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事的时候胆子怎么不小些。”宋霁珩回过了身去,淡声道:“怕些什么,她尚且还插手不了你的事。”
言下之意,她的事,他管着,轮不到林氏插手。
见她不说话,宋霁珩回头望她:“又在发什么痴?”
“没有呀。”程怜殊缩在帽檐里头,笑着摇了摇脑袋,快步跟上了宋霁珩,与他并肩而行。
他心中也不见得是完全没有她。
她心里头有种又酸又涨的感觉,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想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牵他的手,想要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撒娇,只是现在还是不敢,他一定会板着脸训斥她,罚她也说不定。
程怜殊只是在想,宋霁珩在前头走着,她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她总能跟上他的。
堂屋中,用完膳后人都散了去,宋闻同林氏一道回了东厢房。
回去路上,林氏唉声叹气,同宋闻道:“檀婴还是那副样子,性子冷,我原是想着为他好,替他去安排下怜殊的事。”
宋霁珩幼年多和宋首辅亲近,和宋闻这个父亲关系倒显单薄,尤其后来他走失了,再回来,更没机会亲近,宋闻是个不苟言笑不善言辞的人,宋霁珩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叫人欣慰的便是功名读书方面,他从不叫人失望。
宋闻道:“你心里头寻思为她相看人家,可她也不见得能看上,没听人如何说的吗?全听表哥的。我见你为她操心也不见有用,既是他自己带回家的人,他愿意如何就如何,他那性子,我也管不住他。”
宋闻提起程怜殊也没什么好气,她一不是大家闺秀,二非名门之后,三无过人之处,尤是她还在宋家闹出过事,同宋映薇动过手,他更不喜她。
在他眼中,程怜殊和村妇简直没有两异。
林氏秀眉轻蹙,不认可道:“大爷怎能说这样的话呢?檀婴看重的人,我自是要操心的。”
宋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哎,你还是太过心善了。”
才说完这话,身后就传来了宋映薇的声音,宋闻回头去看,便知是那娘俩有话要说,他叮嘱宋映薇道:“今日你母亲也累了,别缠她太久,知道吗?”
宋映薇自是连连应是,她上前攀住了林氏的手臂,撒娇道:“知道了,父亲就先回去歇着吧。”
宋闻也没再说,先行回了屋子,留下那两母女说话。
宋映薇直奔正题,问林氏:“母亲方才在桌上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能帮她相看亲事呢!”
她分明知道她和她不对付的!
“我看她岂能顺意?”林氏剜了她一眼:“怎么总是这样沉不住气,我说替她相看人家,岂能真为她挑选如意郎君?这宋霁珩回来就罢,还带了恼人精来。不明不白的表兄妹,我还不知道白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个穷亲戚。早些嫁出门去也好,留在府上平白膈应人。”
林氏好不容易熬死了先主母白氏,本想着宋霁珩走失了那是万事大吉。他不回来倒好,府上就当他这个人死透了,如今回来,又是这样凶猛的派头,任谁能够心安?
程怜殊在她眼中不过是和宋霁珩蛇鼠一窝,都看了叫人心烦。
宋映薇也听明白了林氏的意思,她恍然大悟道:“母亲是想让她所嫁非人?也是,她吃住我们家的,就是个爹娘都没有的孤童,看三哥也不像是对她特别上心,想来母亲此计可行。”
见她如此急切,林氏给她泼了盆冷水:“急些什么,宋霁珩也不是傻子,这事总归慢慢来。”
别说是程怜殊的亲事她想捏在手里,就连宋霁珩的她都不想放过,如今他也差不多的年岁,到了娶妻的时候,只先前同宋闻试探提过一嘴,却被他打了岔子过去,说是宋霁珩的亲事,宋首辅那边自有定夺。
他那个做祖父的一个心分不平,从小到大就将宋霁珩捧在手心里头,往后这宋家岂能有她儿子容身之处?
但既宋闻都这样说过,那她对这事暂也插不进手,暂先歇了这个心思。
得了她的话后,宋映薇也不再待下去,留下一句“那母亲早先歇息”,便蹦蹦跳跳离开了。
林氏看着她的背影直叹气。
想她生得两个孩子,都是这样愚笨的性子,若是宋霁山能有宋霁珩一半的聪慧都谢天谢地,她也不用如此操心......
罢了,脑子这事,叹气也没用。
*
那日程怜殊说过去讲堂之后,宋霁珩便将此事吩咐了下去,他去寻了一趟宋首辅,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话,让讲堂重新收受了她这个不听话的学生。
程怜殊是为着宋霁珩去的讲堂,然而去了之后才发现,他只每隔十日会在旬休日来一回,那一月三十天,他只来三回,她最多也只能在学堂中见他三次,其余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要听老先生授课。
临近过年,宋霁珩也越发地忙,程怜殊除了偶能在讲堂上见他一回,其余的时候便见不多了,她想了各种法子,使了各种手段想要见他,可又无一例外不被他拒之门外。
程怜殊知他事情多,也不敢多闹,怕惹烦了他,难得老实了一阵。
只是她心思到底不在读书这些事上,那些讳莫如深的大道理听得她脑袋疼,还有宋映薇在一旁鹰瞵虎视盯着她,让她也觉如芒刺背,总怕她忽然给她恶心一下,更没心思听学。
可当初到底是自己信誓旦旦答应了宋霁珩,这会也只能老实安生坐着,有一日混一日,混到过年,又是一年。
过了十一月,空气中弥漫着松柏枝的清香以及冬日梅花的冷香,长廊下挂上了红灯笼,随着寒风一晃一晃,奴仆们也越发忙碌,在府门之中穿来穿去。
这日下了学,程怜殊收拾了桌上的笔墨纸砚起身离开,却被宋映薇拦住。
程怜殊心下暗道不好,不想理会她,错身就欲离开,宋映薇喊住她:“站住!你跑些什么!”
