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数据天幕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望舒被熟悉的机械闹铃声唤醒，今天是周末，她心情格外好，在床上短暂地赖了一会就伸了伸胳膊下楼。
然而，早餐桌上父亲林斯年严肃的神情，像一丝冷风，吹散了些许暖意。
“望舒，最近外面风声有点紧，你出入一定要格外注意，尽量少去人多眼杂的地方。”林斯年放下手中的电子报纸，眉头微蹙，“尤其是不要和祁渊有太引人注目的举动。”
又来了。林望舒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舀了一勺燕麦养剂送入口中，含糊地应道：“知道了，爸，我们会小心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林斯年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盯着女儿，“祁渊他和我们不同，这一点你必须时刻牢记。现在的平静是脆弱的，一旦……”
“一旦被净化局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林望舒接过话头，这套说辞她几乎能背下来了，“我明白的，爸。但祁渊他不仅仅是……他不只是机器，他很好，比很多人都好。”
她忍不住小声辩解。
林斯年的眼神复杂，既有担忧，也有一丝无奈：“我知道他对你很好，但他的‘好’是建立在精密算法和程序之上的。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规则所不容的，记住这点，不是为了否定他，而是为了保护你们俩。”
“嗯。”林望舒低下头，盯着碗里的营养剂，心里却忍不住反驳。
不同？哪里不同？是因为他不会真正衰老？还是因为他体内流淌的是能量液而非血液？
她感受到的关心、陪伴，甚至那些笨拙的学习如何更像“人”的努力，难道都是虚假的吗？
祁渊在她眼里和人类没有异同。
她偏要证明，他们的关系可以存在得很好。
几天后，林望舒和祁渊一同出门，前往城郊新开放的生态公园。天气很好，林望舒的心情也重新雀跃起来，暂时将父亲的警告抛诸脑后。
她和小时候一样偷偷勾住了祁渊的手指。他微微一顿，指尖传来恒定的、略低于人体的温度，但他没有松开，只是用那双过于清晰，偶尔会掠过细微数据流光的眼睛看着她，低声提醒：“望舒，公共场合，建议保持平均社交距离。”
“知道啦，”林望舒笑着松开，却又快速蹭了一下他，“这里人不多嘛。”
祁渊面无表情，只是精准地计算着周围的人口密度和视线角度，最终保持了沉默，将她的安全系数在内部评估中微微调高了一个等级，同时将环境监测传感器的灵敏度提升了15%。
然而，意外总发生在松懈之时。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公园入口通道时，前方原本有序的人流忽然出现了阻滞和轻微的骚动。几名穿着灰白色制服、胸前佩戴滴水兽徽章的人设置了临时检查点。
冰冷的电子音重复播放：“净化局临时抽检，请各位公民配合，出示身份识别码，接受快速扫描。”
林望舒的心脏猛地一沉，后又瞬间攥紧。她下意识地看向祁渊，只见他的瞳孔中极快地闪过一串几乎难以捕捉的淡蓝色代码。
随即，他周身那种“人”的生动气息仿佛瞬间被抽离了，类人特征全部消散，身体变成冰冷的机械骨骼，只有面部还盖着人面。
他的表情变得冷漠而平淡，眼神失去了焦点，显得有些空洞，站姿虽然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僵硬感。
林望舒知道，此刻的他，内部系统正以最高优先级运行着隐匿协议。
队伍前进得很快，很快就轮到了他们。一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的女性特工伸出手中的扫描仪。
“身份码。”她的声音冰冷，毫无起伏。
林望舒努力让自己的手指不颤抖，调出手腕终端上的身份码。扫描仪掠过，发出“嘀”一声轻响。
“林望舒，学生，居住于樟树区七街B座。”特工念着信息，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脸，“出行目的？”
“周末…来公园散步。”林望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还带上一点被无故拦下的细微不满。
特工没再多问，扫描仪转向了祁渊。那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扫描仪的红光在他周身缓缓移动，发出低微的嗡鸣。
林望舒的心跳如擂鼓，她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突然，旁边另一位看起来资历更深、眼神如同鹰隼般的男性特工似乎无意间朝这边瞥了一眼。
铭牌上写着安德鲁·斯特林。
他的目光在祁渊身上多停留了半秒。
极短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半秒，然后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女特工手中的扫描仪显示屏上，数据飞快滚动，祁渊的内部系统正以惊人的算力伪造着一切。
“祁渊，家用机器人，同一住址。”女特工看着扫描结果，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等一下，”那个名叫安德鲁·斯特林的特工突然开口，走了过来。林望舒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斯特林的目光再次落在祁渊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你的生理参数显示异常稳定，低于正常机器人波动阈值。”
