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佩抬眼望去，是那个坐在林薇前桌名叫陈菁的女生。
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很好，陈菁同学。”杨老师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就由你来担任临时班长，一会帮我把同学们的资料都收齐，然后再把这份表格发下去让大家填。”
“好的，老师。”陈菁应道。
资料一组一组的往上传，然后统一交给陈菁，陈菁又将那份“学生信息资料表格”按照每组分发了下去，付佩拿到表格后，便埋头开始填写。
填完表格后，杨老师又强调了一些开学注意事项和要求，早自习结束的铃声便响了。
“好了，这节课就先到这里。”
杨老师并没有什么开学要说的鸡汤话，明确说完重要的事情后，便拿着已经填完的各种资料表格撤离了教室，走的时候还叫了几个男生以及班长一起离开，说是要去材料室搬教科书。
教室里瞬间又恢复了喧闹，紧绷的气氛立刻松弛下来。
交谈声、笑声和挪动桌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新学期特有的躁动与生机。
少年时代的孩子们总是充满活力的。
付佩将笔收进笔袋，无意参与任何谈话，只想着趁课间休息的十分钟继续趴一会儿，明明什么也没做，但他感觉自己实在是太累了。
刚要趴下，同桌林薇好奇的声音就传入他耳朵里：付佩，你初中是哪个学校的呀？”
她很自然的叫出了付佩的名字。
付佩看了她一眼，不太想回答，但出于最基本的礼貌，还是简短地吐出几个字：“云初中学。”
“市云中？”林薇微微睁大眼睛，“那可是好学校啊！你成绩一定很好吧！”
“嗯。”
付佩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你中考多少分呀？”林薇又问。
“697。”
“好厉害，我才644。”她顿了顿有些羡慕道：“再多考个几十分，你完全可以去二中了，唉。”
付佩没打算继续回答她的话，就在这时，旁边过道传来陈菁清晰冷静的声音，她已经回到教室，正对着围过来的几个同学说：“大家刚刚填好的表格先放桌上吧，等会上课前我统一收。”
她处理事情条理清晰，虽然刚被任命，却已经有了几分班长的架势。
陈菁走到讲台上，对着下面的同学们说道：“等会我收完表格大家都跟我一起去教务处领校服，马上轮到我们班了。”
等第一节课铃声打响，陈菁开始按小组收集已填好的学生信息资料表格，收集的时候还一边在手里的登记表上记着什么。
她效率很高，脚步轻快有序，遇到有同学询问，她会停下脚步简短解答，十分负责。
她走到付佩这一排时，林薇抢先一步将自己的表格递过去，笑着搭话：“班长，辛苦啦！”
陈菁接过，看了一眼，回了一个浅淡却礼貌的微笑：“应该的。”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付佩桌上那张填写工整的表格上。
付佩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表格拿起，直接递向她。
陈菁公事公办的接过，快速扫了一眼确认没有遗漏，便往他身后一组走去。
几分钟后，表格很快被收齐，去搬书的那几个男生也回到了教室，累的满头大汗，两手撑在膝盖上，正大口喘着气。
“我就说我力气比你大，怎么样，我可是一次抱两套书爬楼呢！”
“哈哈是是是，你最牛，兄弟我真服你了。”
其中一个男生拍了拍另一个人的肩，笑得很兴奋。
陈菁站在门口，大声说道：“八点零五分了，现在跟我下去教务处领取校服。”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同学们开始收拾东西，起身朝外走去。
现在是上课时间，校服是按班级顺序领取，走廊安静又空旷，同学们略显杂乱的排成两列，叽叽喳喳地朝楼梯口往下。
去年九中的校服已经改了，从原来的黑色校服改成了红色的，只因学校的领导觉得学生们应该是鲜艳明亮的红，就要穿的亮眼一点。
很多人觉得红色的校服并不好看，都嫌弃的不行。“上上届的人究竟过的什么好日子……”
但尽管再多人抗议，还是被校领导一票否决了。
教务处外的走廊更加热，人群聚集带来的体温和嘈杂的交谈让空气都显得粘稠。
因为处于一楼，一大片阳光铺在地面上，只有靠窗户的那一面有一点小位置有阴影。
七班的人就在走廊上站成两列，等待着上一个班级领完校服走人。
女生们靠在有窗户的那面墙上，男生们则站在对面，背对着外面，阳光从天空上盖下来，照的他们熠熠生辉。
付佩此刻正看着墙壁有些出神，林薇就站在他对面，观察着他的面貌。
旁边一个男生忽然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付佩：“哎，你觉得校服会是什么样的？我听说比其他学校的要好看一点。”
付佩稍稍回过神，瞥了他一眼：“不知道。”
这个男生他没什么映像，他被突如其来的搭话弄的有些不自在。刚刚大家都在聊天，付佩没有参与，至于聊什么，大概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希望不要太丑，影响我帅气十足的魅力。”他自顾自地继续说。
“魅力哥。”又有一个男生嬉笑着大声调侃道。
紧接着，前面的男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付佩微微勾了勾嘴角，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但没有接话。
这群人真是有趣。
他的视线落在前方正在清点人数的陈菁身上，看她如何有条不紊地组织着混乱的队伍。
一直观察他的林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压低声音说：“班长好像挺厉害的，一点都不慌。要是我肯定手忙脚乱了。”
付佩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他看向林薇，不知此时的自己是什么表情。
