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谙抬起头，看到苏沅，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中多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身体不稳”，又踉跄了一下。
“你怎么样？”苏沅扶住他的胳膊，感受到奇异的冰凉。
“没事。”秦亦谙的声音依旧很轻，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里面的魂魄……有些特殊。”
苏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电梯轿厢内部。
轿厢里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蜷缩在角落。
奇怪的是，没有怨气，没有嘶吼，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电梯。
“那就是被困的魂魄？”苏沅皱眉问道。
电梯里传出来的那股绝望情绪，让她这个刚经历“过劳死”的人感同身受。
“嗯。”秦亦谙点了点头，“一个年轻的程序员，连续加班一周后，在这里突发心脏病去世。他的灵魂被困住了，不是因为执念，而是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苏沅的心猛地一沉。
连续加班、猝死……
这简直就是她前世的翻版。
她看着那个蜷缩在轿厢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秦亦谙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微微一动，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我尝试和他沟通，但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秦亦谙“虚弱”地说，“我的力量被他的绝望情绪压制，刚才不小心被反弹了。”
苏沅沉默了。
她能理解那种感觉。在无尽的加班和KPI压力下，人会变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直到最后一根弦绷断。
她以前就是这样，直到死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但为时已晚。
“不能强行带他走吗？”苏沅问道。
“强行带走只会让他的灵魂彻底消散。”秦亦谙摇了摇头，“他需要自己走出来。”
苏沅看着那个身影，又看了看“受伤”的秦亦谙，深吸了一口气。
摆烂的念头在这一刻被抛到了脑后。
她不能不管。
她走到电梯轿厢旁边，尝试着对里面的身影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很累。”
里面的身影没有反应。
“我也一样，曾经没日没夜地加班，以为只要拼命工作，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苏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失去了最宝贵的健康和时间。”
轿厢里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
“我死后才明白，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苏沅继续说道，“你现在觉得绝望，是因为你把自己困在了过去的生活里。但你现在已经解脱了，你可以去看看别的东西，去体验你以前从来没有时间体验的生活。“
“你说得轻巧！“里面终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和迷茫，“我努力工作有错吗？我只是想让家人过得好一点！可最后呢？我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
“你留下了，你的努力就是最好的证明。”苏沅立刻说道，“你的家人不会因为你没有赚更多的钱而怪你，他们只会因为失去你而难过。你现在这样消沉，才是真的对不起他们。”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你不信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可以带你先去看看你的家人。”
轿厢里的身影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而憔悴的脸。
“我想见他们，可是我怎么都走不进家里……你们真的可以带我进去吗？”他问道，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当然。”苏沅肯定地说，“我保证。”
其实她也不确定，说完她看了一旁的秦亦谙一眼，秦亦谙微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年轻程序员看着苏沅真诚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虚弱”的秦亦谙，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绝望气息一点点消散，身影也变得清晰了一些。
“好，我跟你们走。”
苏沅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在这时，电梯门口闪现了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人，他们身姿挺拔，面容肃穆，腰间别着锁链，一看便知是地府的公职人员。
秦亦谙对他们说道，“先带他去见见他的家人，然后再带回地府销案。”
“是！”两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而不带感情。
年轻程序员转身跟着黑色制服的两人，朝着自己生前的家走去。
走到家门前，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符文的令牌，轻轻一按。
只见一道柔和的白光包裹住三人，他们的身影随之变得透明，像水汽一样渐渐消散在门口，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沅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地府的“公务流程”。
这时，她手里的令牌震动了一下，屏幕上的警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任务完成的提示。
【任务完成！启动资金10万元已发放至账户。】
【下属秦亦谙状态：轻伤，正在恢复中。】
苏沅扶着“虚弱“的秦亦谙，启动了传送功能，一起回到了渡灵事务所。
刚回到事务所，秦亦谙就“虚弱”地坐在了椅子上。
苏沅还穿着生前上班的衣服，她摸了摸，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用剩一半的纸巾，她生前总习惯放点纸巾在身上，没想到死了纸巾也还在。
她把纸巾递给秦亦谙，“擦擦血，擦完休息一下，我去隔壁看看能不能给你要点水喝。”苏沅自己的事务所磕碜到连个烧水壶都没有，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事务所。
就在苏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秦亦谙脸上那丝恰到好处的虚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装着红色液体的假血包。
他拿出苏沅给的纸巾擦了擦嘴边的“血痕”，对着走廊尽头的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收工。”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嗖”地一下从走廊的阴影里蹿了出来。
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梳着乱糟糟的头发，脸上带着几颗雀斑，眼神却异常灵动。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背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老大！”少年凑到秦亦谙身边，眼睛里满是崇拜和惊叹，“您这演技也太神了！刚才那眼神，那表情，简直比怨灵还可怜！我差点都信了！”
这少年正是秦亦谙隐藏在暗处的得力助手，名叫夜星。他虽然看起来年纪小，却是个精通隐匿和侦查的好手。
秦亦谙淡淡地问道：“很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夜星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就是太厉害了！尤其是最后那句‘我的力量被他的绝望情绪压制，刚才不小心被反弹了’，简直说得太惟妙惟肖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学着秦亦谙的语气，捏着嗓子模仿，“不~小~心~被~反~弹~了~”
秦亦谙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将手里的假血包像扔垃圾一样丢过去：“闭嘴。这东西质量太差，一股铁锈味，下次换个好点的。“
夜星灵巧地接住纸包，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立刻皱起了脸，像是吞了一只柠檬。
夜星吐了吐舌头，“好嘞！对了老大，您说新所长刚才是不是真的被您吓到了？她好像还挺关心您的，给您递了纸巾呢！”
秦亦谙一个眼刀飞过去，小黑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但肩膀还在不停抖动，显然还在憋笑。
“对了老大，”夜星又凑上前，小声问道，“您演得那么逼真，又是‘受重伤’又是‘被压制’，就不怕苏所长真不管您，直接跑路了？”
秦亦谙当时确实有点担忧，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苏沅来救他的速度被他预想中的还要快很多，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现在我知道了，她不会。“
他太了解这种人了。表面上喊着要摆烂，但骨子里的责任感和精英本能是抹不掉的。
尤其是看到那个和她有着相似经历的程序员魂魄时，她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
“我让你查的东西呢？”
夜星立刻收敛了玩笑，从背上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卷轴，递了过去：“老大，这是您要的梧桐巷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
秦亦谙接过卷轴，展开看了一眼，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得嘞！”夜星转身就要消失。
“等等。”秦亦谙叫住他。
“老大还有什么吩咐？”
秦亦谙指了指自己的衬衫，“再给我送一件干净的衬衫来。这件被弄脏了，看着碍眼。”
夜星看了看那件破了几个口子、还沾着血迹的衬衫，强忍着笑，点了点头：“好的老大，保证给您找一件最衬您气质的！”
说完，夜星的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秦亦谙重新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几丝算计。
而此时的苏沅，走了一条街区终于找到了有烧水壶的人家，用高价100冥币买下了这个烧水壶，主人家开心得附送了她一个全新的搪瓷杯。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某个人观察名单上的重点研究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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