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知凛昏迷了整整七天，期间好不容易能够短暂清醒片刻了，结果就是沈余吃个饭的功夫，情况便急转直下地又进了手术室。
重症监护室外，沈余看着忙里忙外，几乎一下班就带着饭赶来医院的梁言，抿了抿唇：“梁姨，能麻烦您在医院照看一下哥哥吗？我要回去拿个东西。”
“好啊，没问题。”梁言点头。
从沈余的话音一落，就开始收起作业本的梁煜恒拉住了她的手腕：“我陪你。”
沈余一愣，望向梁言，在得到对方的首肯后，才没有拒绝地与梁煜恒相伴离开。
回到家里，她直奔池知凛的房间。
在两人分房之后，沈余便让池知凛将原本放在她房内的书桌搬了过去，连同那个放着银行卡的年画一起。
她取出相框后面的银行卡，又背了个空书包，和梁煜恒一起在附近找了家银行。
“你不知道密码吗？”
梁煜恒见沈余在插入卡片后，就站在取款机前没了动作，他探头瞧了眼屏幕，提醒道：“再不输入密码的话，卡会被机器吞了。”
沈余眉头紧蹙，手指放在数字按键上拿不定主意。
她不知道这个银行卡是池知凛父母之前的，还是出了车祸后新办的。
但从现在来看，这张卡的使用人是池知凛，那么密码就很有可能是他自己设置的。
如果她是池知凛的话到底会用什么数字当密码呢？
是他们三人中谁的生日？
还是......出事的日子？
沈余想到她和池知凛过的第一个新年，输入了车祸的时间，但屏幕显示密码错误。
然后她又尝试了池知凛的生日，依旧显示错误。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身后的梁煜恒淡淡道。
“我知道。”
沈余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仔细思考，脑中没由来地闪过池知凛说要重新开始的话。
难道......
她灵光一闪，沉着眼眸，输入了一个日期。
这次，终于成功进入了取款页面。
沈余松了口气，但心底依旧有些诧异——原来这张卡的密码，是她被池知凛收留的日子。
再次到医院的时候，沈余就把取的钱拿出来递给了梁言。
因为池知凛的情况实在是不算乐观，导致她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所以池知凛当初做手术以及后续住在医院中治疗的所有费用都是梁言垫付的。
医院的开支不小，作为一个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邻居，梁言真的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
所以，沈余在能抽开身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取钱，把医药费还了。
但梁言却皱着眉把钱又给她装了回去：“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不用这么着急还。”
“梁姨，这些钱对咱们这种普通家庭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您如果不收下，我都没脸再吃您做的饭了。”沈余苦笑道。
两人就这么来来回回地互相推拒了好几次，还是沈余再三保证自己会在没钱的时候找她帮忙，梁言才把钱收了下来。
-
一个月后，池知凛总算是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或许在病中的人心里防线都十分脆弱，当他瞧见沈余那迅速瘦下去的脸颊时，竟然眼眶一红，泪水自眼角垂落，没入蓬松的枕头。
“哥哥是伤口疼吗？”沈余神情一紧，起身就要按床头的呼叫铃。
“没有。”池知凛握住她的手，把人拉到跟前，指尖轻轻抚上了她眼底的青黑，“小宝瘦了好多，把哥哥这几年给你养的肉都还了回去......黑眼圈也好重。”
“没事的。”沈余侧头眷恋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等哥哥好起来，我肯定一下就胖了。”
池知凛轻笑，随即又更加心疼起来：“这段时间，辛苦小宝了。”
“不辛苦，照顾哥哥永远都不辛苦。”沈余摇头。
“对了。”
他突然想起现在都已经七月底，要到八月了，沈余的期末考试也早就过了。
“期末考试怎么样？还是年级第一？”
池知凛见沈余面色一僵，别开视线不敢看他，池知凛心下微沉，席卷而来的浓重的愧疚冲得他的眼角越发红了起来。
他咽了咽发紧的喉口，哑声安慰：“没关系，小宝学习这么好，就算没有保送，也肯定能靠自己考上初中部。”
“那是当然。”沈余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自责，连忙展颜笑道，“保送而已，我也不稀罕，倒是哥哥，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大学生了。”
池知凛眼眸一弯，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梁言提着饭盒推门进来。
“小凛感觉怎么样？今天瞧着脸色似乎好些了。”她在铁皮柜上放下饭盒，把里面的保鲜盒一个个拿出来。
“好多了，这些日子麻烦梁姨。”
“欸，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梁言抽出筷子递给池知凛，然后转身对沈余道，“小恒在外面，说是有道题不会，来找你问问。”
