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贺揽月手下一阵颤动传来。
他迟钝的抬眼。
石门开了。
里面一股寒气溢出，周围瞬间起了层白霜。
一件带着暖意的衣服被人披在他身上，雪松香蔓延。
“阿榛……？”
贺揽月怔怔望着人，手还神经质的举在半空。
“嗯，是我。”
我一把将贺揽月抱起，
远离寒气过重的入口。
我觉得贺揽月好像快死了，
瘦的不成样子，轻的过分。
我想，修士也会瘦成这样吗？
不会。
也好……
他快死了。
我将他放好，拿出悬极盘。
“之重，你看。”
“悬极盘，我帮你抢过来了。”
贺揽月就像没有听到般，
呆呆的看着我。
一双无神的眼睛慢慢扫过我周身，
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上我身上的伤口，
语气无助，宛若稚童。
“阿榛，你怎会……”
他看着那些伤，眼睛里似凝了层雾，
语气颤抖。
“伤的这样重……”
我没理他，只是抓着他的手，盯住他的眼强调。
“之重。”
“你看。”
我将悬极盘凑到他眼前。
“悬极盘。”
“我拿回来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悬极盘……”
贺揽月看着眼前的东西喃喃自语。
“对，悬极盘……”
他看着那些伤口。
“有了它，就能出去了，就能给阿榛治伤了！”
他一把将悬极盘抢过去，
紧紧握住它进入状态。
道术玄奥，
悬极盘散出的符文铺天盖地。
我就在这一片符文金光里静静的等，
等着，一条。
贺揽月用命为我铺就的——通天路。
片刻后，
贺揽月睁开眼睛，指腹不留痕迹在悬极盘上轻微摩挲。
他神智已恢复大半，
灵力随着悬极盘的认主也已经回到顶峰。
他以悬极盘为引掠过我身上的伤，
灵力所到之处，
伤痛尽消。
贺揽月语气一如往常，拉起我。
“走吧，阿榛。”
“我已经知道出去的路了。”
通道漆黑幽长，
贺揽月在我前面拉着我。
我们交握的地方已经汗湿一片。
贺揽月握的很紧，
我手疼的厉害，我也不惯着他。
“之重，你弄疼我了。”
我挣开他，用手轻轻揉弄着手指。
黑暗里看不分明，但肯定红了。
贺揽月举着灵火转过身来，
用灵力将我指尖的不适抚平，
温柔不失亲昵的为我将碎发理好，
接着轻轻牵起我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我在后面看着他挺阔的肩背，
他比之前要寡言许多，
手臂上的力道愈发重。
我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刚要发作。
贺揽月停下了，
我对上他的眼，
灵火灼灼，
贺揽月深不见底的眼里也火光灼灼。
我看向贺揽月身后，通道漆黑依旧。
我不解，“到了吗？”
贺揽月似是短促笑了声。
“到了。”
说完后，他就沉默了下去。
我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不断的在我脸上描摹。
那凝视强烈的犹如实物，
沉静、温和，
就像他这个人。
贺揽月，
这也只有他了。
我抬头看他，
灵火照亮彼此的脸。
贺揽月弯起唇角，
一个没有含义的笑容。
是我对他最后的印象。
便饮东风齐揽月，
春不许，再回头。
自此，
术家特供于祖祠的那盏魂灯，
于一个雨夜，
也随着一阵穿堂风轻飘飘的灭了。
10
漫天桃瓣纷飞，
花怒枝繁、绿叶青草，
如人界四月芳菲。
——望峰山脚。
我身上血腥气未消，
刚杀了几个已经被魔族控制的大能，
外头应该很热闹吧。
我轻垂眼睫，漫不经心的微抬裙裾，
沿着望峰的山道往上走。
凛无站在山阶尽头。
花雨、春路。
他转身，
风华尽绽。
我抬眼跟他对上，
由衷感叹，
凛无的这张脸，
还真是得天独厚。
好看的出类拔萃。
我抬腿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桃雪纷飞间，云山共色，
连天地时空都扭曲模糊。
这种景象我很不喜欢，
这给我一种，
我好似独自跋山涉水，
踽踽独行几百年，
却又回到原点，
悲凉、绝望如影随形。
一切不过徒劳无功。
我在凛无身前站定。
他轻轻将拂在我眼前的碎发捋到我耳后。
我看着那张脸，
忽然改了主意。
让凛无就那么轻易的死去，
太便宜他了。
换一种吧，
换一种死法。
起码要让那张脸物尽其用。
我垂下眼帘，将视线从那双眼睛上坠下，
擦过他嫣红的唇，定在眼前的白衣上。
轻声道，
“师尊。”
那就将一些，
年少时一闪而逝，
最后又无疾而终的念头付诸行动吧。
也算是还此间的自己一个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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