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牧泽耷拉着头，一整个被世界遗弃的模样，连周身的色彩都仿佛被一层绝望的灰白覆盖了，沈余就再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她沉默了片刻，将巧克力一把拍在他胸前：“自己拿去吃吧。”
牧泽下意识接住，盯着那孤零零躺在手心的巧克力，心头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般的酸涩。
他送去的每一样小零食，都是他问过身边很多人，精心挑选出来的最好、最受女生欢迎的一个。
可是现在，它就像他一样，一点都不得她喜爱地，被随意抛弃在了这里......
那天之后，以为他和沈余的关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的牧泽惊恐地发现——沈余彻底不理他了。
原本在路上遇见，还会向他点头或者笑一下来打招呼的沈余，现在要么装作不认识他，要么远远一瞧见他，就提前躲开！
他不是都已经听她的话，没有再送东西去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牧泽满心委屈地看着沈余再一次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而她旁边的梁煜恒，还特地转过头来挑衅他！
找到沈余之前，牧泽从未发现自己原来也有这么贪婪的一面。
那时候他一心想要找到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后面的事情。
可找到人之后，他又想每天都见到她，跟她说话，恨不得一天24个小时都黏在她身边。
而现在，属于他的视线、微笑、对话......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收了回去，这让他比当初一直找不到人的时候，还要焦躁，还要难以忍受。
他已经足足半个月都没有跟小余说上话了！
牧泽只觉得自己的血管里像是被注入了什么让人上瘾的药水，让他身体在毫无预兆降临的戒断期里，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每一个细胞又疼又痒的躁动。
他受不了了。
他受不了她的冷落。
小余肯定是因为上次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所以生他的气了。
她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恐怕是头一次遭到老师的责骂吧？
他要去跟她道歉！
寻常的作文本看起来太过敷衍和草率，所以牧泽专门去禹城最大的文具店里挑选了个带香味、肉粉色、角落还有个小猫爪的信封和信纸。
因为害怕语文只能考七八十分的自己写得词不达意、逻辑不通，或是字体难以入眼，还特地买了足足一盒回来。
牧泽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写过一个东西。
他查了诗词歌赋，借鉴了好词佳句，却始终没写出一篇令他满意的。
直到盒子里信纸都用得差不多了，他才骤然醒悟过来，自己要写的是道歉信，而不是表白信。
于是又推翻重来。
那封道歉信，牧泽整整写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趁着课间操的时间偷偷溜进沈余的教室，把信压在了她的文具盒底下。
被叫去办公室分批改完的月考卷子的梁煜恒，眼瞧着牧泽贼眉鼠眼地离开后，才进了教室。
他把怀里抱着的一大摞卷子放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走到沈余的座位旁，把那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的信封拿了起来。
梁煜恒眼睑下压，睨着信封上“沈余收”三个字，冷笑了声。
他好不容易才把那讨人厌的苍蝇赶走，又怎么可能会给他让小余心软，甚至重新接近小余的机会？
梁煜恒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捏在信封的边缘，正要用力往下撕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阿恒，站在那里做什么？老师让我们把卷子全发了。”
沈余和其他几个课代表一进来，就看见他站在她座位旁发呆。
梁煜恒身躯一抖，下意识在转身的时候把信藏在了背后：“哦，来了。”
沈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所以没有太过在意。
梁煜恒见她移开视线，手忙脚乱地把信藏在了自己今天未做完的作业下后，就匆匆加入了分发月考试卷的行列。
各个科目的卷子胡乱堆积在每一张课桌上。
以致于当沈余发完自己手上的科目，回座位去休息的时候，就看见她和梁煜恒的卷子已经滑到地上，混在了一起。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下，又开始分两人的试卷。
但沈余没发现的是，在那一堆写着她的名字的试卷中间，还夹了一片截然不同的肉粉色。
于是等梁煜恒发完试卷回来，把自己的桌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那封信的踪影。
“怎么了？是缺哪一科吗？”沈余见他钻在课桌底下，向后看了又蹲着转身向前桌探，不禁皱眉问道。
梁煜恒闻言一惊，脑袋猛地撞到了课桌上，吓得沈余连忙把人拉了起来。
“你到底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梁煜恒龇牙咧嘴地捂着后脑勺，坐上了凳子，“我的......橡皮找不到了。”
结果沈余看他的眼神越发疑惑。
“不就在那吗？”她抬了抬下巴。
梁煜恒顺着她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课桌上，那驼色的橡皮擦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敞开的文具盒里。
他尴尬了一瞬，干笑道：“啊、对啊，我刚才怎么没看到？”
“你怎么了？从办公室回来之后就奇奇怪怪的。”
“没有啊。”梁煜恒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现在眼前都好似有星星在时不时冒出来找下存在感。
他一边揉着头，一边背着沈余，梗起脖子四处张望。
一直到晚上放学，梁煜恒都没想明白那信怎么就不见了。
不过......
