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泽的眸中不着痕迹地掠过一道暗芒。
他状似苦恼地皱了皱眉：“小余你就收下吧，这真的是我给你赔礼道歉的，你因为我的事情都受了伤，不收下这些的话，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补偿你......”
看着牧泽那自责不已的模样，沈余最终还是妥协了。
原本她是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她“强买强卖”那一百块惹出的事端，也算是她自作自受，牧泽并不亏欠她什么。
但既然对方执意如此，那她为什么不收？
“下不为例。”
听见她松口，牧泽眼睛一亮，语调都轻快了起来：“好，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下次？
沈余一愣，正要开口拒绝，就见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白白让她吸了口冷气。
她低头，与怀里这一大袋零食面面相觑。
用手随意地翻了一下，发现里面倒是应有尽有，寻常的薯片、面包、牛奶就不说了，还有些是满包装外文，打眼瞧着就价格不菲的巧克力和硬糖。
这些不会很贵吧？
沈余突然就后悔收下了，总觉得有点烫手。
旁边投来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视线，她一侧眸，就对上了梁煜恒那双幽怨又委屈的眸子。
沈余拿着个巧克力盒子的手一僵，试探地问道：“你想吃吗？”
“不想！”梁煜恒嫌弃地瞥了眼她手上的东西，“小余，你想吃我也可以给你买，为什么要收他的？”
他那温吞语速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显得整个嗓音都黏黏糊糊的，莫名让沈余打了个寒颤。
“他不是说了吗？这是赔礼。”
眼瞧着沈余的眸子渐渐眯起，梁煜恒心头一紧，连忙别开脸，手忙脚乱地从书堆里扯出本作业。
“那、那你吃吧，我做作业了。”
课桌里都被书本占满了，沈余最后只好把零食放到两人中间的空地上。
她拿起笔准备继续做题的时候，又转头看了梁煜恒一眼，其中的情绪微妙又复杂。
余光瞥见沈余埋头在数学卷子中奋笔疾书，梁煜恒攥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开了。
初二十五班这节也是体育课，但因为中考要体测，所以要等训练结束之后，才有十几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刚练完跳远的王青气喘吁吁地在操场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想打一会儿游戏，就瞧见初中部的八卦群里又热闹得不行。
王青好奇地点开一看，就猛地站了起来，一路狂奔回教室。
他说牧泽今天怎么提了一大袋零食来学校，跟宝贝似地护着，不让他碰。
原来是又倒贴去了！
他也不瞧瞧人家搭理他吗？堂堂一个新鲜出炉的部霸，上位的第一个“新闻”，竟然是疑似陷入三角恋？
王青在教室走廊的窗户外，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些什么的牧泽，扶膝喘着粗气。
等到呼吸稍微平缓了些，他才抹了把脸走进教室，在牧泽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有事？”牧泽头也没抬地问道。
王青见他眉头紧皱，便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结果发现牧泽竟然拿着张卷子在做题。
“泽哥，你在干嘛！”他不可置信地惊呼。
“做题啊。”牧泽被他的一惊一乍弄得眉心的褶皱更深了，“没长眼睛？”
王青哑然，愣了半天才又讷讷地问出一句：“......你会做？”
牧泽转笔的动作一顿，抬眸凉凉地看向他：“你看我这像会的样子吗？”
“那你还做？你不是说这些东西在生活中都用不到，谁学谁傻子吗？”王青纳闷。
牧泽轻咳了下，不自在地撇了撇嘴：“有什么办法？考试就是要考这些......”
“你......在意吗？”王青越发疑惑。
“我现在在意了。”
牧泽低头凝视着卷子上那些明明所有字都认识，但就是做不对、解不出的题目。
“我们学校的高中部不能交钱进，我这个成绩，再不努力怎么考得进去？”他丧气地低喃。
沈余本来就对他没感觉，如果再异校，那等高考之后，别说表白，她怕是连他是谁都忘了......
“你想考进高中部？”
王青圆瞪着双眼睛，看见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联系到刚才群里的消息，那么牧泽突然的改变，只能源自于——
“为了沈余？”
他的声音都拔高了两个度，牧泽烦躁地斜了他一眼，揉了揉耳朵：“是啊，她成绩那么好，肯定是保送高中部的，而且还有大学......”
他必然是没办法跟她考上同一所大学，但成绩好一点，至少也能在同一个城市嘛。
若是高考后，沈余一时心软答应了他，或者自己在这几年里打动了她，那起码不会异地，他还可以一有空就去找她。
“嘿嘿......”
