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小宝醒醒。”
池知凛皱着眉推了推沈余，奈何对方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完全做不出回应。
他翻身下床，开灯跑去了客厅，弯腰拿出放入电视柜中不久的医药箱回了卧室。
体温计中的水银还停留在上一次用过的高度，池知凛捏紧体温计用力甩了甩，等水银降到了底，抬起沈余的胳膊，将体温计夹在了她腋下。
他侧眸看了眼书桌上的电子时钟，记下量体温的时间，然后转身去拿毛巾。
在踏入卫生间的那刻，脚下沾上了略带凉意的潮湿，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
十分钟过得很快，池知凛抽出体温计举在灯光下凝眸瞧了瞧，确认是37.5度，只算低烧的范围，他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泛下来。
他记得他小时候也是发低烧，但还是觉得难受得不行，见妈妈只是用酒精在他身上到处擦拭，便十分不解地问她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吃药。
那个时候妈妈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如果只是低烧的话，就不用吃退烧药，物理降温就可以。
这些年来他虽然很少生病，大多都是跟人打架时受的皮外伤，但如果遇到了这种情况，他就是那样处理的。
夏天盖得少，遮住肚子就不用担心着凉，倒是方便了池知凛操作。
他坐在床边，熟练地拿出药箱里的酒精，往手心中倒了些，然后倾身在沈余的手心、脚心、膝窝、手肘窝四个地方反反复复地擦，滚烫的额头也没被放过地拍上了酒精。
一趟功夫下来，莫说沈余，连池知凛自己都被腌入味儿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就是等沈余自己退烧。
池知凛收拾好东西，放在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以免半夜发生意外。
他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疲态，但他上了床后，也没有躺下去，而是半坐着倚靠在床头，定定地垂眸看着沈余。
如果爸妈知道他如今都能照顾另一个小孩儿了，一定会很为他骄傲吧。
池知凛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这个，他鸦睫轻颤，深棕的眸中划过一丝轻浅的笑意。
“麻烦鬼。”
他伸出指尖点了点沈余的鼻头，而对方却被他手上那浓浓的酒精味熏得鼻子一耸，嫌弃地偏过头去。
-
陌生的闹铃惊醒了睡梦中的沈余，她眉头紧皱地摸了摸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难受地哼唧了声。
她下意识扭头，却发现身边原本应该睡着池知凛的位置空无一人，沈余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就要起床，然而她的身体像是被煮得软烂的面条，怎么也支棱不起来。
“躺下，你发烧了。”
熟悉的声音在房门处响起，沈余猛地转头去看：“哥哥......”
池知凛端着粥走近，见她满脸的惶恐，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急什么？”
“我怕你也丢下我不管了。”沈余趁他在床边坐下，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哥哥，我做了个噩梦。”
“嗯。”
池知凛伸手把吵得不行的闹钟关掉，又单手将人抱起来，靠床头坐着，他拿着勺子，把粥搅得不烫了，才喂到沈余嘴边。
“我去上学，会帮你请一天假，中午我回来做饭。”他认真嘱咐道，说完又想了想，还是一板一眼得补上了句，“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虽然半夜的时候沈余的烧就已经退了，但池知凛还是决定让她在家里休息一天，反正她成绩那么好，也不会影响到学习。
沈余闻言，臊得脸蛋微红的同时又有些诧异。
这种被人当做需要照顾的三岁小孩的感觉，她居然会觉得还不赖，像是被满满的爱意和关切包裹住了，浑身暖洋洋的。
“好，小宝会听哥哥的话。”
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昵称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池知凛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在沈余不厌其烦的保证下，他才背起书包，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吃完早餐的沈余也有力气起床在屋子里闲逛了，她饶有兴趣地这看看那瞧瞧，唯独避开了那承载着池知凛美好又痛苦的回忆的房间。
她知道，那不是她能轻易触碰和闯入的地方。
这房子的格局倒是与对门沈之丰家的没有两样，但那被泡沫垫小心包裹起来的边角、墙根上记录着身高的划痕、被小心装裱起来的孤独的奖状、四处挂着的或大或小的彩色年画......
莫名为这间屋子增添上了一层暖色调的滤镜，让沈余只是身处其中，就能感受到住在这里的人是何等的幸福与温馨。
池知凛的房间和想像中的男生房间不同，整洁干净到仿佛每一样东西都被规划了既定的位置，绝对不会超出主人定下的界限，连笔都是一支支规规矩矩地笔直插在了看起来像是自制的木质分隔笔盒中。
沈余一愣，有意识地环视了一圈，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里的木头好似多得不太正常了，特别是当她看到书桌旁被整整齐齐摞在个箱子里的颜色、大小不一的木块时，便越发好奇起来。
她本想凑近去仔细看看，却不想一俯身便嗅到了股梨枣混合的果香，活像是面前摆了盘白梨搭红枣的果盘，沈余咽了咽止不住分泌的口水，蹲下把脸整个埋了进去。
好香啊，想吃......
