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怜殊听到这声音登时安静，不再多言，她回头去看，却不知宋霁珩是何时站在身后。
天已经黑了，月光悄然爬上了夜空，他的身后是皎洁的月光，将他的身影裁剪得更为修长，若披烟雾，如对珠玉。他生了一双漂亮又多情的桃花眼，然而，眸中的薄情让他浑身上下见不得一丝的柔意。
程怜殊这一刻是有些想一头撞死的。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白，看到宋霁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刚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已抬步离开了这处，程怜殊缓了好久，反应过后赶忙跟了上去，却听宋霁珩回头道：“你回去东厢房，不用跟着我了。”
程怜殊以为他是生气到要赶走她，然听他语气，看他视线，才发现他这话是对身边的那个侍女说的。
想来今日他来寻林氏便是为了说这件事。
那侍女听到他的话后嗫嚅着想要开口，她想说，方才那些混账话又不是她说的啊！赶她走做些什么？！
但看宋霁珩神色凛然，也不敢再做辩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程怜殊，最后却也只能不情不愿离开。
“表兄，我真不是故意说那些的，你不要生气。”程怜殊神智回笼之后，终于想到为自己辩护。
宋霁珩已经回过身去继续走着，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他步子大，她跟得吃力，快步走着，跟在他的身后，她说：“我知她是大太太的人，表兄不喜欢她，所以才故意说的这些话。”
宋霁珩和他后母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大好，程怜殊是知道的，他连母亲都不肯唤她。
听到她的话后，宋霁珩冷声回道：“是吗，你若能将这些心思用过读书上，我见你明日也能蟾宫折桂了。”
程怜殊知他是真有些生了气，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性子素来是冷，她向来是无可奈何的。
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那般不像话，他那样清冷的性子，不生气便不是他了。
程怜殊有些埋怨自己口不择言，后知后觉变成了惶恐，万一宋霁珩这次就不理她了呢，她当如何？
她的声音带了一些哭腔，道：“表兄，我当真只是为了气她，我没有想教别人爬你的床，我也不敢想那些的。”
她的嗓音沙哑，分明是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听了却还真有几分委屈，然而饶是如此，却不见宋霁珩有所动容，仍旧大步离开了这处，给她留下了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见他如此，程怜殊终是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泪，有些委屈，更多的是害怕。
然而看到周遭有路过的仆从，怕人看了笑话，又匆匆忙忙擦着眼泪。
院子里头的下人有些不大守规矩，看出那两人之间是生了龃龉，也不管不顾，当着程怜殊的面说些落井下石的风凉话。
若是再早些时候，程怜殊听了肯定气得跳脚，可她现在什么话没听过，这些话算得了什么，她早已无动于衷，她只是在想，宋霁珩究竟何时能够消下气去。
这些时日，宋霁珩像是真生了她的气，开始对她刻意不见，她见不了宋霁珩，便让水文去打听他那边的动静。
听水文说，他出了趟远门，去了京城外头出公差，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程怜殊更为后悔，后悔竟在这样的关头惹恼了他，万一他在外面的这些时日一直讨厌着她怎么办？
可也没办法，人已经走了，她再想见他也只能忍着。
宋霁珩不在宋府的这些时日，程怜殊便在讲堂中读书。
讲堂是宋家开设的家塾。
宋家五世正德，百年基业，前朝之时业已显赫，而如今的宋家家主，恭俭退让，正任本朝首辅一职，此乃正儿八经的簪缨世家，清贵名流。于如此门户，宗族繁衍，子嗣兴旺，家塾必不可少，里头的先生都是名士出身绩学之士。
府上的公子小姐都在这里读书，因着宋霁珩的安排，程怜殊也去了。
她偶尔空时会被林氏叫过去折元宝，她折得手疼，到了后面，看到那些金银纸就犯恶心。
她等了宋霁珩一个月，他终从外边出公差回来了。
程怜殊从府上的内知那里探问到了消息，这内知是府上的老人了，从十几岁时起就在宋家做事，到了后面渐渐掌管了府上大小杂事，很少见他同谁红过脸，便是待程怜殊也都是笑脸相迎。
得知他今日下午到京，程怜殊早早便等在了城门口那边。
程怜殊按着刘内知说的时辰，按时按点出门，在沿途的亭上等了约有半个时辰，才终见得了一宋家的马车从远处驶来。
十二月份到了，风雪吹得越发得厉害，冬风将梅花香拨满了官道，香气凌冽，清润霸道，马车缓缓驶过，留下一道道车辙。
一阵妖风刮过，吹起车帘，隐约露出车内人俊逸锋锐的侧颜。
叫这冷风一吹，正闭目养神的宋霁珩睁了眼，他淡声问道：“多久到家。”
外头的随从凌白听到问话，上前回道：“天寒地滑，慢了些，约莫还有半个时辰的功夫。”
他抬眼去见车内景象，只见端坐主位的公子面露几分疲惫。
也是，在外不停轴办了一个月的事，一直到现在才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歇上一会。
听到凌白的话，宋霁珩“嗯”了一声，算是知晓，抬首看天，见正是黄昏时候，赤红的夕阳落满了人间大地。
收回视线时，看到了亭中的那抹倩影。
凌白眼尖，也看到了那道眼熟的身影。
“公子，那好像是小姐......”
程怜殊的身影并不难认，她缩在大氅之中，只露出一张脸来，那张脸在风雪之中竟也如此清晰。
便是没有说话，便是相隔数丈，宋霁珩似都能听到她这会正无声地喊着“表兄”。
他没想到她会等在这里。
宋霁珩那日听到她那些话一时恼怒，不想理会于她，结果第二日接到了衙门的调令，出城办差事，一走便是一月。
一月的时日，也够她反省自己的错处了，也够她知道自己那日说的话有多混账了。
但他并不想她于此处等他。
他让凌白将马车停到了亭子前，程怜殊上了马车后，他冷声问她：“谁让你等在这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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