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竞的课题组实验室和办公室位于大楼十层的东侧,而爆炸的源头正是十层西侧的实验室。爆炸的巨响震动了整栋楼,实验室内的仪器和试剂被迅速引燃,火势呼啸蔓延,吞噬着一切。
飞快在电话中安抚了沈书之后,谢竞立刻组织学生疏散,看着学生有序下楼,他和其他老师抓起灭火设备冲向了西侧,试图控制火势。然而,火势太过凶猛,只有少数学生和老师成功从火海中逃出。
随着火势不断蔓延,谢竞和其他几位老师也撑不住了,不得不放弃救火,迅速向楼下撤离。
谢竞冲出大楼时,迎面遇上了赶来的消防人员,他顾不上喘息,立即向消防人员详细描述十楼的布局,特别是各个实验室中存放的易燃物品和可能的危险品,希望能降低风险,为被困的人争取到生存的机会。
处理好这一切后,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逐渐消退,谢竞的嗓子已经嘶哑得发不出声音。长时间暴露在高温中,也让他感到脱水和头晕恶心,身体几乎到了极限。
在意识即将模糊前,谢竞拦住了旁边的人,和对方借了手机。他的手机早在奔跑中不知丢到了何处,当时噪音那么大,他跟沈书说的话,对方未必能听清,现在肯定非常着急。
谢竞很怕沈书被吓到,这个念头像一根紧绷的弦,成了他保持清醒的唯一支撑。
当谢竞视线模糊、手指颤抖地在借来的手机上输入沈书的号码时,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微弱却清晰,谢竞听到,对方正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谢竞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着。
终于,谢竞在警戒线外看到了沈书,对方却比自己这个刚刚从火场中逃出来的人还要狼狈。
谢竞将手机还了回去,缓慢地走向对方,随后张开双臂,将向他跑来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谢竞,谢竞……”
“我在,我在,别怕……”
沈书赶到现场时,大楼周围已被浓烟笼罩,警察、消防和医疗救援人员忙碌地穿梭其中,警戒线早已拉起,将人群隔离在外。
救援信息尚未公布,伤员情况仍在统计中,沈书尝试联系谢竞但始终无果,询问现场状况也得不到确切答案。更令他崩溃的是,梦中谢竞离世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仿佛预演了现实。
随着另一声巨响,沈书的情绪瞬间失控,不顾一切地想要冲破警戒线,警察的阻拦也未能让他停下脚步,双方甚至已经有了肢体上的冲突。
沈书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凄厉得令人动容。警务人员虽然理解,但还是对沈书发出了严厉警告。若不是谢竞及时找过来,沈书可能还面临着更严重的处罚。
沈书已经哭哑了,他用力抱着怀里的人,泣不成声。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不哭了好不好?”谢竞抬起酸痛的手臂,在沈书头上拍了拍,然后就看到手上的灰弄脏了沈书的头发,“我身上很脏,弄脏你了。”
沈书趴在谢竞怀里蹭了蹭,谢竞看出来是摇头的意思,他想要再哄一哄爱人,可是他要到极限了。
“沈书。”
谢竞将人从怀里拉了出来,捧着对方的脸,手上的灰触碰到止不住的眼泪,就在沈书脸上留下了痕迹,像一只可怜的小花猫,谢竞笑了笑。
“沈书,我有些不舒服,”谢竞眼前发黑,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缓慢地将后面的话说完,“但都是正常的症状,你不要着急,陪我去医院好么?”
“好,你哪里不舒服?”
“好乖,我只是……”
看到沈书点头,谢竞心底绷着的弦瞬间一松,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直接倒在了沈书身上。
沈书顿时一惊,他后退了一步才勉强撑住对方,“医生!医生!”
*
谢竞醒来的时候周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一偏头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沈书,对方脸上的污痕都还在,谢竞抬起手想要帮对方擦去,手就被握住了。
“别乱动。”看到谢竞的动作,沈书立刻就回神了,他连忙按了床铃,“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嗓子不太舒服,头晕。”
“没事的,别害怕。”沈书摸了摸了谢竞的脸,“很快就好了。”
确实如沈书所说,谢竞的症状不算严重,稍微养两天就好了,不过在沈书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要在医院里多住几天。
“我睡了很久么?”
“睡了半天,现在是晚上,想吃点儿东西么?”
谢竞摇了摇头,他现在有点儿恶心,什么都不想吃,“想喝水。”
在沈书的帮助下,谢竞喝了些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涩,精神也好了不少。
再看沈书,向来妥帖的西装早已经乱了,从头到脚脏兮兮的,因为之前哭得太厉害,眼睛四周还红肿着,就连嘴唇都干燥起皮了。
谢竞向病床的一侧移动了一些,空出身边的位置,“很晚了,我们休息吧?”