那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池知凛正奋笔疾书地跟着讲台上的老师记着笔记，但谁也不知道他看似认真的面孔下，脑袋里想的全是——
沈余还难不难受？
她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磕到碰到哪里？
她好像还是很伤心，要不回去的时候给她买袋糖果吧？
池知凛焦躁难耐地搓了搓指节，视线不自觉便从黑板上移到了窗外的天空上。
今天天气真好，可为什么还不放学？
“池知凛，起来回答一下老师的问题。”
神游天外的池知凛完全没有听见老师的声音，还是同桌宋尹用手肘捅了下他，他才猛然发现老师那镜片后犀利的眼睛正凉凉地盯着他。
“抱歉老师，我走神了。”他略带歉意地抿了抿唇。
因为禹城中学是小初高联办的学校，所以从小学部升上来的池知凛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只要是教他的老师没有一个是不知道的。
更何况因为曾经有一部分同学受了家长的影响，明里暗里地说他是克死自己爸妈的小扫把星，刺激得池知凛和人打了不少架，他家里没人，很多时候都是老师代为处理。
其实他们这些做老师的既同情他，又佩服他。
同情他年纪那样小就丧父丧母，佩服他能在如虎狼环伺的贪财亲戚中毅然决然地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
所以有时候就算他犯了点儿小错，只要不涉及做人的原则，老师们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讲台上的老师瞧见池知凛眼下积攒的青黑，心下微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上课要认真听讲，马上就要中考了，还是要争取直升本校。”
池知凛点头，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其实他的成绩不算太好，在父母亡故后，他也曾想过要发愤图强，好好学习，但他或许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任他每晚挑灯夜读到凌晨两三点，他那点儿成绩也没涨个几分。
不过老师说得没错，他至少要直升本校，考个大学吧？
不然以后他怕是都不好意思站在他家那个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小学霸身边，说自己是她的哥哥了。
在阵阵蝉鸣声中，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打响。
宋尹还在着急忙慌地收拾笔袋：“池哥，听说今天食堂做的红烧肉，咱们得赶紧——”
他说着一回头，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哪里还看得见池知凛的身影。
顺着一大批如同丧尸般冲出教室的人潮，池知凛迅速且熟门熟路地跑到了一面围墙前。
他紧盯着墙沿，后撤几步再往前助跑，脚在墙上一蹬，双手就瞬间搭了上去，而后借助着寒暑假在木材厂搬木头的极佳臂力，撑起上半身，等过了腰线，腿再往上一跨，便顺利骑在了墙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儿多余的动作，一瞧就是没少干这事。
出了学校之后，池知凛便径直往家里赶。
只是途径一家小卖部的时候，他看见两个瓜分着一袋糖果的小女孩从里面出来。
“好吃？”池知凛鬼使神差地上前问道。
两个小女孩闻声抬头，便彻底呆愣住了。
那一刻，在她们眼里，轮廓分明、骨相立体的硬朗英气的少年顿时成了个凶神恶煞、一个能打她们十个的危险分子。
她们以为自己遇到了高年级抢劫，吓得当场眼泪直掉，四散而逃，独留池知凛一人怔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他摇了摇头，虽然没得到答案，但那包裹着糖果的糖纸像是被切割成薄片的宝石一样，能在阳关下折射出五彩光芒来。
最主要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小学部的女孩儿来买了，想必也不会难吃到哪去。
所以池知凛还是走进去买了一袋，他晃了晃在色彩鲜明的透明外包装里的糖果，走在路上就开始情不自禁地幻想沈余拿到时的表情。
他摸着兜里哗哗作响的袋子，越想越迫不及待，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回家的路上，要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池知凛刚走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一群五颜六色的小混混给前后堵住了。
他微微上翘的唇角拉平，甚至有往下耷拉的趋势：“让开。”
“哟，原来被千娇万宠的小少爷，没了爸妈，也会做出抢小姑娘糖的龌龊事。”对方顶着一头火红的板寸，单肩扛着金属质地的棒球棍，昂着下巴冷嘲热讽。
沈余还在家里等着，学校午休的时间又不多，所以池知凛不打算与这难缠的家伙多做解释，直接就要越过对方离开。
然而擦肩之际，一道劲风紧贴着池知凛的鼻尖擦过，他当即后仰，定睛一瞧，是红毛的棒球棍用力杵在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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