沈余愣了下，点了点头，她把支起的小桌板放到床上：“那哥哥，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再回来陪你吃饭。”
“你们可以进来说。”池知凛目露疑惑。
“里面人太多啦。”沈余笑了笑就匆匆跑了出去。
外面人就不多吗？池知凛懵然地想。
病房门一关上，沈余那未及眼底的笑意瞬间就被凝重取代。
“小余，你可以跟我妈妈借钱的。”站在窗边眺望的梁煜恒见人出来，上前低声劝道。
沈余摇头：“我和哥哥现在饭钱都已经是梁姨在负担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借？”
“你不用不好意思！”一向说话都慢条斯理的梁煜恒语气也破天荒地染上几分焦急，“我妈妈都说了，我们可以，也很愿意帮你。”
沈余失笑：“我知道的，阿恒。”
阿恒？
梁煜恒耳心一麻，像是有气泡在耳边嘣嘣嘣地爆裂。
他怔怔看着沈余：“小余——”
“好啦，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就算不想，也会跟梁姨开口的。”她打断他的话。
但梁煜恒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前所未有的、亲密的昵称。
她叫他阿恒。
她叫他阿恒！
他想笑，但又觉得不太合时宜，所以只能拼命压着上扬的嘴角，回到刚才说的事情。
“那你一定要记得说。”梁煜恒不太放心地嘱咐。
“知道了。”
自从沈余开始自己支付医药费，才真正领会到了什么叫做花钱如流水。
卡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前面的零倒是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她就当真只有出去借了。
而且她这几日才发现，她那离婚回家的母亲也并不是每个月都会打钱，池知凛一直在骗她......
吃完饭，沈余送梁言和梁煜恒离开，走到一半就又听见了熟悉的哄劝。
不愧是母子，说的话都相差无几，她哭笑不得地腹诽。
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沈余眺望着远方高楼上的霓虹灯，一股怅然猝不及防地从心底钻了出来。
“梁姨，难道两个人的命，就只值这些钱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梦中的呓语，但三人间的气氛实在太过沉静，以致于它依旧清晰地传入了另外两人的耳朵。
看见沈余眼中的迷惘，梁言叹息道：“也许并不是两条命只值这些钱，而是那个肇事者身家就只有这么多。”
“是啊，梁姨说得对。”她怔愣了下，自嘲般笑了笑。
怎料梁煜恒脸色一变，立即低头掏出裤兜里的卫生纸，擦了上去：“别哭，小余，别哭。”
柔软的纸张轻点在了沈余的眼角，她目光略显呆滞地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在掉眼泪。
“小余，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梁言弯腰抱住她，“梁姨本来就不同意你瞒着小凛，是你坚持，我才同意帮你打掩护，如果你觉得说不出口的话，梁姨可以帮你说的。”
“不要。”
密不透风的拥抱，是除却亲吻之外，最佳的安抚手段，使得从池知凛受伤后就一直强撑着的沈余的情绪彻底崩溃。
她几乎是泪流满面地抽噎着：“不要，不要告诉哥哥，如果、如果被他知道了，他肯定就不会待在医院好好治疗了，我可以、我可以撑下去的，不要告诉他，梁姨。”
“小余......”
“没关系的梁姨。”沈余从怀抱中退了出来，一边后退，一边拿手背抹着眼泪，“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我、我也要回病房了，不然、哥哥要担心了。”
她既狼狈又仓皇地跑到住院楼，等到眼周的红晕完全褪下去，才提着笑回到病房。
“怎么这么久？”池知凛放下手中的书，朝她招手。
沈余蹦蹦跳跳地上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去拉了个粑粑。”
“是吗？我说哪里来的一股臭味。”他下颚微抬，做出嗅闻的模样，然后用手在鼻尖扇风。
“才不会呢！”沈余羞愤地提着衣襟，凑了过去，“我是散了味儿才回来的，哥哥你肯定闻错了！”
池知凛视线不经意下移，伸手捉住了那颗悬吊在领口，摇摇欲坠的装饰纽扣：“滑线了，医院没有针线，不然哥哥就给你补一下。”
“没关系，反正是用来装饰的。”沈余满不在乎地垂眸看了眼。
-
因为岳无有前科，且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所以法院的判决下来得很快，但他这次再没了未成年身份的护佑，成了正儿八经蹲监狱的犯人。
而沈余，也在池知凛住院的第二个月末，学校开学交学费的时候，发现卡里的余额已经见底。
“顾、顾老师，我现在没有钱交学费，可不可以先休学一年？”她讷讷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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