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李至一进门，就传出爷爷赶人的声音，方辰听不太清，他对和自己无关的事一向不以为意，便低下头，又刷起手机。
app都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躺在那儿，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百无聊赖，便点开搜索软件，在一堆花里胡哨的花边新闻里捞出几个稀有的还能看的新闻翻了起来。
李至被赶回来，便顺势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沙发两头的彼此都默契地沉默着。方爷爷切了一半的电视就转战厨房，电视机播着的仍是地方新闻。
饶是小时候玩得不错，但七八年不见，那份熟悉反倒成了绊脚石，若是完全不知，倒也就没话题得坦荡，不至于现在的说熟不熟，说不熟又似乎应该熟一点。
还好，方大师碰到惹人烦的事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想，他心下摇摇头，继续刷起了新闻。
可惜，十个花边新闻里才找得出一个正常报道。他无语，直接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连城”两个字，打算看看自己不在的几年里这个城市都发生了什么。
李至倒没刷手机，一直看着电视。
方辰刚点开第一条新闻，就听见李至道“想看点什么？”
“都行。”方辰从手机上别开眼，他其实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在问什么，但嘴已经先说了话。
李至无奈一笑，半起身把遥控器拿了过来，一只手拨弄着遥控器，几乎把本来就没几个的台都轮了几遍，没见方辰出声，便转头看向方辰。
“要不看方爷爷平时爱看的？”李至问。
方辰点了个头。
李至笑起来，莫名带上了点狡黠。
方辰马上就知道为什么了，李至给调了个搞笑综艺，莫名其妙又夸张的笑声轰得传来，可以说得上是噪音。
方辰十分慎重地看了李至一眼，却只见对方毫无心虚地跟着综艺乐，也就只好默认。
不到两分钟，方辰觉得自己脑神经都被那夸张的笑声和音效毁了一大半，他低下头又滑起手机，企图挽救几根。
他思索片刻，在搜索栏里输入“常见立体几何模型”。
页面刷一下地全换成了几何体，方辰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他找了个全一点的看着，从常见模型到常见解法再到易错点和二级结论一应俱全，钻进题海可就轻松得多。
墙角模型、内接球外接球……
等到脖子酸得不行了，方辰才肯抬头。
李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钟表上两根指针成一个大大的钝角。老房子更加阴凉，风从窗户吹进来，倒吹得发丝凉快些。客厅东西不多，几乎都是必需品，收拾得干净整洁。
他放下手机，在客厅内好好巡视了一番，饭桌上空空落落，只有个简单的插花，倒是茶几上满得很，正中央放着的那个果盘上至少有六种水果，方辰仔细数了两遍。
厨房内还在忙得火热，李至被赶出来，方辰也就不好再进去。他看看厨房门，又看看大门，心里估摸着李至可能住的地方。
说曹操曹操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李至侧着身子进了来，他见方辰，便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方辰僵了片刻，还是回了个点头。
这人刚去哪了？要休息的话，是不是应该回房间？所以也许他并不住这。
李至当然不会知道方辰心里在琢磨什么，他打完招呼就径直进了厨房，紧接着就传来几声交谈。
“爷爷——菜好了吗？”
“刚好，来，先把这几个菜端过去吧，饿了就先吃，饭已经好了。”
“好。”
那个“好”字很明显要轻快上几分。
李至从厨房出来，手上是一道白灼青菜。
见李至动作，方辰也起身朝厨房走去。
方爷爷见方辰进来，一边忙着给汤撒上葱花一边道：“哎小方啊，你和小至一起端鱼汤好不啊？两个人一起，稳一点。”
老人家好像很喜欢让年轻人凑一块，至少方爷爷是这样的。
