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是客厅里的座机在响。
沈余身躯一抖,眼睫剧颤,后怕与惊骇带着凸起的鸡皮疙瘩,顷刻便爬满了她苍白如纸的脸颊。
她当即松开了按在窗沿上的手,踉踉跄跄地往后退,直到被阳台的小阶梯绊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沈余唇瓣微张,呼吸急促,直愣愣地盯着远方刺目的太阳,光斑似飞蚊浮动,她终于受不住地闭上了眼睛,泪水也随之滚滚落下,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座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
因为双腿发软,沈余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站起来,所以最后只能四肢并用地爬到了座机旁边。
她看到屏幕上熟悉的号码,深吸了一口气,才拿起听筒:“哥哥?”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听筒里池知凛的声音有些失真,沈余咽了咽口水,极力压着自己声线中的颤抖:“刚才上厕所去了。”
“......你声音怎么不对劲?”那边沉默片刻后,突然发问。
“听到电话响,来得太急了,所以撞到了餐桌角,有点痛。”沈余凝神听着他的反应。
池知凛略带焦急道:“怎么不小心点?药箱在电视柜下面......算了,等我回来看看。”
“哥哥,你打电话回来是要做什么呀?”
听到这话,他才言归正传:“问你今晚想吃什么,我顺便去买个菜。”
“都可以的哥哥,我不挑。”
“那就青椒炒鸡翅?”
“好。”
挂断电话后,沈余猛地松了口气,她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才发现自己在六月末的季节里,竟然手脚冰凉。
她再次看向阳台,仍旧心有余悸,只觉得那里好像有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在无休无止地引诱着、蛊惑着她。
沈余收回视线,正思考着要不要真的去桌角上撞一下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几个人的交谈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她和池知凛也没有特意关注过,但是今天......
沈余想到那每个月一千块钱的生活费,还是决定去问问沈之丰。
她关了电视,拿好钥匙,穿上鞋子,准备妥当后才开门出去,刚巧与她想找的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介正领个女人下楼,沈之丰则喜滋滋地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指间还夹了几张a4纸。
他听见动静,下意识抬头,瞧见是沈余后,唇边的弧度顿时就落了下去。
“你把房子卖了?”沈余迅速弄明白了现在的局面。
“老子的房子想卖就卖。”沈之丰嗤了声,关上门锁好就准备下楼。
但沈余想问的还没问,怎么可能让他走?
她上前紧紧拽住了沈之丰的衣摆:“一个月到了,你还没给生活费,妈妈的早就汇过来了。”
“什么生活费?”对方眼神一飘,特别是听到乔慧英已经给了,心虚之余更添一股恼怒。
他特意偏头往沈余身后的瞧了眼,发现池知凛并未在家,整个人的气势霎时就不一样了,昂首挺胸的,将怒意和不耐烦都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生怕谁看不见一般。
“老子没钱,找你妈要去!”沈之丰抬手就把小身板的沈余给掀翻了,还顺势用手背扇了她一巴掌。
原本只是试探他一下,结果他真的没有给,沈余一时也急得上了头,顾不得疼地爬过去死死抱住沈之丰的小腿,大声嚷嚷起来。
“你才卖了房子怎么会没有钱?妈妈这么多年没有工作都能拿得出钱来,你怎么可能会拿不出?”她拿出非要闹个天翻地覆的架势,眼泪像不要钱一样直往下掉。
“爸爸我求求你,你可怜可怜我吧,我也是你的孩子呀,你难道要赶尽杀绝,把我饿死吗?”
