把剩下的一半饮尽。
“我听人说，这边有桌可遇不可求的Alpha，听他们说的那么传神，就过来看看。”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大，只能让旁边两人听个两三分。
洛白希：“你不是赶热闹的人。”
“你这儿不热闹。”陈川说：“他们也就敢私底下悄悄传几句。洛家的少爷，打小声名远扬。”
陈川一向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更不是对流言蜚语感兴趣的人。
洛白希晃了晃玻璃杯底部的鸡尾酒，转头看向他。
“我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陈川在他的目光下开口。
一旁的侍者已经端着他先前开过的红酒和一个空杯走过来，陈川给自己添上，再给洛白希倒了一杯。
“我爸让我对家里上心点。”洛白希接过来。
“明白。”陈川转头朝通往包厢的楼梯拐角看了一眼。
洛白希跟着看过去：“你先忙。”
二楼有热闹的地方，要去看看吗？”陈川说。
洛白希是头一次来这，但陈川是他认识多年的好友，他当即和周围的二人碰杯饮尽，表示先行离开，绕过沙发和陈川并行。
“你觉得是我会感兴趣的东西。”离开了人群，洛白希和他一起走上步梯。
二楼的包厢都很大，走廊格外的长，一路上都是压抑的暧昧灯光。
比起一楼开放式大厅的相对体面，这里就是明晃晃地散发各**望。
——是宴沉欢会喜欢的味道。
洛白希的脚步微不可见地停顿。
他差点忘了，宴沉欢只是半个月没有回家，并不是真的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怎么了？”陈川停下脚步问他。
洛白希微微蹙眉：“——你是说，姓宴的在这儿？”
“如果他是你感兴趣的人的话。”陈川看着他道。
鲜少有人会从楼梯走上来，走这道漫长到让人急不可耐的走廊。
唯二的两枚脚步声消声后，沉默稍稍蔓延。
陈川看了眼手表：“十二点我得出发，去康城出差，工地上有点问题。你的评级，现在在这里，没有人能拿你怎么样。我想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洛家的独子。”
洛白希抬眼对上他面色如常的脸，陈川朝他笑笑：“最里面的那间VIP888，他们玩得挺开，你不喝别人递的酒，我不担心。如果有需要，随时打给我。”
“为什么告诉我？”洛白希并不想亲眼看到宴沉欢那些不三不四的画面。
更没想过，今天他初次和同辈人在休闲会所商谈，就能撞上宴沉欢。
这个Omega，在他的生命里占据了近乎一半的时间，根本没有因为半个月不见，就可以把过往的不堪回首，和新港城那夜一笔勾销。
更何况，他不是没见过姓宴的和别的Alpha……
这种场合他虽然没来过，想也知道会是什么。
陈川似乎是思考了两秒：“不知道。可能就是今天恰好碰上了，你不是也觉得自己会感兴趣吗？”
洛白希无法反驳。
他讨厌宴沉欢。
眼前当下此刻，他更讨厌了。
这点一戳就破的兴趣，具体是来自分化的那一夜，还是来自**裸的厌恶，他分不出。
“没时间了，我就不陪你进去了。”陈川说。
在他转身时，洛白希带上一句：“谢了。”
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和宴沉欢不对付。
这是陈川送给他的宴沉欢的把柄；还是送给他的一场好戏，让他痛快一下；或者是出于他和宴沉欢好歹是“兄弟”的关心，给他报个信，他都该谢一句。
然而这走廊，却因此显得更加狭窄漫长。
洛白希在原地只花了十秒的时间去放空，就朝着那扇最里面的包厢门走过去。
不过是半个月没见，不过是宴沉欢都玩遍了的地方，不过是他见过的东西，不过是亲眼、亲身看一次而已……
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宴沉欢，就把自己的心情都毁了。
步伐停在888的包厢外，洛白希果断按下门把手，他洛白希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怕——
