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余，我不希望直到今天，你还是那个只能躲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的可怜小孩儿，这会让我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当得真的很失败！”
池知凛眼中爬上了丝丝缕缕的痛苦和挫败，他缓了缓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缺氧的大脑。
“小宝，我们是一家人，你可以对我诉苦、可以对我抱怨、可以把你所有的委屈都讲给我听。
哥哥刚才希望看见的，是你扑进我怀里，跟我说你这段时间过得多么苦、多么难，撒娇让我补偿你，而不是冷静地拿个本子出来汇报工作！
三年了，小宝，这三年的相处都不足以让你信任哥哥、依赖哥哥吗？
我真的......就做得这么失败吗？”
“没有没有，哥哥！对不起啊，我只是、只是习惯了......”沈余慌忙摆手，说着又着急补充道，“如果哥哥想的话，我可以学的！我会变成哥哥说的那样！”
四目相对间，池知凛看着她那满脸惊惶，心头又是一阵酸涩。
是啊，一个经历过童年伤痛的孩子，怎么可能完全做到像那些自小在阳光下长大，内心毫无阴霾的孩子一样呢？
见他又陷入了沉默，沈余凑近，忐忑地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哥哥，我都会改的，我真的会改。”
池知凛长叹了口气，躬身将她抱住，在她耳边哑声道：“哥哥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能把哥哥当成可以与你一起分担的人。”
“好、好，哥哥，我记住了，我记住了！”沈余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心头一喜。
等到两人的情绪都平复了些，池知凛才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他唇瓣微抿，神色郑重：“小宝，哥哥......不准备去大学报到了。”
“什么？”沈余瞠目。
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刚放松不久的神经就又因为这句话而重新紧绷起来。
“哥哥是不是担心钱？”
不等池知凛回话，沈余就又拿起了手边那个记账本，翻过那几页后，就是密密麻麻的能解决池知凛上学问题的办法。
“哥哥你看，我问过很多老师，他们说大学可以申请贷款读书，而且还有贫困补助，实在不行，大学学业也不算紧张，你还可以在空闲时间勤工俭学。”
她指着本上的字，一条条解释道。
“所以哥哥不用担心钱的事，大不了咱们过得拮据一点，也只有你上学的这几年，很快就过去了，哥哥——”
“小宝。”池知凛打断了她的话。
他抽出记账本，扔到一旁，转而把沈余的两只手都包进了掌心。
“首先，咱们家里本来就因为这次的事情欠了不少外债，如果哥哥去上学，就要继续欠。
即便是像你说的，哥哥平时出去打工，那也只能勉强够咱们俩生活，以后毕业工作了，也肯定是先紧着把欠下的债还完......
你学费怎么办？现在义务教育倒是不多，但高中呢？大学呢？又让你去贷款，你去打工？”
“我可以的！”沈余挺直腰杆，倔强地表示。
池知凛被惹得轻笑一声：“好，就算你可以，那如果中途咱们任何一个人再生场病怎么办？家里可再没有钱拿去治病了。”
沈余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又实在没办法保证自己或者池知凛在未来的日子里绝不生病。
特别是池知凛。
医生说了，捅的那刀虽然偏移了，但也堪堪擦破了一点心脏，谁也不知道他修养好后，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见她闷声不语，眼尾红得像是要哭出来，池知凛又把人揽进怀里，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后背。
“其次，哥哥本来也就考了个二本，就算读出来了，工作的工资也不会比我去曹叔那里多多少。
而且哥哥在木材厂混迹这么多年，各种工种都熟悉得很，现在有个没去上的假大学文凭，又有曹叔帮衬，以后如果能做到技术工，恐怕跟一个大学二本出来的学生赚得钱也差不多。
有闲钱的时候，去读一下，混个文凭也不错，但现在咱们连饭都快要吃不起了，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背着那么重的债务，去读一个可有可无的大学，还不如拿那些钱，好好地供我们家的小学霸读个重本。”
池知凛温煦地捧起沈余的脸，把她紧咬着的唇瓣解救出来，然后抹去她默默垂下的热泪，亲了亲她的额头。
见她实在过意不去，他便故作可怜道：“小宝不会是嫌弃哥哥只有一个高中文凭吧？”
“怎么可能！”沈余顿时破防，放声哭嚎出来。
“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哥哥！呜呜，我一定会好好读书，以后要赚好多好多的钱！我绝对不会让我们家里再出现这种情况！”