林望舒的大脑飞速运转，急中生智道，
“我家机器人昨天刚从家电市场购买回来，各项数据还没调试好呢。”
林望舒表现出适时的满不在乎与责怪，“那家店也太差了，居然给我们一个没调好的家用机器人。”
祁渊的处理器理解了她的意图，他极其轻微地偏过头，机械臂不自然地微微晃动，发出不明显的咯吱咯吱响。
斯特林锐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似乎想找出破绽。僵持了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后，他最终挥了挥手，语气平淡无波：“过去吧。”
林望舒几乎虚脱，强撑着道了声谢，拉着进入“待机模式”而显得有些“迟钝”的祁渊，快步离开了检查点。
直到走出很远，彻底看不见那些灰白色制服，她才敢大口喘气，腿软得几乎站不住，靠在了路边一棵大树下。
“安全评估：威胁暂时解除。但建议尽快离开该区域。”祁渊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常态，但依旧比平时低沉，他仍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林望舒看着他，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巨大的心理压力瞬间涌上，眼眶有些发红。
她刚才真的以为要失去他了。
祁渊监测到她的心率过快、呼吸急促、皮肤电导率显著升高，判断她处于“应激状态”。他立刻启动安抚程序。
“检测到你的生理指标异常。心率：112次/分，呼吸频率：26次/分，肾上腺素水平超标87%。根据数据库，拥抱、言语安慰、提供糖分摄入可能有效，但目前环境不适合拥抱。建议方案：前方左转132米处有一家便利店，购买巧克力或高糖分饮品，预计能在5.3分钟内使你的血糖水平上升，促进多巴胺分泌。或者，进行478呼吸法：吸气4秒，屏息7秒，呼气8秒，重复三次。需要我为你计时吗？”
他一板一眼地分析着，甚至调出了一个虚拟的计时界面投影在掌心，一脸认真地准备倒计时。
原本后怕不已、情绪低落的林望舒，看着他这副煞有介事、用科学分析来解决情绪问题的样子，愣了两秒，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还挂在睫毛上。
“你啊……”她又哭又笑，心里那份沉重和恐惧奇异地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又甜蜜的暖流。
他不懂如何用常人的方式安慰人，但他用他的方式保护着她。这种笨拙的真诚，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能触动她。
“我的方案是否有效？”祁渊观察到她的笑容和心率下降，他目前还没有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的能力，只能基于数据询问结果。
“有效，非常有效。”林望舒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主动握住他微凉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林望舒嘴上这样说，但是祁渊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脑海中默默翻出一些记载的类似文艺作品案例。
【数据加载……】
【分析出林望舒此刻并不是真正被哄好，只是强颜欢笑。】
【提取案例方法……】
做完这一切仅仅用了五分钟不到，
“好的。路线已规划。安全等级维持中。”
林望舒依旧没有发现祁渊的异常。
危机似乎过去了，但林望舒没有忘记那个眼神如鹰般的特工最后投来的若有所思的一瞥。
那一眼，像一根细小的刺，留在了她的心底。
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几天后，程小雨发来了通讯邀请。光屏上，程小雨笑容灿烂：“望舒！周末晚上‘迷雾’酒吧有个派对，好多同学都来，你可一定要来啊！”
“迷雾”酒吧是城里年轻人中颇受欢迎的地方，氛围轻松活跃。林望舒听着程小雨兴奋地说那个很红的驻唱歌手也会到，她几乎是立刻决定要去了。
通讯结束后，她迫不及待地对祁渊说了派对的邀请。“我们一起去吧，祁渊！应该会很有趣！”
祁渊的瞳孔中数据流快速闪动，片刻后，他给出了回答：“建议拒绝该邀请。风险评估：派对环境人多嘈杂，光线变幻不定，酒精饮料 consumption 可能导致参与者行为不可预测性增高。我的存在被意外识别的概率将提升至12.7%，远超安全阈值（0.3%）。且此类社交活动的效用与潜在风险不成正比。不建议参与。”
一盆冷水浇下。林望舒的兴奋劲儿消退了不少，但她不甘心：“可是…我们就去一会儿，早点走不行吗？我会一直跟着你，小心一点，没问题的！小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很想……”
“而且你肯定也想参加一次正常的社交活动吧——”
“基于数据模型，风险依然显著。”祁渊的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你的安全是最高优先事项。此类不必要的风险应当避免。”
“而我是类人仿生机器人，根本不需要参加人类无聊的社交。”
祁渊的逻辑无懈可击，还有数据支撑，林望舒根本吵不过他。
只要祁渊不被发现就行了，总不能让我一辈子不社交吧，我偷偷去应该没事，林望舒简单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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