牧泽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对那个有沈余的未来满是憧憬。
而对面的王青表情却越发惊悚。
面前这一脸傻样的人，真的是他那个狂炫酷拽的泽哥？
“泽哥啊......”王青哀嚎着扑到了桌上。
“那个沈余有什么好的啊，值得你这么难为自己吗？她连个好人都不是，救你也是冲着你的钱去的，咱就不能找个真正人美心善的吗？”
牧泽唇角拉平，认真警告道：“我不喜欢有人说她的坏话，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好好好，你俩都是坏人，天生一对，就我里外不是人。
王青愤愤地翻了个白眼：“你他妈就是见色起意。”
“长得好看的那么多，我怎么没对别人见色起意？”牧泽淡淡地反驳。
“好了，滚一边去，我要学习了。”
他想到今天梁煜恒那眼神，咬了咬后槽牙：“我就不信了，姓梁那小子都学得会，我怎么可能学不会？”
-
不出沈余所料，那天之后，关于她和牧泽的流言蜚语果然似野草般疯长，蒋妍都抽空来问了好几次。
然而就算是这样，牧泽还是坚持每天亲自或托人把那不重样的小零食放在她桌上，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学期。
之前那一大包，因为沈余不好拿回家，就跟班上的同学们分了。
这事被牧泽知道后，他就换成了每次送一小样，足够沈余一个人吃，但没办法分给别人的那种。
沈余不堪其扰。
跟他说了好几次，他都总是当面答应得好好的，结果第二天继续送......
最后这事，终于还是传到了安一鸣的耳朵里，害得她被叫去办公室，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好一通。
沈余从办公室出来，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回到教室看到被她收进课桌里的巧克力就越发觉得闹心。
“小余，那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为你考虑，还说什么喜欢你......”梁煜恒瞄了眼她黑如锅底的脸色。
“小余，不能再任由他这么下去了，他都已经严重影响到你的生活了。”
特别是那些八卦的同学。
小余和那个只知道打架的学渣哪里配了？明明就没有答应他，怎么传着传着就在一起了呢？
简直就是妖言惑众！无稽之谈！
梁煜恒咬牙切齿，一向秀气纯良的脸上都显出了一分阴鸷，但在沈余看过来的瞬间，又立马换做了一心为她着想的担忧。
“你说得对。”
沈余愤然起身，趁着午休，拿起那块巧克力就直奔牧泽现在升到的初三的教室。
“泽哥，有人找你！”
焦头烂额的牧泽从卷子里抬起头来，一瞧外面找他的居然是沈余。
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牧泽倏地站起来，就往外面走，大腿不小心撞在桌角上的疼痛似乎也成了他美梦成真的象征。
沈余居然来找他了！
她居然主动到他的教室外面来找他了！
牧泽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好像在放烟花。
可当他走到半路，看清楚沈余的表情时，一切又都偃旗息鼓。
大雨将烟花扑灭，只剩下一股淡淡的烟味，熏得他鼻头发酸。
“怎么了？”他强撑起笑意。
沈余一抬头，就闯入了牧泽那双尚未来得及收敛其中失落的双眸。
害得她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微不可查地卡了一下，连那些灼心烧肺的怒气也随之湮灭。
沈余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依旧郑重，却也平缓了许多：“牧泽，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别再送东西过来，现在这事闹得我们班主任都知道了，我才从办公室出来。
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让其他人一看见我就意味深长地笑，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我吗？
牧泽，我不喜欢这样，我只想好好学习，不想成为大家的焦点，更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牧泽手脚僵直，嘴巴无措地张了张。
她的指责和眼底隐隐约约的厌烦都像是一块沉重的湿布，将他兜头蒙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原来他的追求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可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
他只是想让她能时时刻刻都感受到他对她的喜欢，想用那些女孩子都喜欢的东西去讨她欢心......
解释的话一句又一句地冲上喉腔，却因为太多而挤在一起，堵塞了喉口。
谁都没能顺利脱身不说，还哽得他难受至极。
牧泽蜷起了不自觉颤抖的指尖，眼眶憋得泛起了一圈令人怜惜的薄红：“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没有追过女孩儿，所以、所以只能学其他人的办法......”
他强硬地将自己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从逼仄的喉咙中挤出来，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为犯下的错误进行狡辩，所以说着说着，就又没了声儿。
糟了，她肯定会更讨厌他了......
牧泽颓丧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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