“好好好，咱们小宝以后肯定能赚好多钱，到时候哥哥都要靠小宝养老了。”池知凛打趣地点了下她哭红的鼻尖。
“我养！我养！以后我养哥哥！”
她仿佛要将这三个月里积攒的压力全都哭出来。
哭得惊天动地，哭得涕泗横流，哭得隔壁的梁言和梁煜恒都听见了，担心地上门来问问情况。
“小凛啊，小余那孩子也是迫不得已，她担心你知道钱不够，就出院不治了，才一直瞒着你的。”
梁言还系着围裙，手上拿着锅铲。
见妈妈开口，梁煜恒也焦急道：“是啊池哥，你别打小余，你要打打我吧，我也跟着她一起瞒你了！”
池知凛简直哭笑不得：“我没有打她，我怎么会打她？我们只是说了一些事情。”
没有打怎么哭得那么惨？
梁煜恒不信，也顾不得礼不礼貌的，直接就从池知凛和门的缝隙钻了进去。
一踏入客厅，他就瞧见了手忙脚乱地抽纸擦眼泪的沈余，鼻尖跟着就是一酸。
“小余，我来了，你别怕！”
梁煜恒压着喉咙里的哽咽，跑到她身边坐下，也抽了两张纸，帮她擦起眼泪来。
沈余那巴掌大的脸，实在用不着四只手一起工作。
于是等池知凛跟梁言解释清楚后，进来看见的便是沈余被梁煜恒一手捧着脸，一手擦着泪，偏偏梁煜恒还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
池知凛额角的青筋莫名抽动了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拎着梁煜恒的后领，把他扔出去的冲动。
时间不早了，家里又还没开始做饭。
所以作为这群孩子中真真正正的家长梁言，干脆就拉着沈余和池知凛去了自己家吃饭，顺便也想再劝劝池知凛。
毕竟在家长眼里，读大学就是一个孩子顶顶大的事情，现在通知书都拿手上了，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
但池知凛的态度很坚决。
而梁言也在听了他的考量后，最终也哑口无言。
外人能帮到他们的十分有限，这俩孩子又那么懂事，不太愿意麻烦别人......
这般想来，池知凛提出的，竟然是最好的办法。
再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后，池知凛就直接去了木材厂。
当曹永华听到他不准备去读大学，要正式来他这里打工的时候，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劈头盖脸地就给他臭骂了一顿。
但池知凛再三坚持，他也只好捏着鼻子给他安排了个技术工师傅带着上手。
曹永华抽着烟，站在厂房外的空地上，半眯起眼瞧着学得格外认真的池知凛。
他吐出个烟圈后，就又被气笑了。
这小子，从小就是个犟骨头。
当年，他瞧池知凛孤身一人，便有意接济，怎料他执意表示要在厂子里做工，才肯接受他的好意。
曹永华那时也是像今天这样被磨得没了办法。
见他遭受重大打击后，性子变得尖锐又内向。
就想着，来就来吧，好歹也能锻炼下身体，认识一些新的人，免得每天待在那个家里，倘若哪天思想一走火，做了极端的事，那他才是追悔莫及。
于是就松口，让他留在了厂子里，有时间的话，就来帮衬一下工人们。
谁知道现在，真的成了他手下的工人......
算了。
曹永华把烟蒂扔在地上，仔细用脚底把上面的火星碾灭。
总归是老师的外孙，如今老师和师姐都不在了，就剩下这么个独苗苗。
池知凛留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能放心些，起码不会让他受什么委屈，还能搭把手照顾一下。
-
一年很快过去，沈余也不出众人所料地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了禹城中学的初中部。
还是受全年级瞩目的一班，还是和梁煜恒成为了同学。
虽然一开始因为前面还有三个保送生，作为保送第一的梁煜恒坐在了她的前排，但等到第一次月考之后，按成绩换位置的两人就又坐在了一起。
初中部每年级都有十五个班，而蒋妍所在的是七班。
与小学部只有六个班，蒋妍一出教室门就能隔着中央花园望见沈余他们教室相比，她去找他们的路程可以说是大幅度增多。
所以，自三人组正式成立后，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都会一起吃饭的他们，在紧急商量后，选了个离两边都不远不近的楼梯口汇合，然后再去食堂。
这天蒋妍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没有跟他们一起。
而吃完饭后的梁煜恒突然尿急，上厕所去了，沈余便站在小操场边等他。
操场中央，有个少年翘着脚躺在人工草坪里闭着眼睛晒太阳。
旁边一人远远瞧见沈余，眼睛一亮，兴奋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牧哥快看！那就是才从小学部升上来，传说中稳坐年级第一宝座的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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