一瞬间，乱七八糟的信息素争先恐后地从门口挤出来，杂乱的香水味混合过量的酒精味道扑面而来，他蹙起眉下意识偏过头避开。
这里面的信息素意味，强烈到和易感期发热期无异了。
昏暗迷乱的灯光、东倒西歪抱在一起的Alpha和Omega，处处都是一股原始的味道。
洛白希的信息素因为防御意识自然散发出来，作为S级别的Alpha的警觉性和锋利立刻彰显。
还没透露出任何攻击意识，已经让门口处正在接吻的两对停了下来。
洛白希看一眼面前在Alpha怀里娇软得瑟瑟发抖的Omega，神色阴沉。
他就带着一身清雅高贵的郁金香味，格格不入地出现在这里，面上一点意外的起伏也没有。
因为他已经在抬眼间，从层层叠叠地阴影里看到了最左侧的茶几后面，宴沉欢正在和两个Alpha交谈。
他们看上去很是熟悉，根本没有Omega和Alpha之间在这种场合里应该保持的安全距离。
远远看过去，宴沉欢的衣领纽扣解开了两颗，还是三颗？
锁骨下面有一块光洁的胸口，随着他低头倾听的姿势露了出来。
对方似乎也闻到了他这抹没有沾染**的信息素，或是常年养成的察言观色，让他从现场意识到有了不得的人闯入，随即抬起头看过来。
洛白希觉得此情此景有些荒谬，又那么意料之中地发生在宴沉欢的身上。
他随手将门一关，郁金香的味道里当即透露出尖锐凌厉的冷锋，保护罩似地迅速扩散在周身，轻而易举地为他扫干净面前的空气。
让他行径一路，所遇到的人都纷纷让路。
“严傅声，严总。”洛白希直直站在三人面前，隔着一张茶几垂眼睥睨，清清楚楚道出来男人的名字。
“小少爷？”暗沉的光线下，宴沉欢抬起头，露出一丝迷茫。
这可没有刚才隔老远就发现他的精明劲儿。
离得近了，洛白希才发现他似乎是已经醉了，看到他只像条件反射地应声。
“洛少？！”严傅声先闻到Alpha逼人的信息素，再一抬头看清楚这张脸，惊叹道：“您怎么来了？”
“你认识我？”洛白希笑了下。
“洛、洛少的大名，谁没听过呢。”严傅声没见过真人，也多少在财经新闻上见过几次他的照片。
洛家的独子，星烨未来的继承人，仅仅在他随父辈出席过的公众场合里，留下来寥寥几张照片，就足够惹人惊叹。
“你能来，我不能来？”这里的红木茶几都像是被糜烂的信息素给泡透了，洛白希冷淡扫视了一圈，眼底的厌恶全不掩饰。
“不能……”说话的是宴沉欢。
洛白希从中听出来一点不对劲，宴沉欢对着他，哪来过这副弱势的样子？
他下意识往他们这一桌几乎要摆满的酒瓶数了一圈，几个已经喝空的玻璃杯歪倒着，宴沉欢的手里还爱不释手地拿着一个。
以宴沉欢应酬的频率和酒量……不对、不是量的问题。
空气里还有些红玫瑰的信息素，和酒精混杂在一起。
“你也配管我。”洛白希观摩完毕，冷眼看向他。
宴沉欢似乎很意外他会回复，撑在沙发上就要站起来。
洛白希敏锐的体感，明显察觉到玫瑰花香里带有热度，跟随宴沉欢的动作会在气流中荡漾。
“哎！这——”严傅声刚出口，旁边那位手下就赶紧拉住宴沉欢的手臂，将他按在沙发上，好似在遮掩什么。
“宴公子喝多了，也不方便了。”严傅声也出手按住宴沉欢另一侧手臂，问的是洛白希：“洛少今天是来……？”
洛白希立在原地，视线停在宴沉欢虚浮的脚步，和栽下去的身体上。
严傅声敢当着他的面，这样动洛家的人？
谁给他的胆子？洛白希还挺意外的。
“我听说，这种地方，您可是从来也瞧不上的。”严傅声的面上惊慌，手里还不愿松开，眼睛小心翼翼地往洛白希的脸上看，全是讨好：“您要是想玩啊，我带您去更好的。”
“你知道他是谁的人？”洛白希周身的信息素骤然浓烈起来。
气魄直直压上面前两个Alpha，宴沉欢在这刺激下缩起来肩膀闷哼一声。
“这……”严傅声眼珠一转，往宴沉欢身上看一眼，小心翼翼开口：“洛少，我知道宴公子是在您家做事，但做生意，都是你情我愿的。今天也不是我逼他来的……”
郁金香高雅的味道锐利地像尖刀，将眼前混乱各异的信息素都劈开，很快将这间屋子尽数占领。
离得最近的严傅声顿时面容扭曲，难受得缩起肩膀，信息素也带着防御性散发出来。
在场的Alpha们纷纷因为遇到S级的Alpha的威慑力，被刺激地散发出攻击性，但是洛白希压倒式的强悍信息素，纯度奇高无比，所有人只能反过来被压迫到不敢大声出气，不少人已经争先恐后地逃离。