他看着如往常一般欢欢喜喜扑进池知凛怀里的沈余。
算了，只要小余没看到，管它去哪里。
-
回到家吃完夜宵的沈余，在卫生间洗脸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大堆卷子等着池知凛签字。
“哥哥，月考卷子发下来了，老师让家长签字。”沈余闭着眼睛喊道，“在书包里面，各个科目都有，哥哥记得数一下，别签漏了。”
“好。”
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的池知凛应了声，就拿起沈余挂餐桌椅上的书包，去了客厅沙发上坐下。
拉开拉链，他一眼就看见了一张张整齐叠在一起的卷子，根本不需要他特意去翻找。
而且在最上面的竟然是一张满分试卷，池知凛与有荣焉地翘起唇角。
他家小宝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学霸。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在他把卷子拿出来，却发现从中掉出了一封肉粉色的信的时候，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池知凛脑袋一嗡，手上维持着拿卷子的动作，视线被牢牢钉在了那封信上。
这是什么？为什么是粉红色的？还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明明心里还在否认自己想法，怒意却不受控制地率先爬上了他的眼睛。
是谁？
是哪个臭小子要跟他的小宝表白？
他的小宝才多大啊？
万一今天没有发现，小宝会不会就被那不知从哪来的臭小子的甜言蜜语给哄骗得背着他开始早恋？
小宝会为了那个臭小子开始欺骗他，隐瞒他，甚至觉得他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大的阻碍吗？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在他早已宕机的大脑中拉扯折磨着那根紧绷的神经。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封信，翻过来看到“沈余”二字的时候，眼前又是一黑。
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覆灭。
池知凛阖眸，反复地做着深呼吸，妄图以此给他胸腔内气得快要烧起来的五脏六腑降降温。
他暗暗告诫自己，一会儿小宝出来之后，他要平静一些、温和一些。
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不要摆出一副质问的样子，那样只会起到反作用。
就算是小宝真的......也一定要耐心引导，要像往常教她为人处世一样，告诉她早恋是不好的，即便是现在青春萌动，也要等到大学之后才可以。
池知凛冷静、冷静，你可以的，不就是早恋吗？你可以处理得很好。
“啪嗒”。
卫生间的门锁发出一声轻响。
已经调整好情绪，甚至嘴角还噙着笑意的池知凛表情骤然崩坏，一把将信摔在茶几上：“这是怎么回事！”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沈余双肩一抖，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发现她那温柔沉稳的哥哥此刻怒目圆瞪，客厅暖黄色的灯光倒映在他的眼中活像是一朵熊熊燃烧的火焰，快要朝她喷出来。
“怎么了哥哥？”
她走过去，瞧见那不知何时被攥出褶皱的信眉心一紧：“这是什么？”
“你书包里的你说呢？上面还写着‘沈余收’！”
沈余愣了下，她还从来没看见过池知凛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像是张开翅膀护崽的老母鸡。
她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池知凛见她还有心思嬉皮笑脸，双眼又是一瞪。
沈余拿起茶几上的信，走过去侧坐在他腿上，舒服地窝进他的怀里。
池知凛十分自然地伸手，稳稳搂住她的腰，免得她不小心滑下去。
“我真不知道。”
她随手拆了信封，把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展开粗略地扫了眼，心下了然。
这个牧泽，还真是会给她惹麻烦。
还有梁煜恒，她就说他今天奇奇怪怪地在找些什么。
“这是别人给我的道歉信，哥哥以为是什么？”沈余仰头看向池知凛，手上却迅速把信折好塞了回去。
只瞟到一两个字的池知凛狐疑道：“真的？不是表白信？收得那么快，再给哥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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