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树荫底下，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小本，微风拂过，疏影轻摇，似乎被透过嫩绿的树叶洒下来的日光晃了眼。
她半眯起眸子，仰面眺望。
这下，掩映在斑驳树影下的脸蛋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十三岁的沈余身体还没正式开始发育，但仅从那白得发光的莹润肌肤和精致出尘的五官轮廓，就已然能窥见半分未来风华。
“她好漂亮。”那人不自觉喃喃低语。
牧泽“啧”了一声，骤然睁眼，眸中划过一丝被人打扰的烦躁。
他摸了摸手腕红绳上串着的那颗指腹大小的纽扣，挺身而起，弯腰捞起垫在身下的校服外套随意拍了拍，二指勾着后衣领，反搭上肩就要走。
“诶，泽哥，去哪儿啊？”
“撒尿。”牧泽脚步不停，眼皮还困顿地耷拉着。
他本就不是个不爱搭理人的性子。
要不是看着王青对他忠心耿耿，是从初一就跟着他混的小弟，遇见这种情况，他只会回敬一句“关你屁事”。
这个方向刚好要路过沈余，但牧泽对王青说的那些全然不感兴趣。
他单手插兜，目不斜视地走过，却在错身之际，鼻尖蓦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牧泽倏地停步，扭头看向默默背着单词的沈余，暗藏着探究的眼神在看到她校服里的那件衣服时遽然一亮，变得欣喜若狂。
“哎哟！”
一门心思都放在沈余身上的王青没料到前面的人会突然停下，以致于他结结实实撞上了牧泽的肩头。
这一声痛呼，吸引了其他两人的注意。
所以当王青揉着自己撞痛的颧骨抬眸时，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沈余淡然的目光。
他脸颊迅速蹿红，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立马别过脸结结巴巴地催促着牧泽：“泽、泽哥，咱、咱们快、快走吧。”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就埋着头快步往厕所走去。
等到了门口，王青紧绷的肩线才猛地松懈下来，他抓狂地双手抱头挠了挠：“啊，刚才也太丢脸了吧！泽哥——”
他转头正要控诉牧泽不打声招呼就停下来的恶劣行径，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诶？诶！”
王青的视线随着来时的路望去，就见他那不可一世、看人都习惯用鼻孔看的老大正低眉顺眼地站在沈余面前。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牧泽那绯红的脸色却格外醒目，让他脑子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泽哥不会是喜欢上学霸了吧？”
“你说什么？”
王青的自言自语精准地钻入了刚从厕所出来的梁煜恒的耳朵里。
他原本看见沈余和一个看着就不好惹的陌生男的站在一起，以为是她被人欺负了，正准备跑去保护她呢，就忽然听到了这句，惊得他连社恐都治好了。
“兄弟，你谁呀？”王青一把要往那边冲的梁煜恒。
“你管老子是谁！”
话音一落，梁煜恒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说脏话，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一心想要往沈余那边去。
奈何他平日里只知道读书，不知道锻炼，力气和体格都和面前这个混迹学校的人天差地别，现在被别人控制住，就再也挪动不了一步。
“不说，我就不能让你过去。”王青单手别着梁煜恒的两只手臂，拍了拍他的脸，见他想叫，还捂住了他的嘴。
不让无关人等打搅老大的好事，是他身为小弟的基本素养。
关键这人，还是个男的。
-
那个瞧着憨憨傻傻的人跑走后，沈余就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面前这个从一开始就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陌生人。
他颧弓很高，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是偏西方人的长相，但那双眼睛却是黑黝黝的，宛如大溪地的黑珍珠。
狭长的眼型，上扬的眼尾，微抿的薄唇，不肯好好穿着的校服，鼻梁上的创口贴......