两个人双手捧着鱼汤对着面，还需步伐速度一致……光是一个画面就已经让方辰石化。
“我来吧，他端着了。”方辰先一步到鱼汤面前，微微笑着。
爷爷顿了顿才道：“啊，好，好，手套在橱柜旁边，小心别烫着。”
方辰“嗯”了一声。
他第一次端菜，第一次进厨房，连橱柜在哪都不清楚，睁眼说瞎话倒是很果断。
“那儿。”李至从门外进来，轻轻搓着指尖，下巴一抬道。
哦。
方辰轻点了个头，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两只手套便挂在壁橱旁。他拿下，便把鱼汤端了走。
鱼汤稳稳落下，方辰满意地看着位于饭桌正中央的鱼汤，把两只手套摘下，叠在一起，提着其中一角打算放回厨房。那手套戴着闷热，他并不大乐意。
他转身，便看向李至。
这位从他把鱼汤放桌上开始就一直在一旁站着不动的奇怪人士。
“没，就想说，爷爷平时喜欢边看电视边吃饭，所以一般在刚看电视那儿吃。”李至笑着说。
方辰：“……”
他又默不作声地把手套戴上，把汤端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放好菜，又一前一后回到厨房。方爷爷共做了四个菜，一汤两荤一素，只有道剁椒鱼头能见到辣椒，红得有些突兀。
方辰端了最后那个菜，李至便拿了三人的碗筷。
搞笑综艺已经结束，换成了一个科普向节目，方爷爷一看就不乐意了，急道：“哎小至，快换台，看这种节目，吃饭都要干‘死’了。”
李至笑起来，熟练地调到了另一个台，播着另一个同样夸张且有些莫名其妙的搞笑综艺。
“对对对！就是这个。”方爷爷乐呵呵地坐下，正是电视机正对面。
李至很自然地坐在方爷爷右手边，见状，方辰便挑了个近的位子坐下。
“小至去开窗，晚上的风凉快。”方爷爷又开口道。
“好。”李至伸手扣住了窗户把手，往下一弯再一推，窗户就打了开。
看着这人的动作，方辰才发现李至坐的是不久前自己坐的位子，或者说，是自己坐了李至一直坐的位子。
方辰默默移开了目光，余光中却见李至，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好玩的，笑盈盈的。
没等方辰多想，方爷爷就已经催促道：“吃饭吃饭，吃的时候不准玩手机啊。”
两人便只好开始吃饭。
方辰看着白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实则却无辣不欢，外卖永远备注“加辣”，属于“宁愿辣到胃痛，也不要吃下一餐不辣的饭”派。
那道剁椒鱼头肉鲜而嫩，辣而香，入口一抿就化，十分下饭，方辰不由得吃了很多，当然，也基本只有他一个人吃。
“这鱼好吃是不？爷爷好久没做了，以前可是我的拿手菜。”方爷爷轻笑着道。
“……”方辰尴尬笑笑。
“哪道菜不是爷爷你的拿手菜？”李至笑着接话。
“去去去。”方爷爷一边叫人去，一边被哄得很开心。
一顿饭很快吃完，方爷爷还赖在桌前看电视不肯走。他被综艺逗得哈哈大笑，李至则熟练地收起了碗筷。
站在一旁又无从下手，方辰好干巴巴地看着李至把碗筷收走。
方爷爷见状，从综艺里抽出空子说道：“你让他自己去吧，洗个碗也用不着两个人。明天给他多煮个他喜欢的菜。”
两个人一起洗碗的画面……实在奇怪。
方辰心里“呵”一声，自己居然也到了需要洗碗的一天。
他心里翻着白眼，面上却点点头。既然没什么好做的，他便打算看看手机，把下午没看完的那个立体几何模型大全看下去。
他刚拿起手机，下一秒，方爷爷便道：“要不要先收拾收拾东西？都带齐了吧？”
“差不多。”复习计划被打断，方辰抬起头道。
“那我叫小至来搬个箱子吧，我们上去看看。”
“不用了爷爷，不重。”方辰边说边起身，然后一手抬起箱子上楼，方爷爷也只好跟在后头。
“最里面那间就是我睡觉的地方，还记得吧？中间这里改成了杂物间，小至有的时候会过来翻点东西玩，你睡这间吧。”
面前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左侧是两个房间，对面应该就是方爷爷说的他睡觉的屋子，旁边是洗手间，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方爷爷在杂物间推开门，在墙边摸索着拍了一下，暖黄的灯光便幽幽地散开，空气搅动灰尘，在光下飞舞。里面堆满杂物，对着门的窗紧闭着，小件靠门口，大件靠窗户，东西也都被整理得整整齐齐，安静地待在一旁。