“嗯。”
后来,因为这场火灾影响太大,学校还有相关部委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展开调查,证实起因是违反设备操作规程和化学品管理不当。
因为这次事故,学院的实验楼被封闭,一是进行受损楼层的重建,二是进行电气路的详细检查。与此同时,为师生开展了严格且漫长的培训。
谢竞在医院里住了几天,身体就彻底恢复了,因为不用去实验室,还有了一段相对自由的时间可以忙自己的事情。
期间还有学校的心理老师找到了谢竞,做了心理评估,还与谢竞进行了几次谈话,担心这次事故影响了大家的心理健康。
谢竞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理创伤,他反而有些担心沈书。
自从这次事故后,每天晚上,沈书都会惊醒。
尽管对方的动作无比小心,甚至克制地不往自己怀里躺了,但谢竞还是发现了很多次,沈书突然颤抖,然后醒来,发出压抑又急促的呼吸声。
起初谢竞会询问,但沈书不愿意说,甚至怕耽误他休息提出到次卧去睡,谢竞就不再问了,只是在对方醒来时,他会凑过去,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慢慢将沈书哄睡。
沈书与他的联系也变得更加频繁。
他能够感受到沈书的克制,但还是很多次突然接到沈书的电话。对方会小心翼翼地阐述来电的缘由,谢竞先是耐心地帮沈书解决各种各样的小问题,然后和对方聊聊天,最后告诉对方,随时都可以给自己打电话,不需要理由,但在通话结束前,沈书还是会轻声说一句抱歉。
谢竞便让沈书给他买了一款最新发布的电子手表,以确保能够立刻接到沈书的电话,实在不方便的时候,他也会再三与沈书叮嘱。
此外,他发现沈书似乎怕火了。
以前谢竞做饭的时候,沈书都会站在旁边和他聊天,打打下手。然而这几天,谢竞做饭的时候,发现沈书站在他身后,脸色惨白,频频出神。他们消遣时看电影,意外看到车祸爆炸的场面,沈书的脸色也会极为难看。
和心理医生聊过之后,谢竞基本可以确定,沈书有了应激。
*
“怎么突然想来看日出了?”
现在刚刚早上五点,山道上没有人,谢竞和沈书已经爬到了观景台等待着日出。
“沈总最近太忙了,看起来身体也不太好,带你来锻炼身体。”
“我身体不好?难道我没有满足你么?”
谢竞挑了挑眉,“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喊停。”
“……”
沈书白了谢竞一眼,“斤斤计较。”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谢竞从沈书身后将人揽到自己怀里,与沈书十指相扣,“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说么?”
沈书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沉默不语。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谢竞察觉了。
怀里的人始终没有说话,谢竞也不强求,“没关系,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永远陪着你。”
“我做了一个梦。”沈书眼眶发酸,声音也变得哽咽,“谢竞,那个梦太可怕了。”
在沈书的讲述中,谢竞明白了沈书的恐惧。
沈书自己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思考,他觉得梦里发生的事情大概率是真实的。
或许正是因为那个沈书将幸运送给了他,他们那天没有吵得太厉害,也没有刺伤彼此的心,还留有余地。
因为足够幸运,他才能在发布会上遇到谢竞,在谢竞回头看他的那一眼中看到了希望,知道后面要怎么做。
因为足够幸运,他才在那晚的楼梯间里遇到了提前回来的谢竞,被谢竞带回家,他可以继续解释,谢竞的心结也得以解开,他们早早和好。
可正因为觉得这些都是真的,他更加害怕结局不可更改。谢竞前段时间的意外,也印证了这一点。
他不想要梦里的结局。
“在梦里,我已经死于那天的火灾。也就是说,在那个故事中,那天之后就没有我的剧情了。”
“可我现在还活着,梦境就没有参考意义了,新的故事需要我们去创造。”
“沈书,梦境已经被打破了。”
谢竞没有和沈书说过的是,他那天确实差点儿死在里面。
那天和其他几位老师一起在十楼灭火,希望帮助西侧实验室的学生和老师逃出来,他们几乎抗到了不得不撤离的时候才下楼。
虽然戴了实验室的防毒面具,但暴露在高温中,谢竞很快就感觉到了不适,这种不适也影响了他行动的灵活性和逃离的速度。就在他们往安全通道跑的时候,楼上的天花板突然坠了下来,谢竞用尽全力抓了旁边的一块硬板挡在了头上,救了自己,也救了旁边的老师。所以他最后只是手臂酸痛,没有被直接砸死。
而那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楼梯,在那天仿佛没有尽头。
那时候的谢竞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沈书。
如果他死了,沈书怎么办?