严傅声对面按住宴沉欢的Alpha手下，也同时响起安全警报，腺体作痛，硬着头皮没躲开，一再看向严傅声交换眼色。
没想到在绝对压迫的信息素下，严傅声就像是忘了怎么去闪躲，身体在颤抖，手里还呆滞地抓着宴沉欢的手臂越来越紧。
洛白希居高临下，低声道：“滚。”
严傅声猛然回过神，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连滚带爬地往一旁躲开。
这辈子是他第一次接触道纯度这么高的Alpha信息素，单是空气里的攻击性因子都已经让他瑟瑟发抖。
手下听这一句，连忙跟着他迅速逃离。
两个人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房间里的Omega和Alpha各有各的难耐，Beta也在其中受到影响，酒瓶和杂物掉落在地，时不时就有人打开门彻底逃开，此起彼伏的撞击声，和混乱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回荡。
洛白希面无表情地感受包厢里的信息素潮涌般四散，再抱头鼠窜地逃走，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像是一片狼藉的废墟。
他视线只看着宴沉欢因为他的信息素瑟缩，再醉到呼吸沉重地靠在沙发里，胸膛起伏。
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为什么会站在这儿！
宴沉欢对着别人的那副模样，和他对着自己，有什么两样？
他早就知道宴沉欢就是这样品性低劣的人！
有什么好意外……
但是宴沉欢这幅样子，他看一眼就能想到新港城抹不去的那一晚。
这个Omega，不是使尽解数要拿到自己的标记吗？
不是不要命地闯进他的领地，要成为他的人吗？！
怎么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的出尔反尔，跟其他人搅在一起！
洛白希一脚踢开面前的茶几，沉重的红木翻到，酒杯酒瓶叮铃咣啷倒了一地。
他径直踩碎一只玻璃杯走到宴沉欢面前，对已经闭上眼，时不时轻哼的Omega伸出手，毫不留情地一把攥住柔软的脖颈，强迫他睁开眼。
宴沉欢身上已经完全散发出红玫瑰烂俗艳丽的香味，只是抬眼显得分外疲惫，被迫扬起来的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
洛白希见过他脸上这层熟悉的浮红。
那时候，他头顶是满天繁星，晚风过境，明月高悬，地上是层层叠叠的蓝色妖姬，还有一株特别的朱砂色的红玫瑰。
——以及，对他露出这抹红，表情顺从且享受的宴沉欢。
“小、咳！小少爷。”被叫醒的宴沉欢神情恍惚，花了好几秒才将目光的焦点勉强聚集起来，艰难地想让意识清醒一些，思维却完全跟不上节奏，还停留在刚刚。
“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他用气音强行说完，睁开眼，上挑的眼尾竟然有点湿润。
洛白希一脚踏在他双腿中间的沙发上，垂头直视这张烂熟于心的面孔，冰冷道：“你还真是谁的酒都喝啊？只要是个Alpha就行？那种货色你也……”
话音戛然而止，可宴沉欢本身又是什么好货色呢？
意料之外的是，宴沉欢居然难得地因此否认。
在他话没说完时，就难过得皱紧眉头。
可想要摇头的脖颈却被洛白希紧紧攥住，没一会儿，本就软下去的四肢和气管就开始因为缺氧抽气，潮红的脸看起来更加脆弱了。
洛白希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嫌弃这个不检点的Omega脏了他的手，却又不自觉地在松手之后，握住他的肩膀支撑住，没让人倒下去。
宴沉欢嘴里还在呢喃什么。
他低头侧耳，终于听清。
他说的是——听哥哥、的话，不能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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