沈余眼角瞥见已经有邻居探出头来看,当即调整成了双膝跪地的姿势,一个劲儿地给沈之丰磕头,但背地里抓着他裤腿的力气是一点没松。
沈之丰在一束束谴责的目光下臊得脸皮通红,脚上也不敢用力把人踢开。
两人一下子就僵持在了原地。
沈余可怜兮兮的哭嚎还在继续,有婶子看不过眼,阔步走去把沈余拉到身后,指着沈之丰的鼻子就开骂。
起先沈之丰还能一对一、一对几地嘴硬反驳,但随着加入战局的婆婆婶婶越来越多,每个人话接话的,他根本找不到插嘴的空隙。
不过一小会儿,他就成了只被开水烫熟的鹌鹑,满脑子想的都是逃离此地。
但沈之丰不拿出点儿诚意来,这些看着沈余长大的婆婆婶婶们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所以逼得他只能匆匆从裤兜里掏出钱包,随便拿了几张百元大钞甩到沈余身上,一边大叫着“这下行了吧”,一边落荒而逃。
他离开后,最先出头的婶子帮沈余把散落一地的钱捡起来,塞到她手上,温声安慰了几句。
沈余连连鞠躬,向周围帮她的人道谢。
在一声声怜悯的叹息中,人群散去,回归了自己的生活。
看吧,这就是好人缘带来的益处。
她这个学习好,又乐于助人、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只要卖卖惨,就自然有人来替她鸣不平。
沈余低头数了数手里的钱,发现只有六百块,眼底蓦地闪过一抹烦躁。
她思忖片刻,视线落到了对面的房门上。
沈之丰怕是都忘了,她还有这房子的钥匙。
-
池知凛扛着电扇、提着肉菜回来,却没有听见电视声。
他以为沈余没听他的话,还在偷偷看书,于是长眉一竖,鞋都没换地打算去抓她个正着。
结果等池知凛越过玄关,就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放下东西,满屋子寻了个遍,都没看到沈余的身影,他左思右想,还是去敲响了隔壁邻居的房门。
他们这栋楼,一层有四户人家。
楼梯上来正对的左右两边,是池知凛和沈之丰的房子,而顺着池知凛家的门再往楼梯背后走,正是今天第一个站出来替沈余说话的王婶的家。
她一开门,发现外面站的是池知凛,立马又要把门关上,幸而池知凛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王婶,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家沈余去哪了。”他好声好气道。
王婶的力气比不过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关不上门,也只能由着他去,但她整个人还是严严实实地藏在门后。
“她、她今天跟沈之丰吵了一架,然后就不知道了。”
声音闷闷地传来,似乎还带着轻微的回声,池知凛哦了一下,道谢后就松了手。
下一秒,对方就急不可耐地将门关上了。
屋内的王婶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池知凛又去敲了下一家的房门,心绪有些复杂。
这池知凛吧,虽然成绩一般,但说实在话,确实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冲他想都没想就收留了沈余这事就能看出来。
可谁让他当年非要去看烟花,导致一家子出了车祸。
偏偏这事还发生在除夕,周围的人都觉得很是晦气,大过年的就遇到死人......
扫把星这个说法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人云亦云之下,仿佛如果自己不这么认为就成了个不合群的异类。
在这个群居的社会,没有人愿意成为异类,特别还是为着别人的事。
王婶叹了口气,瞧着天色不早,该去为她下班回家的孩子做晚饭了。
池知凛问了一圈,有人丢下“不知道”三个字就“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有人甚至从猫眼里看到是他后,压根就没有开门。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下楼去找。
直到彻底日落西斜,橙黄的余晖如同菱纱般铺陈在灰暗的水泥地上,他才遥遥看见一个身上镀了条金线的小人儿蹦蹦跳跳地出现。
“沈余!”池知凛大步流星地过去,头一回对她发火,“出门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直到我多担心吗?”
沈余望着他脖子上因为盛怒而暴起鼓动的青筋,抿唇道:“对不起啊,哥哥。我忘记给你留纸条了。”
她缩手缩脚地站在原地,头上满是热出来的汗水,被浸湿的碎发一绺绺地贴在额前,池知凛最终在她那不知所措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无奈地在心中暗叹:“王婶说你今天跟沈之丰吵了一架,有没有受伤?”
池知凛眉头紧蹙,正没好气地拉着沈余的胳膊检查,结果话才刚说完,就看见她屁股上皱巴巴、灰扑扑的一片,都出去好半天了,那些灰竟然还没抖落干净。
他任劳任怨地弯腰给她宽松柔软的短裤拍灰,沈余见他不生气了,从兜里掏出一打钱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哥哥你看!”
池知凛掀眸就对上她那双乌黑润亮得好似水中黑曜石般的眼睛,心头不由一软:“哪里来的?”
“沈之丰给的,我还去他家里找了好多东西,通通拿出去卖了换钱。”沈余得意地扬起下颚,一副讨表扬的样子。
而池知凛却不甚赞同地拢起了眉:“你去偷东西了?”
沈余一愣,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怎么能叫偷东西呢?今天是有人在,他不得不给钱,但他都已经把房子卖了,摆明了就是要彻底摆脱我这个拖油瓶,以后也不会再打钱给我。那我趁现在去他那拿点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她说着愈发觉得自己委屈,泪水一下子就漫上了眼眶,声音也越来越大:“他生了我,本来就该养我,我不去告他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哥哥怎么能说我是偷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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