沈书会不会哭?肯定会的,但是谁能劝劝他、哄他开心?他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矜贵的小少爷,是不是又会折磨自己?身体能经过几次这样的折腾,他之后不舒服了,谁来照顾呢?
在每一个快要撑不住的濒死瞬间,谢竞的脑海中都是沈书,都是他对沈书的祝福。
看过事故调查的结果后,谢竞也知道了那天他拿着的挡板是什么了,当天上午学生因为失误,样品掉到了仪器中,他在维修时拆下来的仪器的外壳。
或许,他们确实得到了另一个沈书的幸运和祝福。
“可我还是觉得害怕……”
沈书正要转身埋进谢竞怀里寻找安全感,却见对方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看到谢竞手上多出来的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沈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谢竞。
“沈书,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创造一个新的未来么?”
谢竞曾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也想了许久应该说些什么,但是真到了这一刻,本能大于了理智,他自然而然地跪下,将爱人的手放在脸上轻轻蹭了蹭,语气近乎恳求。
“沈书,遇到你之后,我开始对以前所有的经历释怀,我意识到,与你一起创造我们的未来才是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事情。”
“我希望你在这广阔的世界中玩的开心,更希望你的开心都能够与我有关。”
“沈书,我想与你结婚,你愿意么?”
谢竞在贴着自己脸颊的手心上吻了吻,“求求你了,求你了。”
这段时间以来压在沈书心头的巨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的心跳如擂鼓,惊讶、激动、喜悦与深沉的爱意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胸腔中翻涌不息,眼眶渐渐湿润。
在谢竞不停拉着他撒娇时,沈书蹲下身,在爱人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我愿意。”
初升的朝阳像是融化的蜜糖,微风呢喃,树叶摇曳出温柔的旋律,仿佛整个宇宙都在悄悄微笑,为这一刻送上永恒的祝福。
*
沈书再次抬起手,仔细打量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戒指是很朴素的铂金色,戒面上细细雕刻着四叶草的纹路,四片叶子向中间延伸,托起了中间的一颗方形主石。钻石并不大,清透闪亮,融合在戒指之中,戴在沈书手上也不显得突兀。
越看越喜欢。
“看脚下,专心走路。”谢竞一把握住了沈书的手,拉着人稳步下山。
“什么时候准备的?”
“上次出国的时候。”
沈书激动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思考能力也跟着回来了,他想到了之前谢竞给他的明信片,和背后所写的内容。
“所以……”
“你是我的希望、信心、爱情和幸运。”
谢竞比沈书走得快了一步,此时站在下一节台阶上,他停了下来,回过头,在对方唇边亲了亲,“喜欢么?”
“嗯,勉强吧。”
“确实,这个场景似乎不够隆重,也不够正式。”谢竞很快摸到了沈书的无名指,“要不先还我?我再策划策划?”
沈书登时一惊,立刻将左手背到了身后,“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去的道理!”
“我不喜欢你勉强。”谢竞向沈书摊开手,“先还我。”
沈书看出了谢竞眼中的笑意和打趣,但是对方说的话一板正经,他有些拿不准谢竞到底想干嘛,毕竟在眼前这件事情上要更为小心谨慎,一点儿风险都不能有,东西已经到了他手里,就别想再拿回去。
“我才不给。”沈书说完还做了个鬼脸,飞快地向山下跑去。
谢竞无奈地摇了摇头,越来越不经逗了。
沈书的情绪一上来就容易不稳重,害怕对方磕着碰着,谢竞很快就追了上去,两人并肩向山下走。
“所以,上周末回爸妈那里,你没让我接,是提前去找他们了么?”
“嗯,是的。”
谢竞之前一直将开口的时间和地点看的很重要,但是经过火灾的意外,他意识到,唯一重要的是沈书。
他无父无母,没有长辈能够出面,于是在上次沈书邀请他回家做客时,谢竞找了个理由支开对方,自己去拜访了沈书的父母,尽量将他可以想到的礼数做到位。
然后,戒指他一直带在身上,今天说出来也是蓄力许久之后的水到渠成。
不过想到拜访沈书父母时候的场景,谢竞忍不住笑了,“我跟他们说想要与你结婚,你妈妈就开始给我转账,你爸爸则是在翻卡,把我吓坏了。”
沈书嘴角抽搐,听起来确实是他父母会做的事情,有点儿丢脸。
“我怕他们是想说,给我钱让我离开你。”
“……”
沈书艰难维持着自己的表情,没想到爱人的脑回路也同样奇特。
“所以,他们给你钱,是做什么?”
“改口费。”
“……”
“不过我没收。”
“为什么不收?”
“我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我愿不愿意你不知道么?”
“在这件事上,我无法那么自信。”
“谢竞,在这件事情上你才应该自信。”
“嗯,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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