“下学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程怜殊不欲同她起争执,却听宋映薇冷笑了一声:“你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书也不读,平素能有些什么事?别是故意躲着我不成!今我懒得寻你麻烦,是母亲说要见你,你休想躲。”
林氏要见她?
程怜殊心里头更觉不妙,才不听她的话。
只宋映薇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的衣服,免得她撒腿就跑。
程怜殊被拉扯得有些难受,也知此番躲不掉了,道:“你莫再扯我了,我同你去就是了。”
她说的字,宋映薇一个都不信。
她知道程怜殊这人鸡贼得很,莫看她面上比谁都要听话,但心思比鬼都要多,乡下地方来的野丫头,就是个没有礼义廉耻的贱民,说的话,一句都听不得。
宋映薇非但没有松手,抓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了些,恨不得拧下她一层肉来。
程怜殊气得又想动手,可想起宋霁珩,怕惹了麻烦出来,便又硬生生忍下,二者,这宋映薇早有防备,死拽着她,也不再给她动手的机会。
她拗不过她,被她半拖半拽着离开,狼狈至极。
周遭的人未曾散完,看向他们这处。
上回那件蟾蜍的事情发生之后,大家都知道了两人不对付,如今见此情形,都看起了热闹。
程怜殊看见周遭人都在打量他们这处,更觉有些难堪。
她不是都说跟她去了吗?她何必于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如此难堪,心知她是故意的,可偏又拧不过她。
程怜殊在南地长大,个子虽不至孱弱矮小,然身姿纤柔,窈窕如初春杨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仿佛一阵微风便能拂动,如今被人拉扯行走,毫不费力。
因为难堪难受,那双眉头紧拧着,总是含着春水的美眸,浮起了一丝难掩的嗔怒,可眼眸低垂,将那些不平的情绪都被藏在了眼中,只雪白的贝齿无意识地紧咬下唇,整个人看着却是冶艳而脆弱。
就在此时,一个少年阻在了两人面前:“四妹妹这是做什么?”
程怜殊听到动静,恍惚抬眼去看来人,说话这人是宋家的五公子,宋家二房的人,名宋霁礼,是宋映薇的族中堂兄。
这少年年岁不大,生得温润,尤那双眼眸清澈含光,乌黑发亮,一幅正气凛然之态。
程怜殊想起来,那日她和宋映薇因为蟾蜍一事动手,他还为她说过话。
她将蟾蜍塞进了宋映薇衣领之后,林氏的人就赶了过来,她被抓着打了手心,还在柴房关了一夜,宋霁礼出面为她说情,他说那蟾蜍来路不明,想是有人故意捉弄于她,此事也不能全然怪罪于她。
当然,他的话自没什么用,才说了两句,就被他的母亲扯走。
宋映薇本就对宋霁礼当日为她说话不满,如今见他又来为她出头,更为恼怒,她讥他道:“堂兄,你又来为她说话?今日我是奉母亲的命来带她过去,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什么都没做呢,你犯得着这也来为她出头吗!”
宋霁礼并未因她这话羞恼,正色道:“缘何叫我为她出头?只对事不对人罢了,既是伯母有话要同她说,你好好同人说也是成的,这番拉拉扯扯成个什么样子?”
她难道不要面子的吗?叫人这般拉扯,定是臊得慌。
他去看程怜殊神色,果真见她表情难堪至极。
宋霁礼道:“好了!闹得这样难看,一会叫三哥知道就不好了。”
程怜殊是宋霁珩身边的人,大家都知道。
他说不过宋映薇,便搬了宋霁珩出来。
可这话说却说的气氛更加尴尬,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这番直白地抬到明面上,岂不是说宋霁珩更加偏颇于她?连亲妹妹都比不上她。
更何况宋映薇本就不喜宋霁珩,他如今都不在家里头,她还看他脸色不成?她凭什么看他脸色!
说着,也不再管宋霁礼,扯着程怜殊就走。
“你简直是不讲道理得很!”
宋霁礼也终有些恼了,同她动起了手。
一族的兄弟姐妹,他也顾忌不了那么多的男女大妨,硬就是拽开了宋映薇。
宋映薇力气比不过他,叫他用力一拽,一时不察,连带着退开了好几步,她没想到宋霁礼竟还上手扯人,表情变得尤其难看。
眼见事情闹到这般,程怜殊马上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不见宋映薇对宋霁礼发难,反倒扭头瞪她:“行,你真有本事,引诱一个不够,又惹一个人为你动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