靠近房门这块明显被翻腾过，和周围整齐的样子截然不同。连着好几个旧收音机旁散着扳手、螺丝刀、刷子，以及一个塑料盒子装着的各式螺丝，看起来有人试图在这修什么，而且只修到一半。
所以二楼没有第三个人的房间，一楼看上去也没有。方辰舒一口气，看来大概只是一起吃饭。
“怎么不修啦？哎不管他，等他自己来收拾。” 方爷爷嘟囔着，又朝楼下喊道，“小至啊，你的东西怎么不收拾，不小心踩到受伤了怎么办。”
“啊？来了爷爷。”李至在楼下喊道。
没几秒，李至就风风火火地上了楼，手腕边还带着洗碗沾上的泡沫，看起来是随便冲了一下手就过来了。
两人给李至让了个道，李至快步走过，带起一阵风，见到地上那堆东西就反应了过来，又嘿嘿笑道：“马上收拾。”
方辰这才抬起眼。
这人还卖乖，正眉眼弯弯地朝方爷爷傻笑。
“快去你的，小方我们走。”方爷爷见李至这副卖乖样，着实有些好笑，又秉持着作为长辈应有的尊严，带着方辰迅速离开了现场。
方辰的房间就在隔壁，两间房门挨着门。房间是一样的样式，只不过方辰这件房内对着门的窗户被书柜隔断，露出小半截床架子和床垫。
这房间原是方辰以前暑假回来时住的屋子，几年没人住，东西就都被清空，只留下几件大件家具，便显得有些空落落。
方辰走进去，清洁剂的味道散得差不多，只留下淡淡的几抹。仅有的几件家具旧了点，但都被擦拭过，被褥看起来洗得干净。
打扫得很细致，连书柜隔层角落也照顾到。
方辰大概扫了一眼，估摸了要买的几件大件，打算明天一早出门买。
“觉得怎么样？旧是旧了点，我说要给你添家具来着，小至硬拦着我说什么‘老人家不懂年轻人品味’，让我别瞎操心。”方爷爷越说越大声。
被暗戳戳提醒的人也很快接话，李至边拍着手上的灰尘，边信誓旦旦走来道：“真不是我的问题爷爷，您挑的床啊被子啊枕头啊，他睡了明早就能去生产队。”
大概是军绿色全套，而且还可能随机赠送绿底红花。
方辰心下一乐。
方爷爷听了是又气又笑，伸出手佯装要收拾收拾李至。
“我错了爷爷我不敢了没有下次了”李至嘴飞快。
一气呵成。
方辰浅笑着摸了摸书柜，指尖干净，他回头道：“我明早去买，今晚凑合凑合就行。”
他露出少有的透着温气的笑，嘴角弯弯，发梢都软下几分。
两人还在打着趣，方爷爷抽着空回方辰：“行，那让小至带你去，他熟这。”
“不用，今天中午来的时候估摸了一下，记住路了。”方辰顿了顿，轻声补充道，“而且有导航。”
方辰还是微笑着，只是更礼貌，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你……”方爷爷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担心，顿了顿又还是道，“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都这样。”
“嗯……”就当是默认了。
解决完房间问题，方爷爷就带着人告诉哪洗澡、洗衣机怎么用、窗户怎么开，可谓是全方面教学，最后嘱咐了两句“早点睡觉”便又下楼去看电视了。
李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身边安静下来，他的脚步声都显得更加刺耳。他躺在床上，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有的地方淹了点水渍，大概是屋顶哪儿没做好防水。
房间总体有着干净又温和的感觉，也许是有回忆的加持，连冷冰冰的方辰也柔和了几分。
洗漱完，方辰接着把那个几何集合看了完，直到眼皮困到打架，方辰终于肯睡觉。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上床。
在梦里，他爸给他带回来的那两男两女站得更近了，方辰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刺鼻的劣质香水味。
更恐怖的是，那四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李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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