“你应该相信自己。”
林薇愣了愣神，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她笑了笑，眼睛里闪着光。
“……嗯，你说的对，我当然相信我自己。”
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喧哗，前面的班级终于开始陆续抱着校服从后门离开，陈菁立刻上前与教务老师沟通，然后转身面向班级同学。
“大家注意，现在按我念的顺序排队领取，女生先，男生后，我按身高顺序念名字。”
她拿起一张登记表，是刚才在教室里登记的那张。然后先开始念女生名单，按从矮到高的顺序。
林薇听到自己名字在中间位置，冲付佩笑了笑：“那我先过去啦！”
付佩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女生领取的很快，接着是男生队伍。
陈菁手里捏着名单道：“男生按顺序排好，王泽宇、李浩、江宇…付佩……”
付佩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靠墙的位置走出来，默默站到队伍中。
他176的身高在班里不算突出，后面还有几个超过180的男生。
“付佩同学，”陈菁突然道，“你过来一下。”
周围的同学朝他投来些许好奇的目光，付佩听见陈菁突然叫自己过去，脚步顿了一下，走向站在教务处门口的陈菁。
他走到陈菁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陈菁压低了些声音，道：“刚才下课的时候杨老师跟我说让你领完校服去她办公室一趟，在教师楼三楼，语文教研组办公室。”
付佩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单独找他？会是什么事？难道……
但他面上依旧平静，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
“嗯，快去吧，轮到你了。”陈菁说完，便继续念下一个名字：“刘伟……”
付佩重新走回队伍，原本平静的心情泛起了一丝波澜。
前面的同学已经拿完校服从后门出去了，他沉默地随着队伍前进，领取了那套崭新的红白色校服——L码。
校服还行，但他此刻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校服上了。
他抱着被包装的整整齐齐的校服，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兴奋地比划或讨论，而是径直走向人群外围。
红色的校服在他怀中如同一团沉默的火焰。
付佩穿过校园，走向那栋高高的的教师楼，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
教师楼三楼的语文教研组办公室里，杨冯正坐在办公桌前批改整理一张张的白纸表格，听到敲门声，她抬起头，看到付佩站在门口。
“请进，付佩同学。”杨老师放下笔，示意他进来。
付佩走进办公室，站在杨冯面前，问道：“老师，您找我。”
“坐吧，”杨老师将旁边的椅子拉过来，让他坐下，又从一叠表格中翻了翻，抽出一张。
付佩瞥见那是自己填写的信息表。
果然……
“付佩同学，我注意到你在‘是否可以参加军训’这一栏勾了‘否’，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付佩沉默了片刻，果然是这个事情。
他在写的时候早就料到，他声音平淡地回答：“我身体不太适合高强度训练。”
“具体是什么原因呢？如果是健康问题，我需要医院的证明。”杨老师耐心解释，“学校规定，军训是高一新生的必修环节，原则上所有同学都必须参加。除非有正规医院开具的不适合参加军训的诊断证明，并且需要提前向学校报备。”
付佩有点无奈，他其实没有什么不适，或者毛病，只是单纯不想参加军训。
但高中的军训似乎和初中的不同，初中的军训并没有这么强制性，他不知道别人学校是什么样的，至少他们学校不是强制性的。
他陈述道：“我气血不足……”
杨老师闻言，表情缓和了一些，但态度依然坚决：“付佩，老师理解你的担心。如果你确实觉得身体状况需要特别关注，老师建议你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她顿了顿，看着付佩没什么表情的脸，继续道：“如果医生确实认为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参加剧烈运动，那就请他们开具正式的证明。拿到证明后交给我，学校会安排你在此期间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服务性工作，或者观摩学习，也算参与其中。你看这样可以吗？”
付佩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知道这只是委婉的说法，所谓的观摩学习大概就是坐在旁边看别人训练，如果没有证明，他别无选择，还是得参加。
父母的影子似乎又隐约笼罩在他身上。
付佩想了想，改变了想法，最终低声说道：“不用了老师，我参加。”
“那你的身体……？”
“没事的，体质就这样，以前也参加过运动的。”
他试图将刚才的谎圆回去。
“好，那就这样，”杨老师脸上露出鼓励的笑容，“要是实在有不适一定要和我说，对身体负责是好事。”
“嗯。老师，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好。”杨老师应了一声。
付佩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教务处，陈菁让付佩去老师办公室后，便继续念着后面人的名字。
“阳江锡…黄昊洋…”
直到念到下一个人。
“周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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