总之，一打眼就知道这人又狂又拽，简直张扬得不像话。
沈余弯了弯眉眼，嘴角习惯性地勾着：“同学，有什么事吗？”
听见她的声音，正出着神的牧泽睫毛忽地颤动了两下。
他略显无措地靠近，又保持在最佳的社交距离驻足，唇瓣张合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沈余挑眉，对他的反应有些惊讶：“同学？”
“额，我、我叫牧泽，初二十五班的，可以、可以问下你的名字吗？”
说完这话，牧泽耳尖上的红晕就一下子扩染至整个面部，甚至蔓延到脖颈。
“......啊？”
沈余完美无瑕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他这副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才上了半年的初中，但也算是初步踏入了少男少女的阶段，身边多多少少出现了一些瞒着老师、家长，偷偷早恋的同学。
生平第一次疑似被人搭讪，一向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游刃有余的沈余竟然也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似是察觉两人间气氛越来越尴尬，牧泽连忙转移话题。
他将前一个问题轻轻揭过，然后又装作不经意地道：“同学，我一年多前好像在学校外面见过你，那时你和你的同伴正从一条小巷子里扶着一个人出来。”
思维短路中的沈余眼神蓦地一变，眸色也跟着浓郁起来。
原来被她“强买强卖”的是他。
“啊？没有啊同学，你认错了吧？”沈余笑眯眯否认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这个梁煜恒，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她暗自腹诽。
牧泽眼眶一撑，压根没想过她会不承认，眼角浸染着的羞涩全都换做了委屈和不解。
他惊讶之余，焦急迈步挡住她的去路，举起手腕，指了指上面的纽扣，又指了下她的衣服。
“你撒谎，我的纽扣和你衣服上的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你呢？”
沈余瞧见那熟悉的纽扣额头微不可查抽动了一下，然后霍地低头看向校服内，那只剩下三瓣花瓣的纽扣花......
居然是那个时候掉的......
她今天为什么要穿这件衣服？她无语地想。
但沈余既然打定主意不承认，那她就绝对不会从暴露自己。
她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故作惊讶道：“哎呀，还真是一样的。
但同学，我确实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的扣子是掉了一颗，但那颗是在家里掉的，我还收着呢。”
对方一脸真诚，不禁让牧泽产生了自我怀疑。
记忆中的味道他不是第一次闻见了，这扣子也的确是很普通的款式......
如果他真的认错了，岂不是背叛了他心里的那个人？
他垂首摩挲着手腕上的纽扣，五官的弧度也失落地垮了下来，眼底漾出的喜悦与柔和如同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收敛了回去，又变成了以往淡漠且锋芒毕露的模样。
“哦，抱歉。”
牧泽声线一沉，正准备撤步让开，便听到了身后传来又一熟悉的声音。
“小余！”
梁煜恒这一声喊的，可谓是撕心裂肺，引来了来来往往不少人的目光。
沈余凝眉望去，发现梁煜恒急得满脸涨红，挣扎着被人按在地上，好似砧板上拼命求生的鱼。
“你做什么！”她立马跑过去，推开王青，把梁煜恒拉起来。
其实王青在沈余看过来的时候，就讪讪地收了力道，只是梁煜恒一下没反应过来，才一直趴在地上。
这里毕竟是男厕所，沈余不好久待。
所以在发现动手的是刚才与牧泽相识的憨货的时候，也只是冷冷地瞥了他和跟着过来的牧泽一眼，就扶着梁煜恒往教学楼走去。
牧泽被那眼神看得心尖一刺。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沈余身边，紧盯着她道：“那时候我虽然昏迷了，但我还能听得见。”
沈余倒是依旧没什么反应，但梁煜恒是个单纯且藏不住事的，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后，当即就错愕地偏头看向了沈余。
牧泽心下了然。
先是被自己心心念念找了这么久的女孩极力否认两人曾经的交集，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面前维护别的男生......
“为什么不肯承认？我听到过他的声音，听到过他叫你小余，救我的人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承认？”牧泽眼里的受伤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低垂着头，可怜又困惑地看着她，宛如一只不知怎么惹到主人生气的大型狼犬。
原本搭在肩上的校服也垂了下来，摇摇晃晃地拎在手上，像条被丢弃的狗绳。
“泽哥——”
王青因为沈余对牧泽的冷落有些生气，原本因为她的长相和“传奇”而产生的好印象，全都一扫而空。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牧泽一个眼神制止了。
眼瞧着就要到教学楼下，想要的答案却还没有得到。
牧泽着急地舔了舔唇：“小余——”
“别叫我小余。”沈余终于开口，“我们不熟的，同学。”
旁边的梁煜恒前一秒还因为牧泽的称呼而皱起的眉毛，后一秒就因为沈余的话又舒展开。
沈余瞧见牧泽眼底的固执，平复着心里缓缓涌动的烦躁，吸了口气挑唇承认：“是，你没有认错，是我们把你送去的诊所。”
“我就知道——”
“但我是为了你的钱。”沈余冷酷地打断了他的话。
牧泽眉宇间的喜色一滞，还未曾完全展露的笑容也骤然僵在了唇边：“什、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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